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 作者:盐酸女人 (mailto: mr168888@sohu.com) 1 世界之大,大得让我弄不清追逐的方向; 世界之小,小得连个可以相爱的人都遇不上。 迪厅。 穿上半透明的黑色刺绣真丝衬衫,挥洒惹是生非的毒药香水,抹上最亮眼动 人的唇彩,点上清凉怡人的圣罗兰外烟,站在躁动的人群中间,向惑乱的世界投 怀送抱。 Are you ready ?在震撼的音乐中尽情摇摆下肢,对着上帝做有力的挺胯动 作。汗水如雨挥洒在空,让灵魂出窍呐喊:撕破虚伪、掀翻伦理、背叛道德、释 放情欲、还我自由、给我高潮? DJ使出浑身解术煽动着舞池中的人们,试图解除他们生活中忍受多年,也唾 骂多年的禁锢。 今晚形形色色的男女,各式各样的孤独一一呈现,接下来将是一发不可收拾 的空虚和寂寞,为此而盲目犯错的器官。我浑身发热却掩饰不了心中那一丝苍凉, 在这个青春荡漾的夜晚,我努力寻找着爱的方向…… “来,为我们神经衰弱的爱情干杯!”在包厢里,我举起啤酒杯,邀约身旁 一群脸色苍白目光空洞的朋友喝酒。 “干了!”异口同声一饮而尽。 “半仙,你看看我还要受多少回精神刺激,才能得到圆满?”阿卫伸出左手, 要我看手相。 其实我哪会那些八卦老套的东西,不过是故弄玄虚装装样子。好笑的是,我 的信口糊说偏偏有人喜欢听,可气的是,阿卫还给了我个“半仙”的名。 “去你的,光凭你问还有几回,就说明你心底里还没够。”我打开他的手, 不屑地说。 “你给我们这位靓仔看看。”周鸿亮拉过一个男人的手递给我。这个人我虽 然没有跟他正式认识过,但我已经见过很多次。我知道他叫陶景,酒量惊人,夜 间经常出没在各种酒吧和迪高厅。他不蹦迪却流连每一个吧台,对震耳欲聋的音 乐听而不闻,对骚首弄姿的人群视而不见,总是独来独往。我不喜欢他在热闹中 玩深沉的样子,他的沉默对我似乎有种无法言喻的感染力,无意中提醒着我纵情 玩乐的背后藏着落泊的空虚。我十分烦感见到这类和自己一样病态的人,他们总 是把我拉回到泛滥着不快的记忆深渊中。可在此同时他自甘寂寞的神情又勾引了 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他那种酷酷的气质从何而来。 我接过他的手,冰凉、修长、骨感、坚韧,我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好像预 感到了某种不妙。 我看了一会,放下他的手后,说:“在公司,你积极进取,忠心效命;在家 里,你孝顺听话,尊老爱幼;待朋友,你情同手足,信义两全;唯独女人惹不起 你。” “听到了吧?什么好人都做齐全了,唯独在女人面前是坏人一个。”苏怡摇 摇头,对着陶景做出一幅可惜的表情。 “你没花眼吧?女人怎么惹不起我了?” “你是个招女人喜欢的男人,但你确定不了自己的感觉,无法投入地去爱别 人,女人和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只会得到始乱终弃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 看了他的手后就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很真实,只是没有证据,就像一股 气味,闻得到摸不到。 “很玄吧?现在你知道我们半仙的利害了,还不跟她干一杯。”阿卫拍拍陶 景的肩说。 “孙蕾说的对,你就典型中的典型,杀手中的杀手!都怪你把我们弄得连妞 都泡不到一个。 我说,你长这么高干嘛?哥几个站在一起就你显眼,姑娘们还没看见我的头 顶,就被你把她们的芳心诱走了,跟你做哥们真是吃大亏了。“周鸿亮凑合也就 一米七二,我穿上高跟鞋还比他高两分,他说这是我故意打击他的男性自尊。 “得了吧,你这是自然灾害,怪人家陶景干嘛?再说瞧你长的那样,鼻子眼 睛嘴都挤在一块,跟包子似的,没一点款式,长一米八二也没女人稀罕。”苏怡 拉了周鸿亮一把,坐在了自己身旁的沙发上。她这种特有的打情骂俏逗得大家哈 哈大笑。 “那你是怎么看上我的?” “我那里看上你了?还不是家里灯泡坏了,没看清你的真面目。看清的时候 都被你的花言巧语哄晕了,只好认命罗。”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灯泡惹的祸。”又是一阵大笑。 陶景双手来回摩擦着酒杯,心有所思地看着杯中泛起小小涟漪的啤酒,然后 惨淡地一笑。凭着女人的直觉,我感到他在想一个女人。我也曾经这样耿耿于怀 地想着一个男人。每当想到自己所爱的人和自己共同生活有一个世间,他有着单 独的呼吸,单独的行动,单独的心跳,然而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才真叫人感 到无法言喻的孤独和难受。 “哥们喝酒啊,留着养鱼呢?来,我提议为我们新世纪的巫婆干杯!”阿卫 举起啤酒,拐拐陶景,然后对着我打了个恶心的秋波。 “一会半仙,一会巫婆,你再这么臭我,我可真急了!”我狠狠地与阿卫碰 了一下杯子。 “我哪敢呀,我这不是崇拜你吗?要不我怎么老把你跟粘仙气的词联想到一 块呢。”阿卫死皮赖脸的样子,让我忍不住伸手打他的后背。 “你看我还有得解吗?”陶景又伸出手给我看。 “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今天的目的是喝酒。”我随手撕下一个烟壳,留 下电话号码给他。 “胆子不小呀,居然当着我的面与其他男人勾搭,你当我不存在呢?”阿卫 点点头斜眼盯着我。陶景拿着半张烟壳,有些迟疑地望着我,又看看阿卫。 “甭理他,他以为他是谁,我爸爸都还知道交友自由呢。”乓――紧随着是 女人的一声尖叫,等我们从包厢里探出头来时,迪厅里已天下大乱,原来那边有 几男人打了起来。啤酒瓶碎了一地,泛起的泡沫和慌乱的脚印把光亮的大理石地 板弄得肮脏不堪。人们争先恐后地向门口涌去,就怕被无辜地卷入这场血光之灾 中。 苏怡抄起一个酒瓶子敲碎说:“让我也凑凑这热闹,去满足一下嗜腥心理。” 说着就要冲上去,阿卫一把拖住她,把她交给周鸿亮。“她喝多了,我们走吧。” 周鸿亮抱着苏怡,苏怡狠命地挣扎,狂乱地挥舞手中的半截酒瓶,阿卫在夺过瓶 子的时候被她划破了手。这时苏怡才安静了下来,耸耸肩跟没事一样地说:“现 在的男人怎么都这样胆小怕事?一点奔头都没有,真扫兴!” 我们五个人出来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决定各自回家睡觉。陶景说他路近, 想一个人走走,就不等我们了,自己先行一步。 阿卫说他送我,我说不顺路,算了吧。“怎么能算了,你等着我去取车。” 他摆摆手,一边掏车钥匙一边向停车场走去。 “你们也等等阿卫,让他送你们回去。”我招招手对周鸿亮说。周鸿亮搂着 苏怡,说不用了,他们还是打车算了。然后向阿卫打了声招呼,就拦了辆的士去 了。 阿卫递给我一支烟,“你说是怎么回事,我不喜欢女人抽烟,我却总是给你 点上,你不喜欢男人酒后驾车,你却总坐我的车回去。” “这说明我们都希望对方尽快死掉。” “你说话怎么老拿我的感情伤?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们有爱的默契呢。” “得了吧,现在只有我们俩,你就收起你伪劣的殷勤吧。”阿卫是个今朝有 酒今朝醉的男人,他心里一直爱着苏怡,但他不肯给苏怡什么实质的承诺。阿卫 曾经对我说过,我不懂人们口中所谓的忠诚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自由是快乐之 本。一个难以守操的人应该放弃忠贞的念头,否则只会陷入伪善中,这个世上没 有丑陋的欲望,只有因压抑而扭曲的灵魂。我不高尚,但我是诚实的,至少我从 来不对女人信誓旦旦。苏怡也爱阿卫,但她又恨他不受控制。苏怡是个征服欲很 强的人,她觉得爱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占有,如果连贪欲都没有还算什么爱情? 他们两个人断断续续地来往已有好几年,当初那份感情最终成了两种截然不 同的思想的陪葬。现在苏怡有了周鸿亮,心里却总惦记着那个欲爱不能的坏男人 阿卫。爱情常常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一桩桩难了的冤案,好像这样可以启 发人们的灵感,再创类似维纳斯那样的残缺艺术。 “你的手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你还没见过她用烟灰缸砸我的脑袋呢。孙蕾,我感觉好累。” 阿卫迷茫地看着前方。 “累了回家就睡。” “我不睏,只是累得利害。” 我也累了。城市的夜景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美得像幻觉中的片断,令人迷惑 的同时还略带着伤感。