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在一个溢满花香的黑暗房间里我们的身体互相缠抱。我在恍惚中凶猛地和她做 爱。愤怒和欲望在沉默中释放。在我吻她脸颊的时候,这个大约大了我10岁的女人 流下温暖的泪水,柔柔地与我的唇一起融化。可对我来说,她现在是另一个女人。 眼前渐渐明亮起来。女人点燃了床边的一盏油灯。她送解了辫子,浓密曲卷的 长发铺散在她白晰得没有一个暇庇的身体上。我想起废楼里遇见的小女孩夕蕾,她 也有一头浓密曲卷的长发和美丽的白晰皮肤,即使她受过很多的伤痕。 女人蛇一样地盘缠到我的身上,她用脸贴住我的胸膛,头发淌到我的肌肤上。 她说:“你杀了人吗……你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会让‘杀人’在你衣服上溅那么多 的血。” 我看着天花板,坐起来穿上裤子。我说:“我不需要你包庇我。” 她轻笑一声,说:“我没有包庇你。我们只是在互相取暖。何况,你有这么一 副年轻健康的身体。” 突然有什么冰凉的硬物碰触到我的皮肤,我抓起她的两只手把她按在床上,她 手里竟握着一柄锋利的刀。我冷冷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猝然间她的表情凝聚出一股无尽的悲哀。她非常委屈的抽泣起并说:“你会不 会也像他一样要离开我?” 我愕然。她现在的样子和躲在房间角落哭泣的母亲是一模一样的。我怎么忍心 看着她们的眼泪而无动于衷?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低头漠然望到她的身体。她的小腹是不自然尖凸的。“你怀孕过?” “是那个男人留下的孽种。他不要我们母女,……然后只留下我一个人……” 她泣不成声。 我头痛欲裂。松开女人的手摇晃着离开床铺。我忽然发现房间的角落放着一个 红漆的柜子。 浓郁的让人窒息的花香从那个反向飘来。 这时,床上的那个女人突然举着刀发疯地叫着向我冲来。“你清醒一点!”我 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甩开,她正好撞上红漆的柜子,发出很沉闷的重响,柜子的 门被撞了开来—— 如雪堆般的无数花瓣从柜子里倾泻出来。花堆中露出一个小小的身体,穿着一 条无比熟悉的白色连衣裙,还有一些细密曲卷的头发隐蔽现在片片花瓣中。 “夕蕾?!”我厉声叫道。 我纵身扑过去,大把大把地挖开掩埋夕蕾的花瓣。一股尸腐的恶臭扑面而来, 面前的夕蕾已经腐烂得惨不忍睹。至少,已经死亡一个星期以上了。可是昨天,她 还对我微笑过…… “你就是她的妈妈?你杀了夕蕾?!”疯狂中我猛摇那个目光呆滞的女人。她 的脸沾满眼泪和鼻涕,痴了一样望着我,慢慢地说:“你……怎么会知道她叫夕蕾?” 我的心突然一紧缩。我想起废楼里小女孩在月光下苍白的脸,她冰凉的肌肤和 隐没在黑暗中飘乎的身影。那便是夕蕾吗?可是那个为我排解饥饿的罐头,那的确 是夕蕾的。但是我身边这个潰烂的小身体是…… 一把坚硬冰冷的物器插入我的后背。我感觉一股腥浓温热的液体从后背的裂口 里汹涌出来。 阵阵剧烈烧灼的巨痛传遍全身。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身后传来那女人无常的 声音: “你们一起戏弄我吗!……她要是不出生就好了。一看到她就让我想起那个男 人,可是那个男人却不要我……” 我吃力地转向她,在后背撕裂般的巨痛里站起来。“所以你就虐待她?你竟然 还杀害了他。 你不明白夕蕾是无辜的吗?“我想起母亲临死前对我瞋目的眼睛,她的目光像 刀片一样在我的心脏上来回刮割,血就在腥红绽开的肉间滚涌出来,它们一直是历 历在目。 滴血的明晃的尖刀从女人的手中松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摇摇 晃晃地向后退着脚步,目光痴痴地凝望地板。“我是想让她恨我啊,可她为什么在 闭上眼睛前还对我微笑呢……好象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啊……为什么啊,为什么 啊!”她哭叫起来,手臂在空气中胡乱的挥舞,嘴里哭哭笑笑,凄凉的身影像一个 失控的布偶。突然她的手将油灯碰翻,油洒到床面上,火愤怒地蔓延过去,将床铺 焚烧起来。 女人指着大火狂笑,嘴里喊着:“火啊,好大的火啊……恨吧,来憎恨我啊!” 火不顾一切地焚烧整个房间,庞大的火焰像一块在烈风中疾速鼓动的金黄色布幕, 灼人的热气肆无忌惮地喷扑过来。 看着烈火中疯笑的女人,我在汩汩血液流失身体感到的眩晕下抱起夕蕾溃烂的 尸体,艰难地避开火焰离开房间。背后传来的哭笑声渐渐被大火燃烧的声音所吞噬, 火势疾速蔓延。 我强撑着身体将夕蕾抱出了燃烧的楼房,一步一斜地来到废楼下的坟场,终于 支持不住,瘫倒到湿软的土地上。 远处隐约传来人们救火的呐喊。我抚摸身边的夕蕾,我的手指用着稀薄的力气 拨动她的头发。 她的小脸在我眼中永远是无邪。我终于没有让她独自留在那狭窄苦痛的地方。 我想起在坟场上遇见她母亲时,她母亲立在一座坟坑旁,一定是想要为夕蕾安葬的 吧。可是我现在想为她们完成心愿,我的身体却已无能为力…… 周围渐渐宁静到极致。连风与大气相融的声音也消逝得无影无踪。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