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杭州 作者:雨巷空灵 记2001,我的生活我的爱 冬日里22:29分,我喝了口白开水,坐到电脑前开始写我的生活,写我在杭 州的生活。 我忍不住又喝了口开水,喉咙里像塞了块棉球,我试了试,果然出不了声。 嗯,就这样吧!或许在无声的世界里我会更有勇气将我的生活在读者面前展现开 来。似乎听谁说过,身体有部分残缺的人在另一方面会更有天份,就像那些瞎子 的耳朵会特别的好使,耳聋的人视力会不错一样,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从凌晨一点左右抱着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入睡,直到下午三点肚子实 在饿得不行才勉强从床上起身。直子却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漆黑垂直的长 发,光洁的肌肤,澄澈如透明般的眼神。她照例用蝶形发夹拢起一侧长发,用一 百元的硬币点那首《挪威的森林》的吉它曲,而后悲伤得浑身颤抖着,上气不接 下气的急剧的啜泣,伴随着的只有那冬天里的月亮。 这样的情景使我想到了往事,春天的事。2001年春天发生的一些事,像一记 记烙印深深地留在心里,而且永远留在心里了。 三月的时候,父亲打来电话说叔叔不行了,我如果有空的话,希望我能回去 看看他。虽然父亲尽量用平和的话语来告诉我这件事,并希望我也能同样平和地 去对待它,但我还是能透过电话线感觉到父亲的憔悴和悲伤。放下电话的间隙, 我便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叔叔的音容笑貌和一举一动仍历历在目,恍如 昨天,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年仅四十多岁的叔叔会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在此前十几天,我给叔叔打电话,他告诉我一切安好,奶奶也很好。他说一 个人在外地要记得多穿衣,上下班的路上要小心,还说近期可能会到杭州,要看 看我生活的地方。最后一次向叔叔告别的时候,我说耳塞坏了,叔叔便从店里拿 来一副新的送给我。然而,就连这副廉价耳塞都还来不及罢工,叔叔却带着那句 “一定要来杭州看看我生活的地方”离开了我。 整日整夜地守在医院里,不能自制时便靠在母亲身上抽泣。躺在洁白床单上 的叔叔安祥而憔悴,连抽搐也没有,十几根各种各样的管子接在叔叔身上,我目 不转睛地盯着心电图,感受着叔叔微弱的心跳。我们到处求助好的医生,我甚至 给远方学医的朋友打电话寻问有关的病情,想从微乎其微的努力中找到希望。可 不管怎样努力,医生还是告诉我们最坏的消息。 三天后,我回到杭州,叔叔依然安静地躺在医院。再三天,婶婶从电话里告 诉我叔叔的葬礼日期。我独自坐在阴冷的房间里,颤抖不已。 我在网上发表了《生命如此美丽》一文,居然成了榕树下的推荐文章。我在 文中写道:“生命的旅程是一个永恒的、无涯的圆圈。生命,是没有终结的,它 永远都只是一个旅程,一个永恒、无涯的圆。当生命的质量不复存在的时候,就 让它安静的走吧,或许这才是最美的结局。”于是我想到了轮回,这时候的我是 真的相信了轮回,我也宁愿相信这世间有生死轮回。这样,我那亲爱的叔叔便只 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去了,去开始他另外的一种生活方式。所以,我情愿相信这 世上是有生死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人间和天堂这两种不同生活方式。 总算挨到了三月底,这是个漫长的三月,原本应该有的草长莺飞、柳绿花红 似乎今年也没有来。3 月21日那天晚上,因为有好些天没有接到男朋友的电话, 我便给他打了去。起先的时候,他支支吾吾地应付了几句,后来告诉我他终于下 定决心分手了。因为在这之前的一段日子里,我只是直觉他较先前冷淡了许多, 并未曾想竟到了要分手的地步。