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翡翠城 作者:清河 一个地方,一但你在那里生活过若干年,它留有你生命的印记、它承载着你的 幸运与不幸、你的奋斗与挫折、你的欢乐与痛苦、你的青春年华,那么,你对这个 地方自然就难以忘怀了。那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的、永恒不变的情感。 当岛中通什这座翡翠城和我的生命开始有着某种联系的时候,这座城市的一切, 便嵌入了我永远的记忆。一九六四年,是年我十岁,即随家迁徙到岛中部这座小小 的山城。我离开这座山城的时候是一九七七年。屈指数来,我在这座小山城已经整 整生活了一十三年。而从一九七七年离开至今,时间又过了将近二十年。 生命是一个过程。就我们个人的感觉来说,当你守望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的时 候,你也许会觉得这个过程的是那样的平凡而且漫长,而一但时光逝去,我们用回 忆再去追溯这个过程的时候,你又会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太快。 一十三年当中,我在海南岛中部这座小山城从少年长成青年;在这里历经了文 化革命的全过程;在这里从初中读到高中毕业;也是在这里,完成了从校门到工厂 门的姗变。七十年代是沉闷的、禁锢的年代。处在海南岛中部这座闭塞的小山城, 你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闭关锁国及愚民政治使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发生 了些什么。你只能安于当一个工人这样的小角色;青春的思虑、青春的骚动都常常 被沉闷的政治气氛压抑着,于是,对那个时代的记忆,便总是灰色的成份居多。既 便如此,如今,一但你回归故地,那一份亲切的感怀却总还是莹绕着心扉。 每一次的回归,当汽车从南往北驶下毛岸岭或从北往南驶下阿陀岭,遥遥的山 城在望了,那一刻,心就在颤抖,又相见了!这座小城,总给你一种亲切感怀,那 份激越、那份情思会令你久久都难以平复。 把这座玲珑的小城叫成“翡翠城”,这缘自六十年代广东散文家秦牧的一篇散 文。翡翠城无非是形容小城象一块碧绿色的美玉。那绿,是因为得益于亚热带的气 候、亚热带的季风和雨水的孕育,那绿,也始自小山城的人对生存环境的保护。小 城四周的山总是那么样的碧绿,从高处府看,似乎是这四周群山的碧绿染绿了小城。 事实上,小城的绿化也搞得十分出色。樟和榕是点缀小城最常见的两种树。二三十 年前植种树木如今已有双手环抱般的粗,高大的树冠,给小城留下了片片的绿荫, 当然也给小城的居民带来了怡然、带来了清爽。 当年鼎盛的时候,这座小山城还曾经是一个、辖治着八个县的黎族苗族自治州 的首府,岛南、岛西、岛中的大半个地面全归它管着。因此,在建设资金十分匮乏 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这座小城也能截留下足够的资金去搞它的基本建设。它 毕竟是海南岛西南部政治文化的中心。过去那座七八层、高高耸立在山岭上的政府 大楼(现为琼州大学)人们曾把它比作布达拉宫。它曾经是山城的骄傲。而现今的 它,已经不能与岛南岛西的三亚、八所等几个沿海城市的楼宇相比,无论是楼高还 是建筑规模。如今的小城已经没有了昔日热热闹闹的建设,它就象一个旧时代被帝 王冷落了的宫庭嫔妃,虽然已失却了昔日的荣耀,但其风骨中却自有一份残存的富 贵气象。 历史,似乎是在印证这是一个走向海洋文明的时代。 小城给人记忆中留下了许多难以磨灭印象。 最难忘的是小城文化气息。小小一座山城,一两万人口,竟有三五所中专、大 学,再加上中学小学,其在校学生人数就相当可观。