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永平给他打电话,第一句话他就说,“妈,我想家。” 回到家,爸妈都没有责怪他,他爸对他说:“儿子,你知道我和你妈有多担心 你吗?” 李永平听了流下了惭愧的泪水。 学校已经开学,他爸对他说,“你别去学校了,好好留在家里复习,江阳一中 校长的知道你发表了一些诗歌,还知道你数学不错,他说他们要举行一次数学竞赛, 如果你能进前十名,他们就录取你。” 李永平答应说:“爸妈,你们放心,我肯定能做到的。” 余下的时间,李永平写了不少的诗歌,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热爱诗歌,也越来越 喜欢写诗,他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诗歌,诗歌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就象当年李 静一样。 …… 李永平的数学竞赛很顺利。 就这样,李永平凭借数学竞赛和发表的几首诗进了江阳一中。入学第一天,风 和日丽,典型的南方末夏。他是吃了中饭去学校的,到学校时已经有很多同学在排 队交款了。 李永平在(二)班。 他所在班的教室是一楼最左的一间,紧靠着花圃和喷泉。在他踏进教室的瞬间, 他觉得好孤单。 领了书,他坐了第一组的第三个位置——前面两个没人坐,后面是一个女生, 短头发,乌黑发亮。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清纯。总是低着头,仿佛很害羞的样子。 他记起《古诗十九首》中的一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也许太寂寞了吧,他总想找点话跟她说,可还真不知道怎么起头。鬼使神差, 他转过头去对她说:“哎,同学,咱俩换个位置吧?上课我会挡着你的。”她还是 没说话,只是脸稍微有点红,不过脸抬起来了。 他终于看清楚她的脸,眼睛很漂亮。古时形容女子眼睛常以“秋波”作比,故 有,“望穿秋水”,“秋波轮转”“暗送秋波”之说。朱自清先生曾将梅雨潭的水 比作年轻女子的眼睛,盖率于此意吧。后来他居然为着她的眼睛而写了一首诗,诗 的大部分内容已经不可考了,其中有一句:星辉中/ 隐约/ 一丝柔和的/ 灯光。此 后他一直为写过这样的诗而羞愧,不过她却说,有点徐志摩的味道,还说他以后注 定只能写情诗。这是后事,不过当时他的确觉得很尴尬。 在李永平说了那句傻气横秋的的话之后第三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她说,“ 李永平,我们换个位置吧。“声音大概很小吧,不过也许是因为李永平正在赶 稿,没有反应过来。她又说了一遍。李永平竟随口哼出一句:”我低顾/ 你/ 顺意 的双眸/ 里面/ 盛满忧伤/ 悲秋的荒凉。“ “傻不拉叽”的,她居然笑了,是用手盖着嘴,很淑女的那种姿势。李永平明 显感觉到她的笑意从眼眉间荡漾开,直奔他而来。可是诗人的倔强让他始终眉头紧 锁。她似乎没有介意,满脸笑容的接着说:“你叫李永平吧,我读过你的诗哦,《 小溪》,很喜欢。嗯,那句——小溪唱着歌/ 山路上/ 化着幻影般/ 蜿蜒而下。还 有那句——小溪/ 竟/ 不知不觉中/ 潜入我久旱的心田。很好哦。对了,我叫祝莉, 祝福的祝,茉莉花的莉。很好记吧?还有那天不好意思,太没礼貌了,不过你不会 见怪吧?” 她一说一大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得很形式化的笑笑。她又开口了, “我们换个位置吧?每天上课我只能看到你的后脑勺。”哦,明白了,有所图也。 他阴险的诡笑,眼睛直盯着她看,据祝莉后来说,当时她的确毛骨悚然。可是 他终于没有说话,祝莉又莫名其妙的笑了,李永平疑惑的看着她。也许是因为李永 平的样子太傻了吧,她竟然笑的满脸绯红,而且好象有短时间内不愿停下来的趋势。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有一个关于一只爱笑的狐狸和他的人丈夫的故事。她的人 丈夫是个秀才,名字早已忘了,故事的细节也已记不起来了,好象秀才受了他母亲 的唆使,假装病了,那狐狸很着急的出去采药了,待她出去后,秀才母亲马上请道 士摆了一个阵。而那秀才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梦见那狐狸——他的妻子, 采药回来了,大概采到好药了吧,很开心,一路回来,笑声陪伴。当她走进那阵时, 突然风雨大作,狐狸很快被困住了。东突西闯,最后被收到一个小坛子里。秀才的 梦被惊醒了,他觉得这样做对不起他的妻子,他说:“她是我的妻子,我喜欢她的 笑声,她的笑容。她笑对人生,笑对着我,她有什么错?我们为什么要毁了她?” ——这个故事足显笑之威力,博学多才如大秀才者皆不能免,况乎吾等小辈哉? 所以李永平光明正大的屈服在祝莉颇具威力的笑声中。“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 何况人家都已经花枝乱颤了,何惜乎一座位耳? 到相当远一段时间,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有点快乐的交往。有一次她傻气的问 他:“李永平,听人家说,诗人是不穿袜子的,而且也不修边幅,可是你不仅穿了 袜子,还穿双极没有诗人味的运动鞋,甚至更残忍的剃个平头。”听了这样的话你 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往下的日子,象农夫山泉一样,有点甜,但平淡居多。刚进高中,考试的硝烟 暂时烟消云散。