仿佛我们延续的是隔世的情缘,如今已冷却到了 冰点,只消隔日的阳光照到这里,便融化了一切。我努力地告诉他一切,从相识、 相知到相恋,只是告诉他我到底有多爱他。 星座书上说,处女座的女子有跳跃性的思维,有时候自以为很简单的想法, 旁人却会难以理解,也可能会因为与恋人沟通上的问题而产生误会和分歧。我似 乎该相信这一点,因为到最后我不顾一切的努力下,他竟然还问我,你真的有那 么爱我?虽然当时觉得他的问题可笑至极,但我终于相信了这就是命,直到这个 时候我才明白他有多么不了解我。所以这一点上,我只怪自己。 那一夜,我回家的路上专程绕道走进药店,可医生说什么也不肯卖给我过量 的安眠药。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靠在沙发上发呆。妹妹只是说没什么大不 了,只是失恋而已,何必如此。我便飞也似的冲出房门,嘴里枯燥无力地喊着我 不想活了。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清冷的教工路上。这一带是教学区,大多学生在宿 舍熄灯前已回到学校,街头烧沙锅的小贩们也收拾东西回家睡觉去了。街上只偶 尔听到出租车呼啸而过,零零落落的几个夜行人像幽灵似地走在路上。教工路再 往北走就是大关小区了,我蹲在桥头一处肮脏的角落里抽泣,像个被肆虐的夜风 吹散的魂灵。妹妹是怎么站到我身边的,我全身不知,只是当她抱着我的头失声 痛哭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逐渐有了体温,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之后的几天里,我向单位请了假,整日整夜地流泪。有时候生怕被妹妹发现 了担心,便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咬着毛巾低低地抽泣。妹妹很懂事,她说姐姐想哭 的话,一定要哭出来。可是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眼泪换回的到底是什么?是 同情?是发泄?还是悔恨?但从那时候起,我便下了决心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了。 后来的一个月里,我离开了生命里唯一还可以呼吸的网络,一头钻进书本。 我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就要从充实自己,改变自己开始。也就是从这个时 候开始,我真正开始用文字来呼吸了。我用文字记下了《陪上我一生遗憾》一文, 原来想写十章,加序和尾声共十二章,一万多字。可至今为止只写了八章,因为 越到后面我就越写不下去,一种难以掩饰的痛楚在我写的每一个字里浮现,一种 无法回避的冰冷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全身,冻僵了我的神经,于是我无论如此是写 不下去了。我想这或许本身就该是遗憾的事,又为何要做得那般的完美?不写也 罢。有一个网友看过我的文字,出于关心他让我继续写完这篇文字,然后就当作 故事一样收藏,从此不再忧伤。当时我真的信了,我信了我能够当成一个故事来 看,并在一段时间以后便不再悲伤了。那个网友还为此写了一篇文章贴在我的BBS 上,我看到的时候感动得流泪不止,而当时我竟然是不知道谁写的,现在想来那 篇文章是迄今为止最让我感动和珍惜的礼物了。 之后日子,我便开始写散文,写各种各样的心情和生活,写记忆里点点滴滴 的事。有时候也写点小诗,但都是不成章节的,因为不太懂平仄,于是便认定写 出来的诗是不能见人的。一个月后,我恢复了网上生活。没日没夜地游荡在网上, 看各种贴子,回各种贴子,但走的大多是文学网站或网站的文学版块。有时候也 在很多网站贴自己不成熟的文字,为的是等待有共鸣的人能赐予回贴,而我则可 以在这样的回贴前琢磨几个小时。只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很少去以前很喜欢的 笑傲江湖网站了,在QQ上的话也少得可怜,于是便养成了后来的单字回复习惯。 