空相对 二月阴雨的武汉。 我在床上醒着,也窒息着。 不写文字的时候,我就上网,聊天而已,只和一个人聊。 她在线,我就在线。 她不在线,我就不会让自己在线。 和她相遇就如同我和文字相遇一样是属于灵感和灵犀的问题。我开始的时候基 本上从来没有想象过她是什么样子,她说她是女的,因为我认为不必刻意怀疑,所 以她便是。而我告诉她我是男的,则是因为我真的是。我和她在网上无所不谈,她 的网名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她不改名字,她叫如哑。我问她为什么叫如哑。她 说她喜欢。 而我,叫默歌。她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叫默歌,记得一次我问她,不想知道为什 么我叫默歌吗?她说名字无非是符号而已。 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这点无庸质疑。我喜欢跟她单独聊天。她却喜欢同时 和很多人聊天。 在我和她聊天的半年时间里,单位的小赵追我追的很紧,几乎每天都给我一个 CALL,每天都来创作室给我送吃的。她是个不施粉黛的年轻的漂亮女孩。但是嫩, 我不喜欢那种粉嫩嫩的女孩,她们让我想起了粉苹果,而我一生最讨厌吃粉苹果。 小赵也是好的,腿象洪湖的莲藕一样,常常露出大半截在短裙子的外面。小赵 无论从哪个角度飘过来,都可以让你充分感觉到地球女人香水的味道。小赵做的便 当色香味俱全。小赵的声音甜美而柔和。小赵可以让你深刻感受到被三千秀发缠绕 的幸福。小赵的动作细腻而得体。小赵的表情单纯而天真。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小赵, 因为小赵给了我关于粉苹果所有的联想和错觉。 我不止一次对小赵说,你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我很忙的,顾不上你。小赵听 后,总是嫣然的一笑,不说话,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如既往。 那时,我在网上和如哑谈的很深入,包括一些人性的问题,和彼此的隐私。 我常常在小赵来的时候把她和如哑做着比较。我想如哑一定不象小赵这样少不 经事。如哑应该是表面温和纯净的女人,身上飘着的是沐浴后淡淡的力士香皂的味 道。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话不多,但句句点题。 如哑渐渐的变成了我生命里一个模糊但却深刻的印记。到后来,我在每遇到一 个陌生女子的时候就开始了设想。那些浮动着的,轻柔的,娇媚的,或是干净的。 小赵仍旧在我身边转悠着,我常常满怀厌恶的想,小赵就是小赵,她无论如何转悠, 始终成不了如哑。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可节制的爱上了如哑。 在一个夜里,我终于决定邀如哑见面。由她选地方。由她定时间。什么都由她。 她问我是不是爱上她了,我说,是的。而后,她就拒绝了我见面的要求。 我点了根烟,不发一言。而后,竟然流了泪。泪经过唇角的时候,咸咸的。我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还有一个男人的眼泪。 如哑看我不说话了,就悠悠的笑出声来。她常常这样,在无言或是无可言的时 候,她就笑。轻浅的笑,而在这一端的我每到这时,便会设想她的笑,一种单纯的 女子的笑颜。我甚至在一个孤独而潮湿的夜晚将染满烟草香味的手指轻轻的伸过去 触摸屏幕上她的言语。就如同在一瞬间就触及到她柔软而细腻的肌肤,那雪白的脸 颊,那温润的粉红的唇。 在那天以后,我在一段时间里,都不再搞创作了,文稿纸被我丢了一地,而各 式各样的软盘被我塑料底的方口布鞋在木质地板上踩的咯吱作响。 到了中午的时候,小赵隔着宽大的透明的创作室的玻璃,端着漂亮的淡紫色的 饭盒,偷偷的看我呆坐着,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着。到后来,小赵在屋子外面的石 台子上睡着了,再到后来的后来,小赵在饭盒的底下压着一张纸条,走掉了。我站 在屋外的阳光里面端起了饭盒,看风卷起了那张单薄的细小的纸片,在久违的耀眼 的阳光下打转,而后开始品尝起小赵亲手烹饪的家常豆腐。略带麻辣味。 