我将烟头弹出窗外,任由它随风飘落。我明白阿卫的意思, 只是懒得跟他讨论累的由来,如何将它消灭,那只会让他更累。其实知道自己深 陷其中就行了,不必还要整天提醒自己为难自己,即使有一天我们了解了生活的 本质,探求出生活的规律,那又怎样?循规蹈矩根本就不能在我们身上实现。我 们是浮躁的,不安的,善变的,无聊的,脆弱的,敏感的,病态的,癫狂的年青 一代。我们吃饱穿暖仍忍不住破口大骂社会,我们总是不快乐,却找不出不快乐 的理由,谁知道我们是怎么了。阿卫打开录音机,里面传来一阵让人觉得撕心裂 肺的摇滚乐,歌手拼命地吼叫着:是谁给了我放纵的胆量,是忧伤; 是谁给了我堕落的灵魂,是迷惘; 是谁给了我犯罪的冲动,是寂寞; 是谁给了我疯狂的力量,是烦躁; 是谁给了我破坏的欲望,是空虚; 是谁给了我乱来的自由,是绝望; 是谁给了我流浪的理由,是失落; 是谁给了我混乱的思想,是困惑; 是谁给了我憔悴的面容,是无奈; 是谁给了我死亡的念头,是懦弱; 是谁给了我这一切,是你! 陈旧的生活!糜烂的生活!无聊的生活!讨厌的生活!可耻的生活! 哦哦,呜呜 这首歌差点把我弄哭,这该死的歌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写的?纯心不 想让不让人活了,真他妈的欠揍!我发誓再也不听这首滥歌了。 我下车后,阿卫招招手,一脸可怜地说:“在这将要来临的漫漫长夜里,我 孤独无助的灵魂该如何面对这充满炽热欲望的肉体?” “那你就用丰富的幻想安慰孤独无助的灵魂,然后再用你万能的双手解决你 炽热的欲望吧。” 我歪着脑袋对车里的阿卫说。 “我们俩个在一起不就凑合出一个两全其美来了吗? “爱莫能助。”我踩熄烟头转身就走。 “别走呀,来来来,亲一个,就像恩爱的情侣一样吻别。” “少跟我这么恶心。开车小心点,马路可没有你寻找女人的视线这么宽。” “怎么说走就走,你就真忍心这么对我啊?女人都他妈的冷血!” 2 除去肉体,灵魂又是什么? 捡一个放晴的下午,到大街上闲游浪荡是一种最经济的消遣。说它经济是因 为满街的美景温暖的阳光都用不着花上一分钱,但我确确实实得到了很好的享受。 如果幸运的话,还能遇上一个束着马尾,带着几只图案抽象的耳环,长相迷人的 单眼皮酷男,一饱眼福。我觉得身为女人在街上猎艳是个极大的优势,只是其她 女人不知道,或是屈服于古老的观念不敢苟同于我,放弃了利用性别优势的权力。 女人对一个感兴趣的男人大胆地投去挑衅的目光,男人通常不会拒绝,还会回报 一个沾沾自喜的笑脸。再深沉的男人也受不了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终要忍不住泄 漏出心中的虚荣。面对肆意的挑逗,只有女人才会脸色大变,用严厉的眼神给于 警告,然后甩头走掉。男人不会,他们打心眼里就乐意被挑逗,除非你是一个长 得令人作呕的女人。与一个陌生男人在街头邂逅,用眼神含蓄地传递彼此的好感 和爱慕,然后平静地擦肩而过,这是我认为优点最多的恋爱方式,盲目、单纯、 默契、浪漫、真诚、平等、本能、安全,没有夸张轻浮的形体动作,没有虚伪做 作的刻意表白,没有故弄玄虚的苍桑表情,不必考虑是否合理,不需怀疑存在的 真实,不用担心变幻莫测的人心,当然最好的是不用花钱。我常常得手,为此我 非常得意,心里高兴得像吃了霸王餐一样。逐渐我开始迷恋上了这种马路上捡来 的短暂爱情。 正在东张西望寻寻觅觅中,手机的闹铃声把悠然忘归的我唤回神来。陶景告 诉我,他一个人在“天堂鸟”喝酒,想找个人聊聊。 酒吧里总是飘荡着性感撩人的音乐,迷漫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在扑朔迷离 的灯光下聚集了来自不同心灵的不同情绪电波。泡吧是我生活中另外一个嗜好, 我很容易沉迷在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在这种奢华昏暗的地方, 失魂落魄的人们尽情地享受着酒精带来的麻醉,堕落产生的快感,越是自虐越是 亢奋。我喜欢消极的情调阴暗的氛围,在这样的地方没人理你想干嘛,没人管你 要干嘛。 陶景依旧一个人趴在吧台前自饮自酌。我张口要了三杯百金武士加冰块,很 快便如愿地进入了飘飘欲仙的状态。 我和陶景常常在酒吧,迪厅等地方不期而遇。他总是风度翩翩地走过来说HELLO, 然后坐下来一起闲聊。有人在身旁打趣的话,他就努力澄清我与他之间的清白, 在我看来他那种执著的表白就像掩耳盗铃般可笑。我预料到这些苍白乏味的对话 只是一段意义含糊的前奏,真正要引伸的东西还没有显现出来。我分明看到他从 容的背后紧紧压抑着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在顾虑什么?是怕我诱拐了他为自己缔 造的洒脱,还是怕我夺走他的自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当我是朋友时便能 畅所欲言,当我是女人时就会变得很没安全感,喜欢我,又害怕我。面对他的客 套,我心生懒惰,只想早点结束这些无聊得令人泛睏的对话。我的生活中没有一 件值得歌颂的东西,所以关于事业、爱情、家庭、理想、追求的话题对于我来说 全是费话,根本没有谈论的意义。 虽然我们只是避实就虚地交谈,我还是从陶景的举手投足间看到了一些东西。 陶景内心居无定所,表面却和谁都保持殷情友好的模样,处处讨人喜欢。如果只 是一般的业务来往这可称做一流的社交天赋。如果他眼中投射的对像是女人,那 就会变成联想引诱。摆出一个垂钓的姿势,等着有人来主动自投罗网。其实他一 点也不饿,却总是充满了食欲,在满足了垂钓的兴趣之后,他又客气地放生。我 想说,女人是水的话,他就是一只扇着梦幻蓝的翅膀的蜻蜓,他让水面为他掀起 一阵阵涟漪,却从不为谁停留。 都说以貌取人很肤浅,只有缺乏人生经验的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表面上。我 承认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还是更正不了天生就有的劣根性,能否从外表 找到好感直接影响着我的判断自己的感情。陶景很合我的审美眼光,高个、大手、 单眼皮、微卷的头发、脸上有青春痘留下来的疤痕、短指甲、宽肩膀、牙齿整齐、 腿毛少、不穿凉皮鞋、容易出汗、无异味、心情不影响笑声的质量、在电话里的 声音特别动听。唯一遗憾的是,我从来没有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脸。我喜欢 男人有一双可以当镜子照的眼睛,那是一面最富有思想感情的镜子,近乎完美。 我知道在这个滥用肉体和思想的病态年代里,一对男女要想呆在一起的话, 光说不练的柏拉图已成了一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我们的生活需要意外来 成全。譬如:性。合拍的话免不了日后的礼尚往来,不幸的话又凭添了几分苍桑。 我经常对自己说,平庸的生活不属于你,你注定学不会安份守己的本领,你会促 使许多故事发生,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甚至这是你责任。为此你应该乐观地 面对所有错综复杂的考验,抓住每一次探求生命主题的机会。如果总有那么些人 理解不了你敢于为生活冒险的精神,这不是你的错,只有无聊又空虚的人才会多 情地关注与自己无关的行为,把评头论足当第二职业。你用不着跟愚蠢这种东西 计较,你要有信心,总有一天你能用自己的方式获得生活的奖励。 今晚是个不凡的日子,我感到冥冥中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牵引着我,感召着 我。我已厌倦了瞻前顾后反来复去的感情游戏。待男人追得穷途末路时再束手就 擒,那种伪装矜持的作风令我讨厌!我期望有一个肯为激情盲目,敢为自我叛逆 的男人出现。让我们一起疯狂,舞蹈、歌唱、尖叫、醉倒、拥抱、亲吻…… 我们喝酒一直喝到半夜,陶景把我带回他的家里。当我站在那张拓大的床前, 我感到自己闻见了性的气味,很浓烈。在这第床上,到底有多少女人和你做过爱? 我笑着审视他。脑中浮现出他的祼体,和其它女人乱搞的画面,有一点兴奋,有 一点好奇,有一点好玩,有一点刺激,有一点引诱。 他从后面抱住我,吻着我的脸说,很多,多到记不清有多少。我推开他,像 条鱼似的滑出了他的手心,一脸坏笑地打量着他。我伸手去抚摸灰蓝色的床单, 目光始终锁定在他的身体上,我感到一阵撑得腰肢酸软的暖流穿过腹部。他又扑 了过来,我灵巧地挣脱,那姿势像只猫矫捷地从一个房顶纵身一跃到另一个房顶。 终于我被他橫腰抱起,放在膝盖打屁股,不疼却很响亮。我忍不住咯咯地欢笑, 整个房间里装满了种暧昧的愉快。