平时,在树荫下,在南圣河河 堤两岸的栏杆边,常常可以见到正在看书背书的学生,一到星期天,在小城的街市 上的行人中以及在新华书店的里便挤拥着许多岛南各地来此求学的辛辛学子。小城 的学府就象流水线一样,不断地生产、造就出各种专业人才。 而这些人才,如今已经分布在我们岛内的各个行业各个领域。 小山城交通工具也有自已的特色。两轮摩托是城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在山城 的马路边你常常可以见到三三两两停着兜客两轮摩托车。说好去那里,坐上后座, 摩托仔就能很快把你带到要去的地方。这里既是山城,上坡下坡也只有这种交通工 具最灵活最便捷,所以它能大行其道。小城至今还没有市内公共汽车,又极少见到 在市内兜客的的士。也许山城太小,不大需要这些。 从阿陀岭上眺望,小城错错落落,随岭起伏,城市依山依河而建,街路就难以 象沿海地带城市的马路那般平直、宽阔。正是这种街路的起伏转曲,构成了山城独 有的特色。 山城总是那么宁静。那份宁静就象处子一般。我想:一个人如果真的看破了红 尘,无欲无求,想独守着心灵的一份宁静,在这座小山城居住,倒也不失为一个好 的选择。 通什又是一个年轻的小城,它始建于五十年代初。据父辈们说,建城的时候, 通什的那一片土地,还只是山里的一个少数民族村落。前三十年,说它是小城实际 上它更象一个机关驻区。说它年轻,我更多的是指它移风易俗和不受旧礼俗的束缚。 在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来自外省外地的外来户,没有统一的地域风俗及传统的袭 承:结婚不办酒宴,死了人也只是开一个简单的追悼会;过年也不怎么见贴春联放 鞭炮。作为土著的少数民族,其习俗影响不了机关的风气。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 小山城都没有大操大办红事白事的习惯。因此,小城的日子就相对显得平静和单纯, 小城里的人就显得随意且平和。以至于后来自治州解散,从小城调往岛南岛北工作 的人,一开始面对婚宴酒、满月酒、丧葬酒等等名目众多的酒席请柬,以及要相应 封与的红包,会很长时间不习惯。 我最近一次回到这座小城是今年的春天。 我在这座昔日的小山城中四处溜达;看我的母校,看我们家的旧居,看小城清 清冷冷的街市,然后穿过当年戏水的水坝上的小桥,沿水渠下到那座在南圣河河床 中、八十年代始建的小岛公园。这公园,从它的造形别致的亭台,从它式样新颖的 水磨石椅,从它做工精致的钢筋混凝土仿竹木的凉厅、回廊,就可以想见这曾经是 怎样一座漂亮的小公园。建省撒州后,小城的经济状况拮据,似乎是缺少游人缺少 管理经费,公园也就废置了。眼前的公园,是一派破败的景象:无人看管,杂草丛 生,落叶遍地,养观赏鱼的水池池水干枯,厅台回廊破损,房屋废置,墙壁全是涂 鸦之作…… 我从这建在小岛公园边上的凉厅看乱石嶙峋、宽阔的南圣河河床,看远山近岭, 看小城的一角,这座山城现在已经落寞得只能给你一种孤寂的感觉了。 我却喜欢这里的景物,也喜欢这份孤寂的感觉。 在这种氛围中,你可以无忌地亲近大自然,你可以感受到一种思绪不受时空约 束、能自由地飞扬而产生的温馨;你可以听到时光的脚步声,你可以感悟到人生的 美好,你也可以尽情地缅怀…… 我曾经一度怀疑过这种缅怀情结所具有的普遍性。我原以为,只有在失意的官 宦和文人墨客之中,才多有这种情绪。后来,当我看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同学会、 战友联谊会出现,那些训行各业的踊跃的参与者们热衷于此道,又往往是非功利性 的,往往只是为了在这个场合追抚一下流逝的岁月、摆出每个人心中对青春的珍藏 的时候,我便知道了这种情感所具有的普遍性。 我想,追朔与缅怀的情绪,该算是造物主给人类的一种最神奇的赐与吧?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