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的魅惑 作者:罂粟丝 我爱他十九年,爱成习惯。 他爱她十九年,爱成过往。 我不求宠爱,只求笑容,那让我一生充满希望的笑容。 ——题记 我对父爱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一次父亲搂着我轻声说的话:“小罂, 你知道吗?罂粟是毒品哦!人吃了就会一辈子上瘾。我为你取黎罂这个名字就是希 望你长大后不会被心爱的人遗弃。哎——”然后,父亲放开我,又开始照顾那些洁 白的罂粟花。父亲的一生都在摆弄这些花儿,而我则远远地看着,等待着…… 从此,童年,记忆,心灵全染成了白色。 我十五岁那年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球星。疯狂地爱。 我不认识这个男人;我距离这个男人一个太平洋;我小这个男人十二岁;我比 这个男人少了一位法律承认的伴侣和一双儿女。 我为这个男人离开了中国。 从此,生命全为了他而存在。 送机时父母叮嘱我好好读书,好友叮嘱我不要疯狂行事。 我告诉所有人我爱他,无法抑制地爱他。 他们充耳不闻,告诫我不要只顾迷恋偶像而荒废学业。 我微笑,不愿告诉他们我为了他放弃了从此生存在上海的权力。因为我发现自 己像吸食了罂粟般不可自拔。那爱他的力量已让我迷失心智。 从此,梦想开始,我永远离开中国。 温暖而闷热的机舱使我昏昏欲睡。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十五岁的自己。没有情 绪的自己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男人温暖的笑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毫无预警地照进 了我的心灵某个封闭很久的阴暗角落。呼吸一下子停止了,视线模糊了,眼泪不自 觉地滚落。干涸了十五年的泪水第一次畅快地释放。我感到幸福,然后感谢上帝拯 救了我。 “小姐,费城到了。”空姐银铃般的声音将我唤醒。眼睛张开,大脑运作。我 和他站在同一块土地上呼吸了!对于这项认知,我竟激动地微微颤抖。我、爱、他。 从此,Poppy成了我的名字。Poppy Li “妈,我决定留在美国工作。” “不可以,你必须回来。不然我不是变相失去了你。” “我爱他。我发现自己已无法满足于只观看他的球赛了。” “黎罂!你疯了?!你快回来!” “不!我决定了要留在美国当体记!” “你是读法律的,当什么体记?” “……” “快回来吧!你是中国人,在美国找不到工作的。” “我爱他。” “傻孩子,他会娶你吗?你别做梦了!” “…不会吧。他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 “我已经不能离开这儿了,我不能离开有他的地方。” “……” “……”“这次我是认真的!” “……嘟——嘟——” 我没来得及告诉母亲,为了他我放弃了苦读了三年的法律系。 从此,母亲从实质上失去了我这个女儿。 我站在球场边缘,比赛还有一分钟就要结束了,然后我将采访他我终于在著名 的《体育周刊》中找到了工作。总编在听说我爱他之后立刻录取了我,并将采访的 任务交给了我。 如此顺利令我还来不及想什么就已经站在这儿了。一切,顺利得好象做梦。 比赛结束了,一大群记者蜂拥而上包围了他,助理拉着我硬挤到他面前。一下 子,我与他相隔仅仅10厘米,他的呼吸轻轻拂上我的头发,胸膛因太喘而剧烈起 伏。瞬间,周围吵杂的问话完全消失,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在我的世界中清晰跳动。 这使我忽然留下泪来。七年,我爱了这个男人七年,如今我们的距离只有10cm. 我抬起头,想真真切切地看清他的样子。但是眼泪停不住了,视域中只有模糊的白 光。他看见了泪留满面的我,极为诧异地问:“What is the matter ?”所有 的记者因此将镜头对准我,一下子都不说话了,只剩下我流泪的声音。勇气因为看 见他发光的眼睛而涌上来:“我爱你。七年了。离婚吧。”接着,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在那令人窒息的安静中等待,等来了全部的镁光灯和他的不可思议:“你疯了!” 心,电击般痛。晕倒前的记忆是他离去的背影。 从此,他的背影成了我的噩梦。而多年后的我也如此伤害了他。 “你醒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昏迷了两天了。” “……” “我知道你的事。” “……” “Poppy Li ,22岁,中国上海人,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最大的愿望是嫁 给我?!” 我点头。 他看着我。 “我爱你。” “为什么?” “需要理由吗?” 他笑了。 我们聊天。 临走前:“我不会离婚的。我爱我太太。我五岁爱上他,爱了他十九年。” 他离开了。 “我爱你。” 从此,生命每天有他陪伴,两小时的闲聊成为我唯一的乐趣。 “我,结婚了。”站在拉斯维加斯的街头,我用手机通知母亲,站在我身边的 是已成为我丈夫的他。“他爱你吗?”母亲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沉默,因为我 不知该怎样回答。 他没有求婚,只是淡淡地说:“认识两年,每天闲聊2小时。我们可以结婚了。” 从费城到拉斯维加斯,没有对话。直到抵达这间普通的,没有亲友只有神父的教堂, 他才告诉我:“我离婚了。”神父很快完成了仪式,我们接吻时,他温热的气息喷 在我脸上。我看着他的双眼,竟无法从中读出他的情绪。那个吻就好像整个婚礼一 样,漫不经心的。为什么离婚?为什么结婚?我全然不知。 等我想起母亲时,手机已经挂断了。这意味着什么?我冷冷一笑,紧紧握住他 的手,温暖。这一刻,什么都比不上他重要。我知道,无论他是否爱我,我爱他。 从此,他成为我的全部。 