他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迅速地解开内衣的扣 子,我像个听话的好孩子,不再乱动。 强有力的挺进几乎使我窒息在他的胯下。我觉得自己被打垮,被侵略,被俘 虏,被抽空,被撑破,被分解?他不断将我推向那至高的沸点,在高潮中意乱情 迷地飞扬。我酣畅淋漓,我汹涌澎湃,我筋脉大乱,我目眩神迷,我视死如归。 陶景带电的指尖划过我的大腿,我跟随着他一起奔向遂道的尽头寻找狂野…… 我是你虔诚的信徒,跪拜在你的脚下深情地吟唱你的伟大。让我披着银色的 月光,站有床上为你朗诵,为你歌唱,为你舞蹈。 我问陶景高潮是什么样的。陶景深深吸了口烟,然后抬起我的下巴慢慢吐到 我嘴里。高潮就像一个装满水的袋子被抛到高空后迅速坠落。碰——的一声,水 花四处飞溅,湿漉漉的欲望被地面慢慢吸干,剩下无力的虚脱。 我听得很陶醉,轻轻舔着他胸膛上的汗珠,不停地用尖尖的指甲搔着他的后 背。我闭上眼睛试想着理解陶景所说的高潮是什么含意。我看见自己紧张激动, 双手微微擅抖地在拆一个炸弹。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切毁于一旦,什么 都没了,什么都完了,只剩下一片寂静的废墟。 原来高潮是瞬间的毁灭感。 我可以喜欢你吗?我捧着陶景的脸,他口中淡淡的酒味性感得让我快要昏厥。 这是你的权力。 很显然这个回答令我不够满意,他还有一个没说完的但是——但是我没有同 样喜欢你的义务。我顾不了那么多,我觉得投入本身就是一种解脱。我的生活缺 少主题,没有约束成了我最大的压力,我需要一种东西控制自己。试试爱吧,我 对自己说。 感情冲动的女人是天真的女人,天真的女人是可爱的女人。我现在就天真得 要命,像个想把爱播散到人间的天使,心急的天使。 3 尼采说:你到女人那里去?别忘带你的鞭子! 李润说:你到男人那里去?别忘带你的钥匙! 我喜欢这个拿着铁锤到处敲的疯子。他说上帝死了,所以我们只好追求自我。 我觉得他说得对,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年代。 苏怡烦男人的时候就跑到我家里来洗澡、抽烟、喝酒、听摇滚、蒙头大睡、 说梦话、大声笑完后接着哭得死去活来。我很烦她这种与逻辑无关,却与月经紧 密相连的情绪,但我还是很爱她。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彼此惺惺相惜情同手足。 苏怡和我都是有祼露癖的女人。我喜欢穿又短又窄的衣服,把自己的身体最 大极限地曝露在阳光和目光下。永远不扣衬衣第三颗以上的扣子,把内衣的蕾丝 花边当成胸前唯一的饰物,与突出的锁骨一起若隐若现,就像巧克力冰淇淋一样 可爱。苏怡喜欢洗澡不关门,还要找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她玩泡泡,听她说古怪的 故事。说到高兴的地方就从浴缸中一跃而起,持着雪白芳香的泡沫摇臀扭腰抛媚 眼。不要音乐她也可以站在马桶上舞出千姿百态的妖娆。苏怡是我见过的女人当 中最性感的一个,她懂得自如灵活地应用身体语言表达自己的美丽,而且看来一 点也不做作。 我抽着烟看着只穿着一条紫色内裤的苏怡爬在酒柜上,找自己常用的那只绿 色玻璃酒杯,忍不住笑起来。你笑什么?她转过身叉着腰问。她小巧的乳房上有 一颗漂亮的朱沙痣,那动人的顔色实在晃眼,我觉得它足可以弄坏我的眼睛。我 们现在还是十六岁就好了,穿着牛仔裤吃雪条,不会抽烟喝酒,也不和父母吵架, 不担心发胖或起皱纹。我按灭烟头又重点上一支。苏怡点点头,坏坏地笑着说, 最好还是一个处女!我们一起笑起来,都听出对方笑声中有一些惆怅和空洞。 我情愿一辈子和心爱的男孩睡在一起,整夜不停地抚摸亲吻,直到嘴唇麻木 干裂,舌头痛得要死,我也不愿像现在这样,被男人当成一条母狗骑来骑去。男 人都他妈的是感情废物!只懂得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性交。苏怡接过我手中的烟深 深吸了一口,习惯性地耸耸肩。那你就飜个身把他们当公狗一样地去骑。我接回 烟深吸。可那有用吗?现在的人像发疯一样地做爱,却已经无爱可做。我觉得男 人和女人根本就不应该相爱,我们都不能理解对方的心思。做爱对于女人来说是 肌肤相亲同床而卧,对于男人来说是有力的抽插然后射精,毫无感情色彩,毫无 浪漫色彩。那种野蛮的节奏就像一把钢钜在我的灵魂与肉体间无情地拉动。我真 不明白这样一个缺乏美感的器官怎么对男人具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难道我们女 人在男人眼里存在的价值仅仅只是这样?他们对女人所说的爱里只有一个操字吗? 我受够了,谁都别碰我!苏怡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深陷的双眼时而忧伤迷 茫,时而无可奈何,时而怒火中烧。 黑夜迈着疲惫的脚步向城市走来,两个女人的胴体在冰冷的客厅里穿梭。 苏怡醉得像滩烂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喃喃自语,我是这个城市的尤物,所 有男人眼中的美女,心中的妖精,他们都爱我,但没有一个人真正懂得我要的爱 是什么样的。我只是希望和男人同住一间寝室里而不用害怕他会用原始粗鲁的欲 望惊扰我。蕾蕾,放首歌吧。我打开录音机,放进在我们城市里小有名气的“颠 覆”乐队新录制的专辑,主唱阿迪含情脉脉地唱着我写的那首歌:你的出现能立 刻温暖我的视线,你的长发垂直有柔情中间,你的双手好像天然温泉。Kiss you, My darling,My angel. 只想拥抱着你盼朝阳灿烂,一起牵手等月下湖畔。多么 美,多么美,爱情的显灵,拯救了快被淹没的信仰;了不起,了不起,马上下场 雨,赐予城市一道浪漫彩虹;I love you,I love you,完全相信你,创造出相 亲相爱的天地。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写出这样肉麻的滥歌,好像是为了安慰没有得到完整 爱情的自己。苏怡在听第十七遍的时候,爬在酒柜上睡着了。我不想睡,关上灯 拼命地抽烟。过度的进食只会败坏胃口,过度的纵欲只会导致厌倦。苏怡又纵欲 过度了,但她的厌倦只是一时情绪,骂够闹完也就好了。第二天醒来后,她又会 抹上我的CD口红,喷点毒药香水,再激情高昂地回到男人身边,与他们做爱。这 个颠三倒四的女人,自愿用阴道去体验触摸挑拨男人的爱情,然后又哭着痛骂男 人用阴茎捅伤了她的爱情。我恨烦,又禁不住陪着她伤心。我们都不了解男人, 也不懂如何与男人相处,我们有的只是对爱情的一切笨拙的理解和执迷的向往。 那是一种接近迷信的状态。 4 谁能让我摆脱一切企图? 我是一懒惰的女人,常常暗自庆幸生活在一个无所不能的高科技年代。但我 又反对人类成为科技的奴隶,任由它高高在上地操控我们的生活。科技在提高办 事效率的同时也陪养了我们的依赖思想。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用几个莫明其妙的数 字就可以保持,而且这几个数字还可以让电话的储存功能代替我们记忆。方便快 捷的通讯工具简化了寻找的过程,一切都变得那么轻松容易省心。再也不会有机 缘巧合的邂逅,通通都是有约在先,再也不会有出乎意料的相遇,通通都是心中 有数。假如有一天电话坏了,我们将会与多少朋友失去联系?假如邮电大楼里的 电脑遭了病毒……我不敢想下去,这太可怕了。 时代不同了,科技进步了,人类退化了,心灵感应找不到了。 我和陶景三点一线地来往着,电话——酒吧——床。我和他像在玩一种叫碰 碰车的游戏,每次见面都迫不急待地去体验撞击的滋味,撞得越强烈往回弹的惯 性就越大。我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我们自发地相互寻找,然后如鱼得水地享受 床第之欢,可在下了床之后就变得格格不入,甚至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 性是我们获取对方最直接的方式,也是唯一的方式,但身体上的深入阻碍了 精神上的深入。在真实的爱里应该是灵魂裹住肉体,而不是肉体裹住灵魂。 我不想再与陶景玩二人三足游戏,这种类似肉搏撕杀的战斗,有违我多年来 一直认可的性爱标准——一种有益身心健康的双人体操。很多次我觉得陶景当我 是一件工具,而且纯心想把这件工具弄坏。我越叫他越狠,这感觉很不好,我觉 得自己像有陪杀场。我为自己的无辜感到委屈,但我拒绝不了他的要求。我的身 体密码完全被他破解,只要他两指弹开内衣的暗扣,我就完了,并且每次准是我 先发出起伏跌荡的呻吟。