我没有向父母透露一点关于难过的讯息,直到夏天的时候,姨父到杭州考试 的时候来看我说我瘦了很多,我才真切地感觉到心里酸酸的难受。 我想起风筝,我是说我的爱情就像风筝。因为一直和他不在同一个城市,恋 爱也就变得像是风筝。我在这个城市里牵着一头的线,他在另一个城市里自由的 飞翔。或者说他在另一个城市里牵着线,而我在这个城市里飞。结果是线一不小 心断了,我和他都成了自由的风筝,但我们都明白断线的风筝会摔得粉身碎骨, 却似乎也毫不在乎。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去了他所在大学的BBS ,似乎想从中寻找一些幻影,但 其实心里却有着一些不情愿。没有恨,只是不想再见了。当时的心情是复杂的, 很想找到一些关于他或他所在城市和大学的消息,却又怕得不行,怕遇到熟悉的 影子会悲痛不已。于是就这样,我认识了那个大学BBS 里一个版主。我说了那段 时间里,我经常在夜深了还停留在网上,而那个版主因为兼职工作的关系常常上 夜班,于是便很自然地常在凌晨零点的时候相遇。我喜欢在夜间整理思绪,而这 时候的他常常陪在计算机的另一端。我常常在夜里回这个BBS 的贴,也在这个时 候还能读到他的回贴。后来知道他也是喜欢文字的午夜精灵,于是便天南海北地 聊起来,聊文字、生活和彼此的感情。一段时间后,我们算是互相了解的人了, 并且彼此都认为对方是聊得开的,能理解自己想法的人,说是知己也不为过,那 时候是真的这么想的。 六月里,他到另一个城市看他的女友,途中经过我的城市。我们见了面,一 起顶着太阳走在西湖边。一切都那么自然,似乎已经是很久的朋友了,我想是因 为这之前彼此从心里互相了解的缘故。那天,我穿了一条银白色的连衣裙,一双 白色的拖鞋,头发散散地落在肩上,他说我比想象得要成熟。 七月的时候,我开始恢复我的钢琴和书法练习。这两项爱好以前虽然断断续 续地练习,但总算是坚持下来了。可那时候练琴总觉得手指不听使唤,有时还不 停的抽搐,一点也不像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有一天心血来潮,我撕掉原先贴在 房间里的毛笔字,换上我除“雨巷空灵”外的另一个ID简介里一首小诗和他在QQ 上留给我的一段话。我带着欣赏的心情看着这些“作品”,竟有种不自觉的陶醉。 这时候是真正的夏天了,太阳毫不留情地灸烤着大地,同事笑称快要“人间蒸发 了”。 然而七月底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先是他说忙,常在QQ上冷淡, 而后便不再找借口索性见不着人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 说心烦。这样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我便不再主动与他打招呼了。我知道自己有种 依赖情绪在滋生,而这于我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我只是想从一个倾听者那里找 到些许的安慰,而使自己能不再沉浸在往事悲伤里。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或者是 防范些什么,于是我淡然从QQ上删除了熟悉的头像。之后很久的时间里,我们是 一无所知的。只要他不开口,我永远也不知道他游荡在网络的哪一方?只是偶尔 觉得他很吝啬,连朋友间的关心也吝啬。我也开始停止了写作,似乎觉得无从下 手,我不得不承认他是能带给我写作灵感的人,这一点直到今天也这样认为。 生活在网上的人都很清楚,QQ上的朋友永远也不可能是单一的。但我知道, 所有网上的朋友我都是真诚的对待的,并不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去接触 他们。于是渐渐地,我可以很淡然地舍弃了,一些原本很虚幻的想法。后来,我 给一个朋友写信,手写的那种信,一连写了好几封,每封都有七八页,密密码码 的文字,却包容着乱得理不出头绪的心情。幸好朋友还能耐心地看完了,我很感 激他。他也时常来安慰我,说一些很简单的道理,我们也常为了一个问题争论不 止。