一连许多个夜里,我都呆呆的坐着,在线上只等如哑的出现,到后来,我在突 然觉醒到距交稿期限只有两天时,才认识到这漫长的等待几乎是在等一个神话的出 现。我一个激灵,摇身一变,开始了属于夜晚的笔耕。但这创作是没有灵感的,只 是因为职业的缘故。 那之后许久,我还真的是忘记了如哑,在一系列冗长的写稿,出书,获奖的过 程中,我渐渐的又从如哑的身边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在那时,我的身边围绕着小赵。 她以我女朋友的姿态出现着,并且周旋于书商和各种笔会举办单位之间。一个知名 青年作家漂亮而又善交际的女朋友,外人看来,多棒。更棒的是,我开始有些猥琐 的接过从小赵手里递来的各种证书,奖状,以及请柬。我甚至开始试着接受她粉嫩 的一切,包括她的牙齿,她甜甜的犹如粉苹果的舌尖。她不拒绝我任何的要求,我 想即使我对她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她也不会拒绝。她始终用她那令别人窒息也同 样是令我窒息的笑容压迫着我,还有她的长发和眼神,我常常情不自禁的就对她做 了各种承诺,包括说你真美和说我爱你。 我想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荒谬更愚蠢的了,而小赵恰巧就是一个高明的特殊教 师。 在那段时间,只要我从武昌创作室走出来.,就可以看见一个长发美女绕上身来, 一直跟着我搭着拥挤的喧闹的公共汽车,穿过汲着水的,又脏又臭的汉口的小巷, 并抢在我前面为我伸手去拉开那年久失修的朽木房门,和我一同走进我那不足二十 平米却住了三代人的典型的武汉市民的家。 姆妈起先是看不惯小赵的,她沉着脸说:这个丫,不单纯,当官屋里的小姐, 我们家招呼不起。 小赵来了一两次,姆妈又拉我到一边笑笑说:这丫头,接触下子,到也觉得蛮 单纯的,不像原先想的那样的坏了,还蛮勤快的,又漂亮。 一个下午,小赵在阳光里帮姆妈捶着背,我站在门外正欣赏着这副令我啼笑皆 非的二十四孝图时,姆妈突然叫我进了屋,并颇为享受的迷着眼睛对我说,你看你 年龄也不小了,和小赵早点把事给办了吧。 我顿时就懵在阳光里,眼里明晃晃的闪动着小赵醉人心脾的微笑。 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哑。 我几乎是疯狂的跑回了创作室,而后迅速的上了线,结果QQ上她的头标是暗的。 我把电脑开着,开始了等待。 等待的时候,我开始吸烟,一根接着一根。创作室里烟雾缭绕。我什么都不干, 只用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一直盯着。 奇迹终归是没有发生,整个夜里,她都没有上线。她的头标始终暗着。 后来的几天里,我把创作室的门紧紧的锁着,拉上了窗帘,把小赵和她为我做 的食物也锁在了外面,只留下我和电脑,只留下QQ上那个暗着的头标。 到第三天的时候,小赵开始在外面敲打起窗子,并且大声的叫嚷着:左威,左 威。 我麻木的聆听着她的叫喊,直到最后,我听见她哭泣着急切的砸碎了创作室宽 大的窗玻璃。而后扭开窗栓,挤身进来。 我甚至看见了她流着鲜血的手,哭肿了的美丽双眼以及蓬乱的长发。我感觉这 个时候的她是我见过的,她所有的形象中最美的,也是最难忘的。 我关掉了电脑,结束了为期三天的等待,向小赵踱了过去,捧着她的手,帮她 轻轻的去掉伤口边细碎的玻璃渣,而她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将她那还被泪 水湿润着的咸涩的唇紧紧贴上了我的唇。我又一次懵住了,而后我第一次采取了主 动,开始着力的亲吻她。 在另一个清晨,我醒在了创作室的小床上,而身边是小赵光滑而白皙的背部肌 肤。我忍不住伸手去触摸的时候,她翻了个身,微微的睁开了眼。这一刻,我才发 现,我不娶她看来是不行了的。 婚礼预定在六月举行,姆妈说,这样就有可能在上半年生个孩子,上半年的孩 子可以早入学,占了年龄上的优势。 小赵干脆向我提出搬来和我一起住,而后,我在一天从文联回创作室后发现, 房间里平白的多了些锅碗瓢盆。我生来就抗拒这些东西,特别是当这些鸡零狗碎的 东西与我的写字台遥遥相对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想象在我写作的时候,传来的锅和 铲摩擦的属于小女人的声音。这时,我又开始想如哑。那个干干净净的如哑。 我又一次孩童般冲向电脑,而后上线,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在线上! 