他就是那种男人,让我抑止不住脱衣服的冲动;他就是 那种男人,让我无原则地做出妥协;他就是那种男人,让我达到高潮却没有爱的 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越来越不尊重自己的感觉,居然把性当成了居家旅 游都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我为我们自己感到深深的失望和悲哀。进化论告诉我, 劳动使人类直立行走,双手灵活,实践中产生经验,经验累积出智慧。简而言之, 用得越多的越发达,用得越少的越退化。如果达尔文主义有科学道理,并经得往 历史的考验,照此理论推理下去,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若干年后人类的生殖器 将会拓大无比,爱情这种抽象的东西将会像我们祖先的尾巴一样,不知不觉中消 失在身后。这是我看图识字以来最后悔学到的知识,它让我无比绝望。 我问陶景,我现在算不算你的女朋友。他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回答,不是。那 我是什么?我疑问,但不想再问下去,不耻下问会显得愚蠢至极。懂得闭嘴是我 的优点,即保持了善解人意的风度,又可以巧妙地避开即将发生的难堪。 一切问题都可以交给至之死地而后生的性去解决。我想这就是性为什么总让 人心驰神往的原因。我们同心协力孜孜不倦地床上摆弄各种可能有效的姿势,只 到苟延残喘黔驴技穷。 我肚子疼,翻来覆去地找一个令自己舒服点的睡姿。陶景体贴地帮我按摩肚 子,我闭上眼睛,睫毛上跳动着笑意。我酷爱男人大大的掌心,带着他性感的烟 草味和体温在我身上游走。那感觉仿佛飘浮在云端,美妙绝伦。每次临睡前我都 会把陶景的手拉过来放在乳房上,等他好好握住后,我才能乖乖地入睡。这是一 剂世上最好的安眠药,天然制成、无副作用、节省资源、有利于环保。我爱死他 这双大手了!要我用一百块巧克力交换我也愿意。 我希望有一天我们睡在一起没有做爱,但是陶景的手依然会自动伸过来,我 想那会成为我们沟通的开始,我期待着。 5 昨日的心痛练就今日的无情, 今日的堕落残害明日的健康。 我想送陶景一条内裤,用绵和莱卡混合织成。穿着舒适,富有弹力,而且具 有性感的内涵。我逛遍大街小巷发现男人的内裤颜色单调图案呆板款式缺乏想像 力,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我有一个嗜好,送新衣服给喜欢的人,看着他们个个都 打扮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这其中我的一份功劳,心里的满足感就沉甸甸的。 我天天都会想陶景,但不太想见他。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不是自由的, 我可以杜撰我们的爱情,想象他把我当糖果一样含在嘴里。他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是完全自由的,我只能看着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充满厌世情绪地尽情玩弄生 活。我甚至还得听他讲怎么和女人调情,如何求欢,有没有喝酒,去酒店还是回 家,一夜弄了几次,床上的功夫高低,身材相貌好坏,器官尺寸大小,呻吟动不 动听,姿势有没有新图破,感觉是否良好,是真的高潮还是假装高潮…… 我不知道陶景为什么喜欢跟我讲他的风流韵事。有时候他打电话给我就是为 了告诉我,他又给某个陌生的女人打了一针。也许我是个不关心道德的人,只看 是否合乎人性,只要合乎人性的东西我就认为存在合理;也许是他有一名著名的 座佑铭——喜欢我可以,但不要爱我;也许是城市正在流行一触即发的恋情;也 许……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听烦了就说,现在的工作也太屈你的才了,你 应该发挥社交天赋,重点利用自己的“特长”,把你各方面的技巧应用到市场经 营中去,这将是一项前途可观商业利益回抱较高的事业。陶景说,值得考虑,不 过他得先找个经纪人。我没好气,是呀,要是再多一个帮你拉皮条的经纪人,你 成为红牌是指日可待的事,只怕供不应求英年早逝在女人的两条玉腿中间。看着 陶景一脸乐意的表情,我恨不得抽他! 我觉得事实真相不该这么龌龊,我也不愿相信陶景真的这么低级品味。玩世 不恭是他为自己订做的外衣,一件防弹外衣。我能看见陶景藏在外衣里的那颗心 上插着一把小刀。现在的陶景不是真实的,他在用一种偏激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 愤,掩盖自己的脆弱。对陶景所做的一切我只能理解为个人的行为艺术。我不知 道不断地宣泄是否可以打破陈规撕毁记忆,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能重塑信心, 帮助自己找到全新的生活方式。做爱是不是必经的修炼的课程?高潮能不能成为 通往极乐世界的涅磐?陶景会不会在女人身上死去?他又会不会在女人身上死而 复活? 我非常困惑!我们执着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向任何阻力妥协算不算执 迷不悟?我们的积极为什么会导致我们的消极?我们的出发点是美好纯洁向上的, 我们所做的却是混乱颠倒堕落的,问题出在哪?我们是否真的身不由己?我们为 什么要用肉体背叛灵魂?这是不是为了自嘲?我们寻找的东西存不存在?它又在 哪里存在? 我想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年青,有太多事我们还不了解就已经介入了我们 的生活,父母也没教过我们该如何处理,书中也找不到答案。我们需要认知辨别 的东西那么多,青春是我们唯一可以用来求知真相的试验器材,莽撞和无知让我 们吃尽了苦头,我们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可悲的是我们避免不了下一次犯错, 也不清楚怎么就犯猎了。 我也曾经为了我爱的男人去跟不爱的男人上床,不是想找到更好的爱,也不 是报复,那是一种愚笨的止痛,用自觉的肉体折磨转移心里的痛苦。虽然我也认 为这没用,而且很蠢,但我还是希望能对我有效,我找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办法。这是一个没有凶器没有血腥充满快感,但很不卫生的慢性自杀案件。除了 让我更自卑更空虚更彷徨更失落更伤心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对自己的恨就是由 那一刻开始,我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从心灵到身体,全都疯了。 看着陶景宽大的后背,想哭的欲望迅速扩散到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上。我又亲 眼目睹了一个年青的灵魂毁于沮丧。 6 拯救自己的办法就是大声歌唱。 阿迪找到我说,我写一歌词给他,他就付两百块钱。现在人把支离破碎的重 金属摇滚乐当成另一种大麻来用。他们乐队不能总唱那几首歌,得推陈出新。抢 饭碗的人实再太多了,而且一个比一个还会哗众取宠,出口成脏的音乐流氓什么 脏唱什么,他不能让那帮滥竽充数的混蛋这样污辱摇滚精神。阿迪越说越气,我 答应先给他写几首歌词看看,但不能保证我也不写骂人的脏话。阿迪笑笑,那能 呀,你那么眉清目秀的,又有正义感。你写的那首My angel很多派对都点演唱呢。 我苦着脸说,饶了我吧,我发誓再也是写那种破歌了。我现在也想卷起袖子来骂 人,骂臭一条街,嘴多痛快呀。我们好歹也算文艺工作者,不能跟那些混蛋一样 没文化水准。“用我的老二问候你老母”这种粗俗的话也能当即歌唱出来,我都 有替他们觉得丢人!你再写几首好的吧,算是我求你了。好音乐不用词也能打动 人,你们怎么不搞一个纯音乐的派对?你说得对,但音乐是需要被分享和流传的。 再好的音乐没人记住那就是荒废,有了歌词才能方便人们记住我们的音乐和我们 的精神。阿迪对音乐的热情和执著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像他这样有追求的 人越来越少了。我说,让我试试能不能把所谓的灵魂留住吧。阿迪高兴地拥抱我, 你是唯一穿露脐装戴红色墨镜的Angel.头一次听到这种摇滚版本的恭维,我乐得 屁颠屁颠的。 我抽烟,我喷香水,我听摇头音乐,我吃巧克力,我放水洗澡,我换新内裤, 我看尼采的散文和克鲁亚克的《在路上》,但是没一样对我的写作灵感有所启发。 似乎有一种莫明的东西笼罩了我,或者占有了我,硬硬地盘踞在心头上。我感觉 我废了!所有唯美、生动、神秘、有力、浪漫的字眼通通与我绝缘。我手足无措 地在格子上爬行,留不下一个鲜活的脚印。我想到了酒,只有它才可以把这块令 我窒息的东西烫化。