三天后,我收到了来自中国的包裹,是一盆粉红色的罂粟,署名是父亲。那礼 物让我有些恍惚,依稀,他说:“Poppy ,罂粟是不吉祥的东西。”静默,然后是 罂粟被我扔进垃圾筒的巨响。他诧异,我清醒。我愿意为他放弃任何东西。就像三 天前,为了和他结婚而放弃了我的国籍;就像现在,为了他的民俗而放弃了父亲的 礼物。所求的就是留在他身边。 从此,生活没有了退路。 嫁给他后的三年一直很平静。他比赛,我采访。我们从不争吵,也不打闹。 我顺从他的意志,从不违抗。无论自己多痛苦,我都可以忍耐。因为他的存在可弥 补一切。正如我当初所料,他成了我精神的支柱,只要有他,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他有吸食大麻的习惯,但我从来没看见过他注射的样子,所以 对此我并不在意。 可当我真正看见他注射时陶醉享受的表情时,心开始害怕,恐惧,发疯了一般。 我扑到他面前,眼泪汹涌而下,慌乱无措的言辞根本组合不到一块儿:“天!告诉 我,这是不是罂粟? 我求你不要吸了!我求你,不要不要我!你会不会不要我?不要吸了好不好? 我爱你!爱你呀!我求你也爱我好不好!“我大声地哭泣让他很惊讶,他抱住了我, 轻轻抚摩我的发丝,试图让我平静。我放肆地流泪,什么也不愿说。心忽然惊觉自 己已贪心地开始索爱了。这样对吗?是奢求? 事后,他没有问为什么,我也没有告诉他原因。我想他是不会明白的。当一个 男人爱上什么,他会放弃爱别的事物,包括至亲至爱之人。而罂粟是很容易被人爱 上的。 后来,他再也没有吸食过大麻。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戒掉的。也许,我的 爱情走不远了。 从此,我憎恨罂粟。憎恨自己过于强烈的欲望。 我们的婚姻又维持了半年。直到他宣布退役。 我看到了让我极为陌生的红色液体。汩汩的,没有停顿地从他脑后涌出,红色 的,鲜红的,让人颤抖。 教练,队医,球员全围住了他。肇事的球员惶恐地不断道歉。 我极为漠然,什么也不能做,脑中一片鲜红,冷…… “夫人,不要担心。手术很成功,你丈夫没事了。” “……”我想说话道谢,但是没了声音。 “夫人?你怎么了?” 我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脸,即使透着关心,也是冰凉的。谁?谁能让我拥抱?! 可笑啊!原来我是如此孤独的人!我环住自己,拼命想给自己温暖,但是他那止不 住的血让我冰冷无比。这一刻我才发现,除了他,我一无所有。 安静,孤独,寒冷。 “铃——滴铛——”手机尖锐的响铃让我无意识地瑟缩。 “喂?”颤抖,竟无力发出一个音。 “喂?小罂,你父亲出车祸了,不行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快回来!”母 亲气急败坏地说。 一下子,我醒了,什么力量都回来了,理智前所未有的多。声音是平静的: “妈,他出事了,在手术,我不回来了。” 母亲塄了很久,最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问我:“父亲,丈夫,谁更重要呢?” 然后便挂了电话。 我轻轻笑出声,然后大笑。笑得不能自抑。 心开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疼起来。疼得不能呼吸。 眼泪一滴滴滚落,一串串下滑。哭得嗓哑咽疼。 我异常清晰地看见父亲无法闭上双眼,奄奄一息地等着我。我没有离开。现在, 没有什么事比见到他平安更重要。即使他一定会存活,而父亲一定会死亡! 心一点点冻结,直到触及十五岁时他那张笑脸。我忽然明白,当年他的笑容所 照亮的,是我常年缺少男人关爱的阴暗角落。他阳光般温暖灿烂的笑容让我想从他 身上补回所有我失去的。我需要这个男人,这个让我重生的男人。如今他真的成为 我的全部,无论他是否给予过我爱,只要他在身边,我就是幸福的。至于父亲,既 然我得不到,那就放弃吧!至少我曾为此努力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十五年。 从此,心境明朗得没有半丝瑕疵。 三个月后,他出院了。在此期间,我没有离开美国。他得知我父亲过世而我没 有回国的事后不置一词。我也不甚在意的继续与他生活。直到有一晚临睡前,他才 问:“值得吗?为了我放弃生身父亲?你,真的只是因为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还是你逃避你父亲?你是爱我还是自私呢?”这是婚后他第一次和我说那么多话。 我竟有些不习惯。回忆起来,结婚四年来,我们极少交谈,生活平淡得好象白开水。 他真的幸福吗?我是否爱得太沉重?心一下子慌乱了。我看着他天使般的脸庞,心 没来由地痛起来。模糊间,决定已下。 从此,心不会再痛。因为已经消失。 他在看到离婚协议书时,没有表情:“决定了?”我点头。他很久没有做声。 “Poppy ……” 我缓缓拨开遮住双眼的刘海,笑看着他:“无论你怎么想,我爱你。” 离开的路上,费城的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我看着洁白的雪花不禁想到幼时父 亲精心培育的白罂粟。我终究还是辜负了父亲的心意,我的婚姻仍然没有长久。只 是栽植罂粟半辈子的父亲并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罂粟都能让人上瘾的,粉红色的 丽罂便是无害的罂粟。又或者我应该这样说?半辈子只饲养白罂的人,怎会了解丽 罂的诬害? 飘泊了五年,我再度回到费城。这1826个日子,我知道了许多事:父亲的 爱人名叫赵罂洁,吸毒过量而死。 父亲临死前向我道歉。 他从我出院起爱上我。 他为了我与太太离婚,并失去了儿女的监护权。 他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也没有。 他在等我。 我爱他。 回眸间,我仿佛又看见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