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愿望 作者:余佳 很奇怪,细细往回想,我的生日愿望仿佛总要等到过完生日以后,才能够清 晰地凸现脑海。 比如小学时候,父母替我请了女同学冯小榄一同吃长寿面,老长的面条为了 吉利不许咬断,用筷子卷起来吃。弄来弄去吃得很慢,面条泡得发成一大碗。吃 完我的生日愿望就出来了,多么希望,先发现碗低卧着的两个荷包蛋,剩下的是 面条该多好。 再比如大学第一年,生日刚好在开学后,去舅妈家把父母请她帮我买毛毯的 钱哄了出来请客。五个同乡,也是中学的同校,早就笑眯眯地撸起袖管等在燕春 园。虽然大家在火车上颠得象亲戚一样,可四个男生的胃口之好之大,还是出乎 我意料之外,席间他们居然还故意说着不开胃的段子。于是我就想我的生日愿望, 应该是一件漂亮的衣服,哪怕毛毯也好。 到了生日,总是异性朋友表现一番的好机会,我得过一个很好的书包,立刻 我就希望它不那么大那么方,圆的又要更好些。得过一双轻便美丽的名牌旅游鞋, 可惜是粉红的,而我最爱蓝色黑色。这种细小的事情,真的很希望他会记住就不 忘。还收过一瓶香水,偏偏叫做毒药,多么希望是一瓶别的什么,只要不用这个 名字。后来还就是把我毒翻了似的,再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 有朋友围着吹蜡烛的生日,因为愿望当时并不知道,所以总吹得心虚气也不 大足,吹完马上想到自己不爱吃蛋糕,于是抢先把蛋糕抓起来抹别人的脸,笑闹 一阵,许下一年的愿,蜡烛要放在别的地方吹,终究是生日,蜡烛蛋糕一片稀巴 烂很不美观。当然偶尔还有这样的愿望,就是下一年不要喝高了,免得邻桌的酒 帐又要并过来。 最惨的生日五个人去了日本餐厅。每样精美秀气的菜,一定是六小片端上来。 最后的那片谁也不好意思夹,让来让去最后眼巴巴瞧着服务员端走了,吃到最后 结账,不仅胃剧痛心也剧痛,骂骂咧咧地出来,五个人蹲在夜市地摊狠狠地啃了 一顿鸡腿才算饱了。踩着一地的破鸡骨头,希望先前决定去吃潮州菜,那么就算 开美人捞钱都足够了。 有一年生日借公司用,通知酒店替发邀请,来了近百位客户,美味烧烤开在 酒店大阳台上。酒足饭饱一伙人浩浩荡荡去了迪厅,观看酒店自作主张安排的一 场演出。坐在一大片鲜花丛中品贝利酒,脑筋里过一过非正式接触探来的商家底 细,觉得这个生日倒是蛮特别。后来门口乱哄哄的,保安奋力堵着人,拨直了喉 咙嚷,哪里是婚礼嘛!你们必须买票不信问她?猛然一根指头就戳到我眼前了。 陌生的面孔大概喝得七七八八,拉住我就怨,小那个什么你,别怨大哥来晚了。 你呀你,大结婚的穿什么黑旗袍呀你换掉换掉!也不是每天都会被人误以为是新 娘的,当然那伙人后来免票被让进迪厅。不过那天凌晨还是有愿望出来了,生日 有演出我不反对,只愿下次佤族舞换人,甩动那么长的美发,年轻演员怕是会好 些,迪厅演出离观众太近,从头到尾听到那个阿姨的骨节喀喀响,生日有人演示 残酷的将来,难免引出些淡淡的伤感。 在德国过生日令人不大感冒。公司的首席秘书,老是把保安的帽子抓了翻过 来,挨着办公室收份子钱,用马克时候五块零钱敲得叮当乱响,我每次都觉得过 生日的一个象叫花子似的。用欧元五块是纸币,惨淡的印象稍微减掉些,可叫花 子的联想还是换汤不换药。 德国人亲朋间习惯很早就打电话问人想要什么礼物,双方心里有个不明说的 底数,过生日的一个估计着点,别人按着买,或者数数人头,说个大件请别人合 起来买。过生日的人,既然要了礼物就得请一个正餐,客人穿着美丽整洁地来了, 主人收礼物时说个哎呀其实没必要的谢谢啦!当场装作惊喜的样子拆包装。优雅 地吃个饭,客人一般开车来,因此也就只能浅酌一下,人散,生日就算过完了。 被问到,我其实是很愿意依中式礼仪说不知道的,但又活动一下小心眼儿, 白白请一场客,万一真有憨直的,他们抄着手白吃,轮到他们的生日我绝对做不 到也空手,岂不是要嘀嘀咕咕破坏友谊了。朋友圈好像是从我开始,每年互送现 金做生日礼物的。这样免了一方要考虑,一方要抽时间去买的麻烦,赤裸裸的面 对,至少磊落。有时我怀疑我是不是净认识了一些正统的朋友,一个生日喝也喝 不高,小口小口地吃饭,也感觉不出那份豪放的饱,只有话说了一箩筐。 今年刚好本城有个秋初的集市,原来安静的一条主街非常热闹,也不知那些 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车位都难找。借故把请客推后,一圈电话打完,有点隐 约的感觉自己真喜欢生日静静的,不要那些稍嫌做作的礼节过场。在集市上溜溜 达达,听一个歌手声嘶力竭大唱德国风,气枪敲到一个很大的毛毛老虎,和每年 都来的印第安摊主聊聊,看着街头小朋友抹上油彩,扬着可爱的动物脸儿,挑了 一个手工银指环和一个美丽的项坠,蒙蒙的秋雨夜色中,一点暖烛,一份中餐馆 厨师朋友做的绝对正宗中国菜…… 他,从远远的地方来了电话,后天公差返回,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是……一切就像现在一样保持下去! 抬腕看表,生日当天的晚十点!至今,生日的愿望之前不清楚,之后也从没 说出过的。 一朵水晶小花底座,一星烛火闪烁,轻轻吹熄。什么酒也没喝的生日,如何 竟是微醺了呢? 二零零三年九月于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