在酒精的催促下我的毛孔自由呼吸血液慢慢沸腾,细胞也会 随着加速分裂成长,给我天才一般的敏捷快速的思维。 正在我无望地徘徊在空空如洗的酒柜前,阿卫打来了电话,等你喝酒呢。我 披上黑色披肩,套上金色高鞋直奔浪潮酒吧。 老规矩,百金武士加冰块。我到的时候阿卫和苏怡在玩扑克牌。浪潮的生意 就像它的名字,人群不断地涌进来如同一壶烧涨的开水。我搞不清楚这满屋子的 人在瞎高兴什么,莫明其妙的热闹令我烦感。直到响起了新闻联播的音乐,我才 想起今天是周末,这里每个星期天都要表演歌舞,难怪人挤为患。 主持人上上台就热情地向大家嘘寒问暖,一个星期没见了,大家的工作顺利 吗?身体健康吗?心情愉快吗?性生活协调吗?我希望今天晚上大家能尽情地吃 喝玩乐,让心情完全放松,明天再接着努力工作,让老板都觉得该加你们的工资, 只有你们的收入高了,才能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我们酒吧的营业额也才能上 升,我的工资托你们的福也就升上去了…… 好啦,长话短说,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两位美女挺胸而出,表演一 段骚劲十足的热舞! 两个内衣外穿的女人在舞台上不停地抬大腿摸屁股,台下的男人一阵接一阵 地欢呼,有一个眼镜哥哥还伸手去撩她们的裙子。穿黑衣服的女人做着抽打的动 作,穿红衣服的女人迎合地左右摇头,假伴因亢奋导致痛苦扭曲的表情,还不时 地发出一声吓人的尖叫。眼镜哥哥配合着节奏敲打烟灰缸叫着,用力!用力! “现在的人怎么老把性和暴力联想到一起,变态!”苏怡耸耸肩说。 “现在越是变态的东西就越时髦。”我想起阿迪说的流氓音乐忍不住一笑。 “你正常,怎么对我还是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打?”阿卫给苏怡加满啤酒。 “那是因为你长了一张讨打的脸,见了就会手痒。” “我觉得是你有暴力倾向,半仙就从来不打我。” “你别扯我,我跟你不熟。” “还是我们两个熟。下次你再打我,我就当成是你在打暗号想要乱搞了。” 阿卫拍拍苏怡的大腿,暧昧的眼神中包含着丰富的内容。 苏怡推开他的手,“别人的老婆别乱摸。”阿卫一下子把苏怡坐位上提了起 来,把她扛到肩上,在浪潮里走了一圈,然后扔回座位上,指着她的鼻子说: “你好好给我记住,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你要跟谁结婚那是你的事,但你始终 是我董卫卫的女人!”苏怡站起来表情复杂地盯着阿卫足足三秒,啪——阿卫又 挨了一个耳光。苏怡扭头就哭着跑了出去,我要去追,阿卫拦住我,“我去!” 我转过身时发觉酒吧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我耸耸肩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边抽烟看节目。 我喝了两杯酒后,他俩又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你们两个要是不能好好地相 爱,也用不着一见面就大打出手,跟患了狂犬病似的。刚才你们出去后别人都看 着我怪蹩扭的。”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打是情来骂是爱,掐掐扭扭谈恋爱。”阿卫一脸得意地搂着苏怡说。 “真受不了你们这对活宝。” “沾了光还说我们的不是,酒吧里的人全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多荣耀呀。” “得了,好坏全在你嘴上。” 我们胡言乱语地说话,最后三个人都喝多了。阿卫说今天谁都不准回家,非 玩个通宵不可。 我们三个人去酒店开房,总台的小姐一脸狐疑地看着左拥右抱的阿卫,苏怡 踢了柜台一脚,看什么看?没见过一个茶壶跟两只茶杯放在一块吗?小姐被吓了 一跳,很快就给我们开好了房间。 我打开电视机,同样的电视剧在不同的频道里播放,真是个缺乏创新的世界。 阿卫调到当地的有线频道,他说凌晨一点有情人剧场,每天都会放一场不错的电 影。放的是《泰坦尼克号》,杰克和露丝正在车里乱搞。我喜欢泰坦尼克号上的 爱情,但我觉得船沉得太迟,应该在他们达到高潮时就马上沉掉。两个人同归一 尽化蝴蝶也好化苍蝇也好,一个人生无可恋地活着太没意思了。只有在美的极致 中死去,爱情才能保持它的伟大、永恒、绝对、超然。正因为电影可以超跃平庸 的生活,所以我们需要电影,一切不可能的才能成为可能。我喜欢人为的艺术: 音乐、电影、文学、美术,包括神,它们让我感到生活之外的快慰,这些东西的 存在证明我们人类还有得救。 我们是夜间的精灵,经过我们的点缀夜生活显得生气勃勃。月光有了诗人的 气质,繁星闪烁的光茫更加多彩。然而面对真正的黑夜时,我们的青春与热情是 苍白无力的,我们都是难以入睡的。 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阿卫五音不全地唱起崔建的《假行僧》,苏怡伸手捂 住他的嘴,不许添乱!阿卫干脆从床上跳起来,站在被子上更大声地唱,我要从 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见我,但不知道我是谁……苏怡先 是用枕头扔阿卫,后来也来了兴致,站在床的另一头唱起了,哦——忘了吧所有 的厮守承诺,谁都是爱得没有一点的把握,也别去想哪里是甜蜜的梦想,只有孤 单的路的自由地孤单……阿卫把我从被子里拖起来,他说发泄可以有病治病无病 强身,让我们把黎明唱破。我竭尽全力地唱着王菲的歌,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 魂,否则听起来让人觉得不诚恳。是不是不管爱上什么人,也要天长地久求一个 安稳? 我真想有那么的单纯,不可能,难道真没有别的可能,这怎么成?噢噢,我 不要安稳,别希望我会爱到满身伤痕,噢噢,我不怕沉沦,一切随性能不能?… …七嘴八舌乱成一片,我感觉奄奄一息的我们又起死回生了。 后来值班的服务员来敲门,说有从打电话投诉,我们要再不安静点就要让保 安来处理了。去你妈的!我人们三个人气势汹汹唱起了《酒矸倘卖无》。再后来 客房部经理来了,保安也来了,准备给我们上治安课,还说我们要是再不听劝就 只能勒令退房,让我们闪人。阿卫把摆在桌上的《酒店指南》扔给胖经理,你们 有明文规定不许客人半夜唱歌吗?既然我们开了单,也就是签了合同,你们没权 力禁止我们干合同上没协议过的事,你们要毁约就得赔偿我们的损失……胖经理 气得脸红脖子粗,强词夺理,恶人先告状!谁强词夺理了?谁恶人先告状了? 你懂不懂服务宗旨?你懂不懂文明礼貌?你受没受过教育?你们酒店的素质 就这种档次? 你是怎么当上经理的?你就这样给部下做榜样?阿卫一脸玩世不恭地看着胖 经理。胖经理一下子没词了,愣愣地望着阿卫。后来他瞧着硬来不行,就跟阿卫 称兄道弟好烟敬上,还帮忙点火。哥们你唱得简直是绕梁三日,可是他们不懂欣 赏。我也没办法,酒店里不光只有你们三位上帝,请哥们姐们多多包涵,等天亮 了你们爱怎么唱就怎么唱行吗?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迫不得 以得罪大家了。阿卫严肃地说,我看你态度还算诚恳,我就原谅你刚才的无礼, 下不违律!谢谢您啦,您可真是位体恤民苦的好上帝。胖经理又掏出烟来发给阿 卫,阿卫摆摆手,行了行了,还有完没完?我要睡了。 打发走了胖经理和另外几个人后,苏怡问我,今天到底是谁错了?阿卫伸个 懒腰打着哈欠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事非对错,有的只是立场。苏怡笑着纵身一 跃骑到阿卫身上,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个响亮的Kiss,阿卫摸着腰大叫一声——哎 哟! 7 在这样迷人的夜里,你可曾为我遇见忧伤? 宁可三日无肉,不可一日无烟。 我整天呆在家里与烟为友。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但它是最体贴我的朋友。 在我难过的时候,它会直接进入我的肺腑进行最深层的安抚。在我寂寞的时候, 它会焚烧自己跳舞给我看。在我生气的时候,任我在烟灰缸里把它按成骨折也无 怨无悔。如此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朋友,怎能不叫我心存感激? 阿卫发了条短信息给我——在一个浪漫的夜里,星星对月亮说:I love you ! 月亮对星星说:别跟我罗B 嗦!我忍不住一笑,被爱的人没心没肺自以为是不近 人情,爱着的人执迷不悟屡错不改大脑缺氧。