我象一个初恋的初中学生,颤抖着手指,在键盘上轻轻的问候着她。而后又等 待着她的几个甚至是几十个回答中那个唯一的给我的回答。在我手表上分针滑过一 格的时候,她的头标终于向我频频致意了。我开始手心出汗,开始浑身颤抖的看她 给我的即使是淡若水的,你好二字。 我满足着,我想即使只看着她那熟悉的头标也是好的。 她轻轻的问候着我,在我的追问下,她回答她近来很累,没有上网。 聊到最后的时候,她突然说,她不想再爱了。 我愣了一下,问她为什么。她说,她累,如果一切都是注定这样或是那样也就 顺其自然吧。她打字特别快,在我还没有来的及递过我的言语,她就悠悠的说出来 一句,若是他真的不爱我了,或是有了别的女人,我连死的心都有。要知道我是那 么的爱他,那么的爱他。 我顿时犹如被电击一般。我感觉我已经彻底的没有了希望。包括见她。 我让自己一整个下午都醉在她的话语里,她那些柔情的,痴情的呓语般的调子 里。我甚至在最后告诉她,一旦她失去了他还会有我,还会有我。 她听了这话,又笑了。淡淡的说,一个女人若是有了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一 种幸福。 我在她下线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愿意给你任何幸福。 在我关掉电脑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小赵靠在门边,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 带,面带着贤妻般的微笑。她的整个身子溶进了武汉四月东湖的夕阳余辉中,真是 一副妙曼的圣母图。 说实话,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即使她为你做的再多,在你心里最终求的至多是 一个感动。小赵于我,也就无非是这感动。 我厌恶的看着小赵扔下了大大小小的塑料带,洗净了手,开始了锅碗的奏鸣。 我在这些噪音中束手无策的呆坐着,我发现我已经不会写字了。 当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小赵微笑着偷窥着我,直到我说,好吃。她才满足的端 起了自己的碗。 整个晚上,我一个字都没有写,我看着小赵在宽大简单的创作室里不停的转悠 着,她脸上飘忽着一个小妻子的幸福微笑,而我在心里甚至已经伸过去了愤怒的拳 头,我觉得我像是旧社会被逼婚的良家妇女,真他妈的窝囊。 一连这样几天,我觉得我就快要崩溃了,整个人昏昏噩噩的。小赵渐渐的连班 也不怎么上了,蛇一样的整天在房子里转着,特别是她的砌茶倒水,最让我难以忍 受。每每在我灵感来了的时候,她的茶就不偏不倚的上了桌,上桌也罢,偏偏还要 轻轻的来这么一句例如你看烫不烫之类的请示。我本身就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也总 不会对女人发脾气,最厉害的时候,我摔了笔。也就是对小赵。 小赵那之后也就不主动砌茶了。 小赵来了之后,创作室与那张小床之间就隔了层布,小赵去买的帘子。于是我 写字的时候再也看不见窗子了,看见的就是那块密实的窗帘布,红色的,上面开满 了向日葵。 小赵晚上的时候,将电视开了最小的声音,但是我还是轻易的就听见一个叫小 燕子的家伙叫嚷着,还有一个叫紫薇的家伙哭泣着。小赵红着眼睛出来洗脸的时候, 我就明白了一定是琼瑶那斯又在兴风作浪了。我想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会为那样的东 西落泪,小赵也不外乎如此,而我,喜欢的是那一类不曾为此落泪的。如哑就曾经 说过,她不爱琼瑶,她只为自己的爱情落泪。我想这也是我喜欢如哑的原因,淡淡 的模糊的如哑。 小赵在晚上的时候,俯过身来,轻轻的吻我。我将她揽过来,我在她身上依旧 闻到了地球女人香水的味道。这一刻,我竟然用了从未有过的温柔调子,对她说, 其实你洗澡后身上的力士香皂的味道比这好闻。小赵动作着的身子听了这话,僵了 下来,她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我,而后,悠悠的说,我从来不用力士香皂洗澡。 我恍惚了一下,对着她说,哦,我以为你用我以为你用的,看来弄错了。 在黑暗中她笑了,借着屋外的光,我看见了她洁白的牙齿。 她开始朝我靠过来,于是不同属性的压力开始向我压迫过来。我被她吻到近乎 窒息。