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老的爱 作者:山在那里 迄今为止,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和我一起慢慢变老。 ——罗伯特·勃朗宁语 当你老了,一个多么朴素的话题。像老生常谈,像太阳下的叙说。 在月光映照下,那些创痕闪着皎洁的银辉,像一双双诚实的眼睛,无怨,也 无憾,一如山岗上静静的满月。 谁能说清“老”应该是怎样的一个数字?有的人60岁了,他仍有20岁天真烂 漫的心态;有的人才20多岁,却提早预习了80岁的沧桑。当你老了,夜就长了, 日子短了,爱却深了…… (1 ) “老”是一个横亘在前路确凿的驿站。 当你踏着马不停蹄地忧伤赶过来,以为在这一站可以掩埋一些记忆,或让一 些思念沉睡,而睡眠如同易惊的小鸟,稍有声息就展翅飞走了。 走了一辈子的路,多少还是有些留恋的,如诗的季节,花样的年华啊!一曲 老歌儿俨然画外音: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地开/美丽小鸟一去无踪 影/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生命已屈指可数,使爱人永远迷恋的,惟有灵魂。痛苦的皱纹荡漾成一圈圈 涟漪,只为心爱的人柔情似水。 爱尔兰诗人叶芝在诗中深情地说: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 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人在夕阳,花容月貌逐渐淡去了,只能在镜花水月的凝望中一睹芳容。在岁 月的尘烟席卷之后,这首诗依然明亮如昨,流传不衰。诗人的愿望已超越了语言 的魅力,成为年轻人的美梦和长者的宣言。 (2 )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 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 都说你的美,现在我是特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 那时你是年轻的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法国作家杜拉斯在其《情人》开篇,叙述了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 尽管作者自言十八岁时就开始老了。在她八十岁时,如果还有男人告诉她某 种久远的爱恋,我相信她仍会露出十八岁时迷人的微笑。眼波中或许会有一滴浑 浊的眼泪决堤而来,汇入湄公河的款款柔波里。 如此苍老地叙说,美得令人心醉,爱得令人心碎。 (3 ) “他们仿佛越过了夫妻生活的千辛万苦,直接到达了爱的真谛。他们悄然无 声,像是一对由于生活而变得谨小慎微的老夫老妻,已经超越了激情的圈套,已 经超越了幻想的残酷的嘲笑和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超越了爱。” 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尾声中说道: “因为他们共同生活的时间足以使他们发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爱就是 爱;但是愈接近死亡,爱就愈加浓醇。” 主人公弗洛伦蒂诺和费尔明娜在20岁时没结婚,因为他们太年轻了; 在80岁时也没结婚,因为他们又太老了……在他们结识了53年7 个月第11天 时,两位耄耋老人终于共同发现了爱,成全了爱。生命的入海口,还弥漫着半个 世纪前苦巴旦杏的气味。 半个世纪后,在挂着黄色瘟疫信号旗的船上,苍老得以延缓,爱情得以苏生。 (4 ) 我纵情地抄录下了三大段自白。 本想节约些词句,但做不到。文字那么完美,缺一不可。 从前我没有细想过,在衰老的脸上,悲苦的皱纹真的可以延伸成优雅的五线 谱吗?备受摧残的面容上怎么才能谱成一曲传世的歌谣? 三位作家更是我的至爱,将他们邀约在一起是久存的梦想了。当我终于发现 他们在传世佳作中关于“老”的话题,竟是异口同声般默契,震惊之余,还有温 暖。 人的一生就像午间时,摇着扇子打盹儿,噗啦一响,扇子从手中脱落,惊醒 后人就老了。(田中禾《白色心迹》)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了,中年那只胖胖的 笨鸟也迷失了方向,老龄的鸟儿痴呆地瞅着蓝天,拼命地想要记起另一双并肩飞 行的翅膀,飞翔中必然受到的创伤早淡忘了。 两只老鸟儿守着一个鸟巢也挺幸福的。翅膀飞不动了,仍有人把你当成手心 里的宝。 当你老了,你会有另一扇翅膀,另一双手臂吗? 时间在真爱面前卑微得犹如一粒尘沙,波涛骇浪无法篡改的爱河里大浪淘沙, 谁知道有哪一段往事被偶然地提及?谁知道哪个人又被你必然地忘记呢? (5 ) “白发的芬芳”是俄罗斯女诗人吉皮乌斯一篇回忆文章的题目,好像一句美 丽的诗。余杰说:在这个短语中,有色彩,有气味,更有色彩和气味共同营造出 来的悠悠意境。就像一只纤纤玉手,温柔地熨贴着卷了边的、有折痕的心灵。 我已懂得欣赏夕阳中的完美。 老人的疤痕融入了生命的血液,成为人生之树的一部分,那个小小的遗憾也 许是青涩的初恋,也许是无妄之灾,也许是无意的伤害。 终究会老的,像大江东去,像月亮的盈缺。 爱,是不会忘记的,像叶芝的诗行,像杜拉斯的情人,像马尔克斯霍乱时期 的爱情…… 那些默默无闻的老夫老妻,互相搀扶着走进夕阳,相依为命地走完人生,他 们也许就在你的身边,也许就是你的父母。 有一种爱永远不老,有一种老永远可爱。惟有老的时候,爱才越显真醇,那 时,白发也会散发出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