阿卫的短信息如雨点般地发过来, 我拿起手机回复——别跟我罗B 嗦。 可能是夜晚特别容易寂寞,可能是太久没听到陶景的电话,我突然很他。愈 是不把我在眼里折男人我就愈不服气。凭什么目中无人?凭什么不理不睬?我知 道自己的心理实在可笑,简直有点无理取闹的味道,但我的虚荣心不允许陶景这 么晾我,我要去找他。 陶景还是陶景,一身酒味。我的到来令他有些尴尬,他的头发乱乱的,这有 损他一惯保持的优稚形象。他用手顺顺头发问,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想来看看你。我看着陶景,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难过。我觉得他内 心的痛苦与挣扎超出我的能力之外。我由衷地希望自己能给他安慰,哪怕只是一 个晚上。这个想法让我感到很吃力,面对落落寡欢的他,我的关心总是显得多余 和笨拙。理解不等于分担,我明白陶景的痛苦,但我又能做什么? 陶景拍拍床,示意我坐到他身边。他开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后来他跟我 讲了他的故事,那是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也没什么新鲜的地方, 只是男主角的执著和完美主义,把这个故事的色调涂画得比较伤感。陶景说他的 真心成全了别人荒废了自己,他所追求的东西在一夜间成为了不复存在的神话。 他现在说想说对爱果然不值得一试。我在他黯然眼神中读到了久违的深邃、细腻、 恒久,这正是我追求和期待已久的,然而它并不为我发生。 我不知道需要说些什么,眼泪自己不听话地流了下来。我为我们同样怀情不 遇而伤心。我想陶景爱的女人是我,我们会不会已经拥有幸福? 有一个朋友对我说,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爱了不爱的。天晓得七十年代出生 的人哪来这么多桑苍,年纪青青的怎么就成过来人了。好像爱情流传到我们手上 就变成一次性的东西,如果不能够善终,它的冰清玉洁将只能留给我们去追忆。 我们的生活摇摇欲坠,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宿感,我们都执迷自虐的快感,在失 控的疯狂中选择肉体上随落,为的就是得到某种平衡。破坏自己,这是一种很不 科学的泄愤,简直是惨不忍睹令人喷饭。 失落感受也常常令我的生活危机四伏,所以我觉得我们更加需要恋爱。就算 恋爱不能如愿般美好,至少它可以阻止我们不负责任地糟蹋自己,我们应该更正 这种主观态度,摆脱不健康的思想,并没有谁对不起我们,是我活得太不认真了。 不是我不想负责任,我是爱怕了。对自己把握不了的东西我只能选择逃避,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追求是一种积极型的痛苦,放弃是一种消极型的享受,爱情 是个普及人间的错误。我不想再跟着别人像傻B 一样地奔跑,去追逐尚未查证是 否存在的爱情。我的朋友这样对我说。 陶景说他给对她很多机会,但是她不懂得珍惜这份感情。直到他发现宽容收 不回放荡的心,毅然决定分手时,她才想到亡羊补牢,羊都丢了还补什么牢?虽 然他俩已经分手一年多了,自尊也不允许他和她再复合,但他们仍是藕断丝连不 清不白,他无法彻底瓦解这段感情,也无法摆脱她造成的伤害留下的阴影。我猜 测着与一个自己深爱过又伤害过自己至深的人做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我会 哭,我会咬,爱恨交织太难受了。我猜测不出陶景与她做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事后又怎样拒绝她合好的要求。我意识到陶景在报复!他到处寻花问柳,要女人 把他看作爱情的载体,垂手可得的尤物,为的就是让那个女人后悔。如果他已经 颓废,那个女人还是得后悔,这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得为此付出内疚的代价。爱 居然让人变得这么固执和幼稚,这个可怜又可笑的男人。 在喝了两瓶红酒三瓶啤酒后,陶景吻了我,嘴对嘴。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是第 一次这样接吻。 我喜欢吻,在我看来吻是爱的表示,激情的碰撞灵魂的交流。现在我越来越 讨厌吻,因为没什么好爱的。我有一个原则,绝不去爱不爱自己的男人。陶景没 爱上我,所以我也爱不了他,两个不相爱的人接吻干什么?如果可以代替就不会 存在唯一。按陶景的话说,我可以成为他的情人,但永远不会是他的女朋友。这 三个字他看得很重,即使付出过惨痛的代价,那种定位也是不容更改的。我有点 欣赏他不改初衷的精神,他对爱的执迷让我感动。是人背叛了爱情,爱情本身是 不会背叛的。我们应该坚守自己的信念,哪怕付出多昂贵的代价。 我们很投入地吻着对方,却没有充电的感觉。嘴成了寻找的工具,试探地向 对方靠近。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们已头昏眼花四肢麻木,但彼此心里都十分清楚, 我们拥有的不是我们期待的,我们不甘于现状,我们渴望那个美妙的困惑再次发 生。伸出双手触摸得到的总是距想要的还差一步,仅仅一步却无法跨跃,无从跨 跃。找不到一个合理恰当令自己满意的方式来渲泄心中的失落和无奈使我们变得 无所适从,什么都想揽入自己的怀中,得到后要么不真正属于自己,要么不是自 己真正想要的。急于求成本来只为了得到一点可怜的安慰,可最后可恨的虚无感 却紧跟着我们不放。我们是否很贪心?我们的要求是否很夸张?我们为什么总的 摇摆不定?我们的根据地在哪? 陶景说爱情是个美丽的气泡,经不住轻轻一刺。在我心里,爱情是与物理条 件无关的燃烧。 我们一个心里有火一个心里有柴,却燃烧不起来,这是为什么?我想我们生 病了。失败的性经验会导致人的性功能障碍,长久的压抑情感会令人变得无动于 衷。我想我们病了,患了一种城市中正在漫延的病,它叫爱无能。 我不反对同性恋,既然提倡恋爱自由,就应该男女不限。现在的男人心理上 的萎缩比生理上的萎缩还要利害,我喜欢不了任何一种衰男人。上帝造人的时候 只想到两种性别,真没想到神也这么缺乏想像力。如果有一天世上再也找不到一 个爱我的男人,或者我无法再爱男人,那时该怎么办?我试验过很多次,能否对 身无长物的女人产生点意外的幻想,可是我在这方面正常得连自己都烦感。最后 只剩下自己,不但没爱上,反倒一天比一天还讨厌。我是一只在城市中流浪的猫, 我身患怪病,却没人怜悯我。我生活在一个可怕的垃圾场里,那里没有充饥的食 物,没有可以仰视的阳光,只有脏和乱。哎——寻寻觅觅,冷令清清,凄凄惨惨 戚戚。 我没有回家,我们也没有做爱,我们根本就做不出爱来。我心里很难过,怎 么会得了这样的怪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救。令人发指的是我们连自欺欺人也 学不会,这种无法与人相爱的与人相爱的感觉如同患了心肌梗塞。临走的时候我 几次想问陶景,你会爱我吗?但我实在没勇气问出口,不是害怕他用沉默拒绝回 答,而是怕那个敏感的字眼再次触痛我们。何必呢? 第个和尚都有怕有人向他借梳子。 我睡在陶景的床上,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容。被子里没有爱情发生,但我还是 感到有一点点暖。 8 枕头上藏着一个防不胜防的暗杀阴谋。 前二十年不够睡,后二十年睡不着。 “未老先衰”四个大字理由充足地写在我年青而苦恼的脸上,失眠症又卷土 重来。每天清晨我从床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倒装满烟头的烟灰缸。我讨厌自 己躺在床上像条死不瞑目的鱼,我更讨厌黑夜这般无情地讹诈我的体力。混乱的 思绪无依据地在夜空中飘荡回旋,心理学中的暗示反向努力律在我身上正式上演, 愈想睡就愈睡不着。失眠是一种保持在沉默状态下的尴尬局面。尽管心中有千言 万语,没人想听;尽管心中有柔情万种,没人理会;尽管心中有委屈痛苦,没人 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孤独?无论你为此发疯还是崩溃,也得继续忍受着这巨大 无边的黑暗,它将永不歇止地折磨到生命向它求饶。 反复折腾了几天后,被子差点被我撕破。我实在忍无可忍失眠对生理和心理 的双重折磨,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医院求朋友开了一瓶药。只有这种白色的小药片 对我有用,拿着它信心恢复了大半,心想再也不用怕夜晚会带着无边的痛苦降临 到我的头上。