在我看来,他是个细心的人,我们的意见也常因为此而毫无统一的之意,但 这似乎缓和了我的心情。我渐渐地感觉到心情的好转,先前常有的痛不欲生的悲 伤也慢慢在脑海中淡去。他是改变我先前半年多来沉闷生活状态的一个朋友,至 今我还是很感激,只是这种心情我是无法对他说的,只希望他有一天能从我的文 字里看到。希望他在这里看到的时候还能是我的朋友,仅此我已是满足了。 九月份开始,除星期六的每天晚上我都要到天目山路的一个简单的教室里上 课。每周的六门功课排得紧紧的,少了很多空余无聊的时间,便没有太多的想起 以前的事了。可一直以来,经常在晚上做各种各样的梦,而每个梦里都有以前深 爱着的他的影子,各种神情,各种姿态,莫名其妙地排列到一起,醒来时却只感 到脑子如分崩离析般疼痛,又如被铅石般沉重。 单位决定在国庆节假里组织去湖南张家界的旅游。我和单位里仅有两个女孩 一道去了。我们按行程去芙蓉镇,船行在水库里,两岸是苍翠的树木和奇怪的岩 石。我看到远处背着背篓的一对老人手牵手走在桥上,夕阳的余辉映红了他们的 身影,在水面上拉了个长长影子。多么美的一幅图画啊!可惜当时手里没有相机, 不然多年以后再看到一定还会感动不已。以前在电视里经常听到的“最美不过夕 阳红”,今天才算是真正领悟了,然而我的爱情也更加相形见绌了。 我们乘索道上了天子山,空旷的山顶,亭台楼阁交相辉映。迎面而来的风仿 佛是从天上吹来的,澄静却清冷。天子山的绝顶美景使我恍若置身梦中的世外桃 园,在这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我甚至不觉有了一种想长居于此的 冲动,安静得如生活在天宫里,尘世间的一切烦恼悲伤都可以远远地抛到脑后。 也因为这样的美景,我才更加珍惜起自己的生命来。 从张家界回到杭州,我便时常和同事一起去迪厅。强劲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 暴裂的音乐充斥着脑海,我们跟着节奏扭动身体,放肆地大喊大叫。似乎想以这 样的强烈的方式来解脱背负着的痛苦,但结果必定是徒劳的。 十二月以来,我开始习惯了规律的生活,上班、上课、上网、睡觉。每天的 生活如此,很井然也很乏味。但这时候,我也开始有了看书的欲望。或许是因为 看到网上流行的文字越来越美,而自己的却越来越贫乏;或许是觉得从书中能找 到些能安慰自己的东西,总之我看的大多还是散文和中短篇小说。因为看书太慢, 我索性找些好书一本一本地仔细嚼起来,收获还是很丰富的。如泰戈尔的诗选、 卢梭的《忏悔录》、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莫言的《冰雪美人》、村上 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安妮宝贝的《八月未央》和一些名家散文精选等。 前几天一直听说杭州要下雪了,我知道快要2002年了。元旦那天夜里,我和 同事姐夫单位里一群年轻人泡在KTV 包厢里数着钟声,一直到凌晨三点半才回到 家里。我知道自己还是害怕一个人的安静,有时候太安静了反而觉得心里乱得不 行。 进入一月份,我开始不停地想家。每日每夜地想,发了疯似的想,自小习惯 独立生活的我却感觉从未有过的恋家了。似乎整整一年的飘泊,整整一年的悲伤, 今天终于汇聚成无时不刻地想念了,想念回到魂牵梦萦故乡,看一眼我最亲的人。 最近的BBS 上有一个网友描述南京冬天雪落无声的美丽,虽然很小,我已经 很是羡慕了。杭州已经好多年没有雪了,仅轻盈地飘飞的影子都快无从记忆了。 当然,我也已经穿上了最厚的大衣。如果这个冬天没有异样,我将就这样度过了。 昨晚将电脑旁放着的一盏台灯调到最微弱的那种光,就这样陪了我一夜。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需要这样微弱的光,大概是过了这个夏天之后的事,如今于我 已是不可少的了。这样寒冷的冬天,我需要它。 我又喝了一口水,已经冰冷了。热水袋被体温温暖着,延续了一整夜。 而这一年,我22岁,是到杭州生活的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