没有了中考前的那段紧张,大家都有很多时间参加各种活动。就在 李永平进校后的第十个晚上,高二的一位师兄跑到李永平他们宿舍,用一种很官腔 的调子说:“请问,那一位是李永平同学?学生会有工作上的事找你”李永平有点 受宠若惊了,赶忙说:“我就是。”“哦,你好”,师兄很有经验,“请你跟我来 一下,我们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就这样,李永平进了学生会。 在学生会,李永平认识了很多师兄师姐,还有跟他一届的其他班的很多朋友。 他被分到了寝管部。起先他们要他去宣传部,可是他说,他除了写诗什么也不 会,他们也就不再坚持了。 寝管部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熄灯之后,去各个寝室查访,登记人数。因此,李 永平每天都要到晚上12点才睡觉,这正合了他的夜猫子习性。日子很平坦,没什么 起伏,不过随着日子的流逝,同学们之间都相互间有了些了解。有时,大家也彼此 开开玩笑。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太多的介入。感情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 寝管部有一个哥们,跟李永平很投缘,叫做李泽,是这所高中的附属初中直升 上来的,听他说,初中跟祝莉一个班。“祝莉,很厉害哦。”他常这样概括她。而 且每次谈到她,眼睛总是放光。李永平诗人的敏感告诉他,李泽爱上她了。随着和 李泽关系的不断加深,终于有一天晚上,值完勤后,他对李永平说,“李永平,你 说我俩的关系怎样?”,李永平一怔,赶忙说:“没的说,铁哥们”. “那好,如 果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不会觉得烦吧?而且,我还有一些事要你帮忙”. “李 泽”,李永平显得大义禀然,“是朋友,就不要那么客气,别吊我胃口,说吧,我 一定两肋插刀。” “你说,如果我告诉祝莉我喜欢她,她以后会不会不理我了?” “这……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不知道她怎么想,反正我……我,一直很,很喜欢她。” “以前你有表示吗?” “有,我在给她的毕业留言中说,跟她在一起我感到很高兴,很快乐。哎,李 永平,她在回赠我的留言中说,他跟我一起聊天时很HAPPY ,幸福呢,”李永平惊 奇的瞪着他,为他的那股冲动惊诧莫名,到如今李永平都一直不能忘记那一幕,联 想到他以后的那段曾经悲剧的爱情,李永平一直为他悲哀,这也使他在很长一段时 间里,对祝莉耿耿于怀。 既然他已爱的如此之深,还能说什么呢? “李泽,真要是这样,你应该争取哦。” “你也这么认为吗?李永平,你真是我的知己啊,不过你要帮我哦。” “说吧,让我怎么做?” “我想写信给她,你帮我给她吧。” 李永平开始为自己鼓动性的言语后悔了,人家都说,恋爱中的人们智商最低, 就像发情期的公牛一样,常常到处狂奔,到处挑衅,直到头破血流,在所不惜,却 把吃草、拉地的正事给忘了。他担心李泽会头破血流,会忘记了正经事。他们毕竟 还不满15岁。可是上帝尚且不能阻止亚当夏娃,他又为之奈何?爱情究竟有何魔法? 当时他是无法体会的,直到多年以后,当他躺在床上为自己心爱的人儿流泪时, 他才体会到李泽当年的悲壮。 好吧,答应他吧。 “好,没问题,到时可不能忘了我这个红娘哦。” “呵呵,怎么会呢,我要是那种人,你也不会跟我做朋友了,咱俩谁跟谁啊” 李泽兴奋的像只猴子。这个比喻是确切至极的,因为,那个时候李泽除了血管 里流的还是人血,他的脑袋已经完全退化成猴子脑袋。若是猪脑岂不更好,省得痛 苦。 所以这些年来,不断听到有小伙子因为忘记了姑娘的某个重要日子而在姑娘面 前下贱自己说:“我是猪头”目的大概就在于此了。 不知道那晚他们的谈话是怎么结束的,奇怪的是,那晚李永平做了一个很难想 象的梦,他梦见第二天,他替李泽送信时,鬼使神差,他打开了信封,他看见信末 署的竟是他的名字,他惊呆了,连忙改过来,可是,那名字又自己变回来了,他改 了,它又变回来,他又改,它又变,忙的他满头大汗……最后也不知怎么折腾到了 天亮。 第二天,天刚亮,李泽就溜到了李永平的床边,像作贼似的塞给他一个信封。 他俩心知肚明,毋庸多言。李永平竟傻的疑心信里真的是他的名字,不过他还 是不敢打开来看。也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李泽已踪影全无。 吃早餐时,他完成了李泽交给他的任务。他刚好在祝莉后面排队,他用食指指 甲戳了一下她的正后背。待她微笑着转过身,他赶紧把信塞进她宽松的校服里,“ 情书,回去再看“,他没敢去看她的脸,”都怪那该死的梦,害的我像做了亏 心事似的“他心里嘀咕着。他笨拙的语言大概让祝莉误会了,她用一种近乎鄙夷的 眼神看着他,弄的他浑身上下很不舒服。他转身就逃,竟与两年后,他送他自己的 情书的情形一模一样。身后肯定有一两声跺足声,估计祝莉撅起了小嘴,才管不了 那么多呢,而且他也不想管,又不是他的错。 晚上,李泽焦急的向李永平打听状况,李永平两手一摊,无奈的说,石沉大海。 第二天,李泽又给李永平一封信,他就再送。不过这次是在教室,他刚拿出信, 祝莉就看见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拿来,要你送,要你笑话,以后不理你 了。” 他觉得好委屈,不过还好,他跟祝莉并不是很熟,她的话根本不能在他的心里 吹起波澜。 晚上,李泽再问他时,他还说,石沉大海。 李泽气呼呼的丢下一句:“我不会轻言放弃的”气盖世也!李永平一直觉得李 泽比自己有勇气,这么多年了,从未改变。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