临走时朋友叮嘱我要慎服,这药有很强的镇定作用,一般人是不允 许服用的,仅供精神病患者治疗。我苦笑,要再睡不着,不用找你,我也能天天 吃上这玩意了。 “命运”两个字谁都会写,但我们都不知道它对我们具有怎样的意义。有些 事会如你预料的一样进行,有些事却是你始料不及的。吃了药后睡眠如期而至,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莫明其妙的梦也接踵而来…… 陶景身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在火中狂笑不止。我冲上前去想帮他将火扑灭, 他重重地推开我。陶景展开双臂一脸虔诚地迎接火焰,就像基督教徒接受洗礼般 荣幸。陶景在火中越笑越邪,我又再次跑上去救他,却被一头热浪打了回来。我 求他别这样,他不理我。陶景精致的五官在火中变形扭曲溶化,我在一旁泣不成 声…… 陶景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热闹的派对上出现,他们放荡的笑声把我的 耳底扯着嗡嗡作响。这是我所听到过最令人烦感的城市躁音,他们暧昧的笑容其 丑无比。我走向前去对着陶景的脸泼了一杯啤酒,然后愤然地离开…… 陶景睡在床上用力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我想说点什么,但找不到合适 的词,我点了支烟递给他。陶景梦有所失地说他一直在寻找一种东西,他看不清 是什么,但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东西离他忽远忽近,他拼命地追赶,像猴子追 月亮翻过一个山头又是另外一个山头。 明明就在眼前,追逐却是永无止尽。他很疲倦,他跑不动了,但筋疲力竭的 他停不下来,只能继续追,好象要耗尽全部的生命才能到达目的地。我拉近陶景 的手放入自己的怀中,他迅速地挣脱,惊疑地看着我。我再次拉过他的手放到胸 前,这里有爱,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在酒吧中看到一对情投意全的情侣依维在一起,男的回过头点饮料时,我 发现是陶景。他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似乎不认识我。他和身边的女孩窃窃私语, 不时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我始终看不清那女孩的样子,只看到一头飘逸的 长发偶尔随风轻轻飘舞…… 我和陶景在不同的地方相遇,他总是微笑地说Hello ,然后匆匆地与我擦肩 而过…… 陶景不厌其烦地闯入我的每一个梦里,把我弄得异常疲惫。我也搞不懂自己 怎么会一睡着就要梦见他,该不会是情不自禁爱上他了吧?我自嘲地问自己,很 快我就否定了这个疑问。虽然我常常会一时冲动对男人滥用自己的同情和理解, 但我摸得清自己,不至于的把错觉当成感觉。我和陶景最多就是能成为伴侣,成 不了爱侣。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简单的地理问题,而是我们抚摸彼此的肌肤时, 感觉不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时,听不到对方的心如何 跳动,我们看对方的目光中找不到一丝贪婪和羞涩。缘是神秘的吸引微妙的沟通, 份是机遇的安排时间的长短。我和陶景有份无缘,这充分地解释了我们为何会相 处得这么生硬。缘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想我了解。 我抽着烟在卧室里来回走动,我得好好考虑是选择不停地梦见一个搂着我睡 却在想别的女人的混蛋,还是停止吃药,勇敢地接受彻夜失眠的考验。最后我决 定,不再徒劳地计算两者之间谁对我的身心健康危害比较大,准备怀着一颗迟钝 的心抱定听天由命的态度。 9 孤独不是招揽男人的广告,孤独只孤独。 苏怡在一个浑浑噩噩的下午打来电话。下个星期五我要举行一个葬礼,到时 候别忘了早点来参加。谁这么幸运?我认为死掉的人比活着的人幸运,而早死的 人又比晚死的人幸运,最幸运的人就属还没出生到世上就死掉的人。我。苏怡怏 怏地说。不会吧,你什么时候提高觉悟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要结婚了。原 来如此,我喘了口气。尴尬的沉默在空中凝结,我也觉得婚礼跟葬礼在某种程度 上有共同之处,都让人心情异常沉重,甚至婚礼比葬礼的感觉还糟。葬礼一了百 了没有后患,婚礼有太多无法预知的东西使人感到忐忑惶恐。自从我有了一次失 败的求婚经验后,就再也不愿谈婚论嫁,那张让我魂牵梦绕的笑脸毫无情面地伤 害了我的自尊心。 半响后苏怡说,我很想为这事高兴,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乱乱的,我 觉得自己还真正恋爱过呢,怎么就要结婚了。看你这幅德行就是欠操!你怎么骂 人呀?我说“恭喜你喜结良缘,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这类的话,你爱听吗? 既然还没骚够干嘛答应结婚?不甘心就别结,好象谁逼你似的。是周鸿亮架了把 刀在脖子上威胁你,还是在后裤包里装了一包老鼠药吓唬你?人家想找点安慰, 你却一句比一句难听,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大实话!不跟你说了,我也是贱, 居然自己讨骂来了。挂上苏怡的电话,我回忆起一些陈年往事,那一个至今让我 想起仍会感到隐隐作痛的男人。“何苦呢?逞强只会加重对自己的折磨。”“我 喜欢,我高兴,我爱,痛并快乐着是我的风格。”“你恨我吗?”“为什么要恨?” “我感觉你恨我。”“我懒得去恨。”“这比恨还严重。”“不觉得。”“你已 经心灰意冷为何不说出来?我不想你再受伤害。” “你从来就没有试着去避免对我的伤害。”“我强烈要求你抛弃我。”“… …”这是我们分手时的对话。我真呐闷当初千挑万选怎么就失足爱了这个让我叫 苦连天的男人,看来在男人这方面我存在着很大的视觉误差。 婚礼那天苏怡和周鸿亮在家里举行了一个小型派对,邀请的人都是熟识的朋 友。苏怡穿着一条象牙色的低胸礼服,头上插着一朵褐红色的罂粟花。头发、脸、 胸膛、手臂上散满的真珠亮彩眼影使她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苏怡夸张的化妆令她 有引人注目的气质,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可以让身边的人对她过目不忘。我送了他 们一双情侣拖鞋和一瓶香槟酒。苏怡拿着礼物问,你是不是想用香槟把我们灌醉, 然后再被你送的拖鞋双双送到床上去?我是想让周鸿亮把香槟倒在你的大腿上一 边舔一边喝香槟,拖鞋是用来你们互相打屁股的。我们俩笑成一团。闲扯一会儿 后,苏怡搂着我认真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打卫卫了。怎么?准备金盆洗手改过自 新了?我打趣苏怡。哎——折腾了这么些年,也没有如愿,回头想想除了虚无的 心痛我什么也没得到。歌里不是唱平平淡淡才是真吗?我想是整理生活态度的时 候了,我要跟鸿亮好好过日子。我看着苏怡心想,这人真要是变起来挺可怕的, 弹指之间便可天翻天覆地面目全非。 周鸿亮过来跟苏怡说点心要吃完了。苏怡打了个电话给楼下的面包房,点了 几样点心,叫他们快点送上来。周鸿亮嘻皮笑脸地搂着苏怡说,家有贤妻万事能。 苏怡挑着眉看周鸿亮,你是不是想用这句话激励我任劳任怨地侍候你下半辈子呀? 我哪敢有这么大的居心,我这不是诚心地给你当牛做马来了吗?苏怡忍不住失笑, 然后上下打量了周鸿亮一遍说,不是我怀疑你,我是根本就不相信你有牛马的功 力。周鸿亮刚要张口讨回面子,有个朋友把他拉了过去说话。 在厨房里,我和苏怡一边弄果拼一边聊天。蕾蕾,你一个人呆着不觉得郁闷 吗?怎么不找个男人解决寂寞?我迎空吐出一个烟圈,用手指划破。郁闷和寂寞 是孙蕾的事,不关我的事,只要有烟酒和音乐就没有我过不去的日子。孙蕾也是 你的亲戚吧?我立亲不认。别嘴硬了,我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怎么样?你还是先 操心自己怎么过婚姻生活吧。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他是我高中同学,家里条件不错,还买了辆车给他。现在他在人民医院当外 科医生……我打断苏怡,外科医生的手会令我不停尖叫的,要是被这种人的手抚 摸,我会发疯,我会颤抖,我会因为尖叫而缺氧,我会死!那种神经质的苍白太 恐怖了。有这么严重吗?从没听你说过,以前你怕上医院还以为是你懒呢。