我开始反抗,我开始用双手紧紧的拥住她,我要她同样感觉到我的窒息,我 的痛楚,我的不得已。到最后,我发现我这样却适得其反。 她在柔软的床上满足的叹着气,用手摸着我湿湿的头发,看着天花板,自言自 语说着话儿,能这样爱我,我也就满足了,我不求你对我能象尔康对紫薇那样的情 深,只求你给我机会对你情深。 本来也算是痴情的话了,被她这样一说,便没有了诗意。而我,也突然觉醒了。 爱她,或是学着试着爱她,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天亮了的时候,我给一个许久未见的哥们打了个电话,约在鄱阳街的一家以前 常常去的小馆子里,喝几口。小赵睡在我边上,听我讲电话,这次她也自觉,主动 的说,你去吧,我不跟着你了。 我摸摸她的脸,感激的抚摩了一下。 我提前去了,在阳光灿烂的狭窄的鄱阳街上,站了半个小时。 饭桌上我什么都没有说,最后,我醉了并且吐了。我把被我灌醉的朋友打发走 了,而后一个人在午后三点阳光灿烂的鄱阳街上站着呕吐。轻松的呕吐。而后我穿 着肮脏的外衣,一个人坐在梧桐树下抽烟,一根接一根。 二十六小时后,小赵从那棵树下将我带回了创作室。 为我更衣的时候,她哭了。 我头痛余裂,在旋转的一切里,最清晰的看到的便是她的泪眼。一只无望的泪 眼。 我醒来的时候,创作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四周空空的,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激动。 我没有刷牙,没有洗脸,直接的开始了写字,一个下午竟然洋洋洒洒的写了一 万多字,到累了的时候,我上了线,我看见了如哑,我点了根烟,没有说话。 她主动的对我说,你好。 我直接告诉她,我就要结婚了。我不得不结婚,就象大多数人一样。 她在那一端沉默了一会,而后说,恭喜你。 我说,没有什么可恭喜的,只是结婚而已。不代表爱情。 她说,有时候没有爱的婚姻反而稳固。不象她。 我这才知道她刚刚和她远在美国的丈夫离了婚。 她说她爱他,他走了,她便也没了。 我在这一端,突然就觉察到一个脆弱的如哑。那些纤细的敏感的属于女子的神 经可爱又让人怜惜的颤动着。 我没有做任何的思考,我对她说,你嫁给我吧。虽然你不爱我,但是我可以给 你幸福。 我想我不是花言的人,在我二十八年的生命历程中,这是我对女孩做出的最重 最认真的承诺。 如哑在那边笑了起来,她问我,那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怎么办? 我对她说,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 这句话上了屏幕的时候,我身后暴烈出巨大的哭声,而后不知道什么掉在了地 上。 我回过头,看见了掩面而泣的小赵,在地上,一些螃蟹从散落的塑料带里漏出 来,并且四下爬散开去。 那一刻,我竟然十分平静,我非常礼貌的对如哑说再见并且告诉她,我会等她 的。 我关了机,也不看依旧保持着掩面姿势的小赵,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抽烟,烟雾 里,我似乎感觉到了久违的喜悦。 小赵哭累了,看看我,也不说话,沉默的弯下身子,用手抓那些螃蟹。那些螃 蟹用尖利的钳子狠狠的夹住了小赵的手,小赵似乎也不觉得痛,一个劲的朝那些螃 蟹抓下去。在小赵拿着装满螃蟹的塑料带进厨房的时候,我看见那块木地板上有浅 浅的血迹,一丝一丝的犹如红色的发丝。这不觉又让我想起了,如哑说她在离婚后 去染了个红色的头发。红头发的如哑,想到这里,我孩子般的笑了。 而笑也是短暂的。 厨房里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刀与砧板猛烈撞击的声音,我踱过去,靠在厨房的 门边,看厨房地上四分五裂着螃蟹的尸体以及依旧挥舞着菜刀的小赵。我觉得我像 是面对着一个抗战时期的女英雄一样,气氛是神圣而崇高的。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一餐蒸螃蟹,就那么吃,我煮的。 我以为小赵会收拾了东西,回家,结果她没有。她还是上了那张小床,和我平 躺在一起。 夜深的时候,她突然说,其实你有些话可以直接对我说的。何必讲给了别人。 说完,她就殷殷的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半又说,明天我去跟他们说,新房不用再装修了。