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故事 作者:章文 他小的时候很喜欢看云。看着那飘浮不定的云彩变幻莫测,他总有一种莫名的 激动。自小与云为伴的他得出了这么一条规律:无论哪云怎么变,最后总还是和从 前一样,漫无边际,丝丝絮絮。最后总还得靠太阳才能生存。 他读书一直都很努力,从小到大都没让父母操过心。农村的孩子,婚都结的早。 他许多同学初中毕业后就结了婚。而他,却被保送进了县城里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 他十九岁那年,正当他的同伴们正在努力的准备高考的时候,他已经被保送进了省 里的一所重点大学。他早早的拎着书包回了家。 回家的第二天,他父亲给带了一个女孩回来。女孩长得很清秀,略微有点羞涩, 比他小一岁,是邻村出了名的美人儿。傍晚,他把女孩儿送了回去,回来后父亲问 他的态度。他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乎内心里总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一个星期 后,他和那个女孩结成了亲。成亲的时候,村里老老少少都来向他庆贺,但他没有 告诉他高中的老师和同学。 当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他手上时,他正用青春少年的心情享受着蜜月的欢乐。 两个月后,他踏入了大学的校门。进校的时候,他参考别人之后,在个人履历 上填下了“未婚”。 大学期间,她不定期的来探望他,为他带来生活的种种温馨。他总是告诉同学, 这是他的妹妹。曾经有同学表示想追求她,但是被他拒绝了。他没有为大城市里的 霓虹着迷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他的云,一如既往的努力,一直顺利的读完了 研究生。毕业后,在众多同学羡慕的眼光中,他进了市政府直属的一家事业单位, 成为一名公务员。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瞒着众人:大二那年,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种子是在一次 探望的温存后播下的。她回去后发现了,但并没有告诉他。甚至在以后的温存时也 没有告诉他,他放假回家时都还不知道。直到后来她很久没有去探望他,而后才写 信告诉他。她读过初中,能写一手娟秀的小楷。生孩子的时候他一直守候在她身旁,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待着新生命的来临。 单位里的工作并不多,但是每个人都很忙,但是他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对于已经习惯了努力的他而言,要想适应这一切并不十分容易。他努力的完成 各类工作,热心的帮助同事作各种各样的事,可是时间是乎总是有多余的,而且在 工作上也不像学习那样每学期都有考试,能给他充分的自豪感。他工作得很不错。 在这期间,他从不让她来探望他,就连过节也很少回去。工作是大事,他现在是大 人物了。她总是这样理解他。 三年过去了,他一直就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着。向上的欲念压得他时时喘不过 气来。他常常看着天上的流云,瑰丽多姿而又变幻无常。他仍然只能默默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 他遇上了她。 他是另外一个处的处长的女儿。长得很一般,但是有一股都市女孩儿特有的灵 气。那时的他也算是小有名气,无论才貌都远胜过她。火焰立即就燃了起来。 其实她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除了她爸爸。工作了这么久,他能明白 为什么他总是提不上去,他明白他在关键时刻总是差的那一点点。他和农村那个她 并没有领过结婚证。 一个月后,他结婚了。他是写信告诉家里他和一位处长的女儿结婚这个消息的。 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无法接受这一切的一切。最后,父亲托人写信表示要 和他断绝关系,提笔人是她,那娟秀的字体她一眼便知。 为避免良心上的不安和现实中的尴尬,他与她按照那个年代最为流行的方式, 进行旅行结婚。半年后,他因为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被提为副科长,而后是科长。 没有感情的婚姻注定是要失败的。不到两年,他离婚了。理由是感情破裂。或许还 有更准确的理由,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离开法院的时候,他抬头仰望天空。云模 糊而混浊。 半年后,他闪电般的与局长的女儿结了婚。她也是离过婚的人。他三十四岁那 年,鉴于他在工作中出类拔萃的表现,他被提升为处长。国家一直提倡提拔年轻干 部,他是单位上第一位这么年轻就提拔到处长职务的人。有人说他是顺了政策的东 风,也有人说换个人恐怕也顺不了这东风。两年后,他的岳父退了休。但是他依然 受到岳父的战友们的关爱。上天对这位青年俊杰是乎总有太多偏爱,三十七岁那年, 他被提名当上了副局长。 在这个职位上,他得常常到市里面去汇报工作。俊洒的外表,良好的教育背景, 青年才俊的名头很快使他受到了众多人的瞩目。也使他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人。其 中有一位是市长的女儿。 他很快为她所迷倒。她刚留学欧洲回来,是管理学硕士,更受过良好的音乐及 舞蹈训练,风姿卓越。不过她还有更能迷倒他的,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以一个成功男士特有的风范与她接近,很快获得了她的好感。在他与她发生 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之后,她更加与他亲近了。这没有持续多久,妻子就知道了。 在发生了一系列家庭混战后,眼见挽回无望,她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他信心十足 的带着“创痛”的心到她家去求婚。两个人真心相爱的时候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 挡的。但这一次他错了。市长在发表了一大片长篇大论之后让他明白,她已经有了 更好的对象,是省里面一位领导的独生子。“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这是 她在电话里对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放下电话,他抬头望天,天上行云匆匆。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独和无助。 但他没有什么好灰心的,他仍然是优秀的青年干部,还有大好前途在等着他。 半年后,按照中央的指示,各级机关和事业单位精简裁员。一批干部从市里面 下到了各个局。自然他也就不可能再担任这个职位了。他被告知等待另行分配。可 是尽管他使出各种办法,找各种门路,他还是一直没有重新被安置到任何岗位上。 半年后,他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用通俗的话来讲,他下岗了。 愤懑中他忽然想起了家。那个有近十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家,那个在农村的,有 着他的父母和“妻”儿的家。他立即动身。第二天便返回了乡下。到家时已经是晚 上。不同于城市的喧嚣,农村的夜晚十分宁静。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温柔的晚风,他 的心是乎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 踏进家门,一切依旧。灯光下的她对于他的归来显得慌忙不已。 “是我。” “我知道,可是……” …… …… “所以我们就告诉邻居说你出了车祸死了。” 长时间的静默,他能听得到她的急促的呼吸,就如同年少时在耳边的一般。 “噢,不,我只是回来想看看我们的儿子。” “他,很好。” “他象我吗?” “象,不仅长得象,而且成绩也如你当年的好,” “还有个跟你一样的习惯,就是喜欢看天、看云彩、看星星,” “他说他能看到你。” “他现在在……” “他出去玩去了。” 一段死寂之后,他再次开了口,“那,那我就走了,不麻烦你们了。” 他转身出了门,眼中含着久违的泪水。 门外不远的一个草垛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痴痴的望着天。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天上没有一片云彩,也没有一颗星星,只见一片模糊、昏 暗的夜空。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