不要去买请贴了, 婚礼取消了。全部结束了。 我想安慰一下她,但是我找不到任何的方式,直到她问我,你还愿意再爱一次 我吗?也就今天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朝她转过身去,开始轻轻的吻她,一寸一寸的,用我最温柔 的方式。 对我而言有时候用感情不能解决的问题,用性却可以解决。 对她而言有时候用性不能解决的往往就是感情的问题。 我们纠缠在一起,从某种角度来看,和谐而自然,就象天下大多数的恩爱夫妻 一样。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小赵已经走了。桌上留着一封信,上面写着,爱上你, 是我一生中最成功也是最失败的事。 我这时连感动都没有了,唯一想到是琼瑶电视剧里那些冗长肉麻而且单调的台 词。 我转身便上了线,我想我要告诉如哑,我自由了,去他妈的小赵。 如哑得知了消息,语气里流露出十二分的惊讶。 我跟她说,我无非是为了你。 她跟我说,我爱的只有他。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她走前,说了句,好好保重吧,我不会再来了,你还是好 好待她。找个爱你的人不容易。 我正叫她不要走,她的头标已经暗下去了。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坐在电脑前等她出现,我相信我的知觉,我相信她会重新 出现。 但是一直都没有,我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任电话铃不住的嚣叫。 而我的眼始终盯着一个地方,那就是QQ上她的头标。而头标始终是暗的,三天 了。 我保持着一种姿态,进行着等待。我觉得眼前越来越亮,最后整个屏幕变成了 白茫茫的一片。 在沉默而漫长的等待最后,有人又一次砸开了我创作室的大窗户。而这次,进 来的不是小赵。 一个高大的汉子朝我挥舞着血淋淋的拳头冲过来,接着一群人也朝我愤怒的冲 过来,整个创作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汉腔,我在晃动着的拳脚里不断翻滚着,我一味 保护着自己的眼睛,甚至在拳头与拳头的空隙里挣扎着看那始终灰暗的头标。这一 刻,我终于感觉到,如哑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在最后,一些腥热的血液从我的口腔里喷洒而出。那些喧闹停止了,那些拳脚 也停息了,我睡过去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 整个病房空洞而朦胧,隐隐的看见姆妈靠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静的很,我听着病房外面啾啾的鸟鸣。我想起了如哑手上暗褐色的淡淡的蝴蝶 形胎记。她那时说,一个算命先生握着她的手说,你的命全因为你这胎记毁了。 姆妈醒来的时候,望着我没有说话,就哭了。 我也料想到事情的不好,却不知是什么。直到她说:小赵死了。 我突然回忆起了那些喧嚣的拳脚中浓重的口音,那些疯狂的破碎的片段中,我 隐隐的听到了那句,全是你害了她,全是你害了她。 后来,我听说,小赵死在浴室里,割脉自杀,满池子的水,满池子力士香皂。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流泪了,这是一滴为了小赵而流的真真切切的泪。 快出院的那天,我在晚报副刊最后一版的角落里,费力而模糊的读到了一篇认 尸启示,上面写着:无名女尸,年龄二十四岁左右,身高一米六四……左手背有一 蝴蝶状暗褐色胎记…… 我觉得整个世界沉了下去,耳边全是如哑的话:他走了,我便也没了。他走了, 我便也没了。 我想那个女尸便是如哑。记忆中的,网络中的如哑。连死也是淡淡的,却始终 有力量有痕迹。也和我有缘。 这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有写一个字,只是对着电脑坐着。 一直开着QQ,一直看那头标暗着,直到我的视力不足以瞧见她。直到我面前的 网络白茫茫的一片,整个网络空掉了。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身边,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