我连 连摇头,外科医生让我头皮发麻,想想都会做恶梦,不,外科医生对我来说就是 恶梦。苏怡看着脸色大变的我,笑得跟一个烂柿花似的,我有点生气。我的个人 问题被你们弄得像社会问题,人人都这么热衷,我一个人碍谁发财生孩子啦? 昨天老妈打电话说星期天帮我安排了一次相亲,为这事我跟她急了,结果又 挨了一顿狠批。 苏怡喂我一颗葡萄,自己捡了一个青枣吃。关心你还有错了?千万别为这事 关心我,我自己会搞定。用手指头搞定吧?苏怡伸出一个手指在我的两条腿中间 来回画圈圈。我曾说过,女人要想独立就得先学会用自己的手指。现在苏怡居然 用这句话嘲笑我,怪气人的。阿卫知道你今天结婚吗?我纯心想转移话题。知道。 你有请他吗?请了,他不来。自己的女朋友结婚也不来招呼一下客人,太没风度 了。不但没风度,还小器,他连结婚礼物都没送我。哦,着差点忘了告诉你,阿 迪在外地演出,他不能回来参加你的婚礼,等回来后再补送你礼物。真是的,陶 景也打电话来说他在出公差来不了。是吗?你可真会选日子。我从没向谁提过我 与陶景的事。彻底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我又有点耿耿于怀,要说有事发生过吧, 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我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我想有一朵昙花在城市的夜里悄悄地 开放悄悄地谢过,是不需要有人旁观的,只要花自己知道就行了。 外面有人叫苏怡,我们一人端着一个盛满各种水果的大盘子走出去。周鸿亮 正忙着开第N瓶红酒。大家吵着要苏怡和周鸿亮表演“滚蛋”,周鸿亮求饶的表 情,大哥大姐,你们放小弟一马吧,我给你们加酒。免谈!大家态度坚决地说。 游戏开始,规则是放一个鸡蛋在新郎的裤腿里,要求新娘隔着裤子把鸡蛋滚 到另一只裤腿里,然后安然无羌地拿出来。苏怡每次把鸡蛋滚到周鸿亮的裤裆时, 不是失手掉到地上就是捏碎了,害得周鸿亮一连换了几条裤子。最后周鸿亮穿着 一条宽大的短裤,苏怡才顺利地把鸡蛋滚了出来。大家不依说他们耍癞皮。周鸿 亮一脸哭相,我明天真的没裤子穿了。大家望着一堆裤子哈哈大笑,也就饶了周 鸿亮。苏怡悄悄跟我说,她是故意捏碎鸡蛋的,真过瘾!我恍然大悟,可怜的周 鸿亮,可怜的裤子,可怜的鸡蛋。我指指那些倒霉的裤子说,你的心真够黑的, 自己的老公也要戏弄。苏怡不以为然地说,也只有今天鸿亮会老老实实地让我在 他裤裆里玩鸡蛋,过了今天就算是我肯放鸡蛋在裤子里让他玩,他也未必有这个 心情。我干脆玩够本,免得日后后悔今天的仁慈。苏怡的话让我的心头一片苍凉, 真不知道那些坚持去结婚的人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接下来是一些象征性的活动,切蛋糕、合影留念、敬酒、祝福。轮到我的时 候,我对周鸿亮说,苏怡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奢望你能让她每天都幸福快乐, 但我希望你能成为她不悔的选择。苏怡充满感情地看着我,她那一脸的酸相真让 我受不了。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 我觉得心里空空的,有点坐不住便起身告别。苏怡挽留我,我笑着说,别虚 情假义了。 我从来不戴手表,我讨厌被时间操控我的自由。漫无边际无目的地在街上溜 了一圈,也不知是几更天了,最后我停留在一间酒吧门口。我夹着半支烟抬头望 着随霓虹灯的闪烁时隐时现的三个大字——天堂鸟。我呆呆地站着,心里犹豫着 进不进去。我不想就这样结束这个夜晚。 家里的四个枕头,我对它们都有不同层度的过敏反应,一靠上去就来精神。 最终排斥回家的心理驱使我掀开穿满大小不一的红纸鹤的门帘,酒吧是唯一义不 容辞地收留不知何去何从的人的地方。 坐在吧台拐角处的位子上,我还没说话,酒堡就给我倒了一杯百金武士,同 时端上一盘冰块。 我不喜欢喝茶,尤其是龙井茶。有一个朋友说我没生活品味,不懂得欣赏茶 文化。我觉得是自己没有知识分子那一套自讨苦吃的精神。但我喜欢龙舌兰清凉 的苦味,就像我的青春,看似透明冰凉,其实内藏着淡淡的苦涩狂热的激情还有 末知的危险。 一个人泡吧感觉蹩扭,一时又想不起约谁出来合适。我想今晚会选陶景坐过 的位子坐,是为了更方便想他。事实是我没想出任何可以添些情感去想的人和事, 这让无聊的我更无聊。在这个薄情寡义的城市里,除了父母我实在没有其他值得 惦记的人。父母让我的心很温暖,但我又不愿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做过很多错 事,但我还是希望他们什么也别管,我要自己学会走路。我爱我的父母,我又觉 得他们是天下最烦的人。想他们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淌眼泪,这可能是因为我想他 们的时间少得可怜。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所以我不愿想起我的父母。 用烟下酒,不知不觉中眼前已整齐地摆了一小排空杯子。我感谢上帝能在半 夜还记着派一个男人给我,可是我没想到上帝会派个长着一张大众菜单脸的男人 来。他向我借火,我把火柴递给他。我喜欢用火柴点烟,微微的火药味感觉很酷。 如果你的男人还爱你,他不会让你半夜穿着吊带裙来喝酒。他吹来灭火柴,慢言 慢语地说。 我是个感情失落者,我也是个挑食者。我不想理他,只要稍微会点心理学的 人,都能猜出他的目的。找个独身女人狠击她的弱点,再利用她的顾影自怜和不 甘寂寞借机会安慰,当然他会一直把安慰送到床上去。自从我会在嘴上抹口红以 后就会不分时间地点地遇到这种无聊的男人,他们不怀好意的殷勤令我烦感。我 不是那种认为男性生殖器可以体现自我价值的女人,更不是奢望能在男人下身找 到安慰的笨女人。我喜欢跟男人睡觉,并不代表我愿意同每一个男人睡。我是女 人,这改变不了,感觉告诉我,我是有选择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语调缓慢,却没有终断过。这使我幻觉耳边有一只喝醉的 苍蝇阴魂不散地飞来飞去,嗡嗡嗡地叫得我神乱。我付了酒钱打算离开,不然我 迟早会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叫这只非常讨厌的苍蝇闭嘴。酒堡在找我的零钱上 放了一只红纸鹤,他说这会给我带来好运,他的眼睛闪闪烁烁的。 我从酒吧走出来时,天开始灰茫茫地发亮了。我看了看手中鲜红的纸鹤,慢 慢地把它拆开,撕得粉碎,然后把纸片向空中抛去,一场红雨落在冷清的街上。 我饿了,想吃一个热乎乎的菜包子,或者是吃两个。 10 单身女子公寓,一个人的游戏。 从天堂鸟回来后,我就病倒了。我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边抽烟边看《张爱 玲文集》,每隔一刻钟把水放掉一些,再加满热水,我相信泡澡比吃药安全。十 七岁第一次看张爱玲的小说,我就觉得这个女人会陪我一辈子。她的文字让我寂 寞,也把我的寂寞显得华丽妩媚。张爱玲最出名的就是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苍凉, 就像忧伤的雨点冷冷地落到我的脊背上。读她的书我有一个感悟,男人都很可爱, 但不值得爱。我认为看张爱玲的书时应该穿上黑色露背的晚装,抹上紫色的口红, 倒一杯红酒才不会亏待她的才华,也才能读出摩登的旧上海纸醉金迷的味道。 我是个很容易厌倦的女人。当我感到厌倦时就不愿意被打扰,关机大吉。每 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自动与外界中断联系,躲在房间里与稿纸窃窃私语,听音乐看 书,与自己下五子棋。苏怡把我的这种行为称之为厌世症。阿卫说这是临时闭经, 恢复后我自然会携带着不变的焦躁、萎靡、伤感、恍惚、疲惫再次出现在他们的 面前。是的,生活之所以无望,就是它会反复循环,我们跳不出自己的感觉,跳 不出自己的问题。 我以每天吃一包方便来算日子,我估计自己已在家里呆了十一天。其实我也 不确定我在家里呆了几天,日子过得昏天地暗的。有时候我什么也不吃光喝水, 有时候一天之内吃了三包方便面。在这期间我喝了四瓶酒,抽了半条烟,吃了十 包子弟牌土豆片,一袋水晶之恋果冻,十包康师傅方便面,三块金帝巧克力,一 打雪兰酸奶,以上数字均以垃圾为证。我是个喜欢储藏食物的动物,成堆的食物 给我安全感和满足感。事实上我是那种除了钱不攒什么都要攒的人。书架上的书 至少有三分之一没看完,十分之一翻都没翻过,上个月我又在网上订了一套《周 国平散文集》。衣柜里有十七件忙得买没忙得穿的衣服,内衣二十九件,内裤若 干,口红三十一条,眼影粉十八盒,香水九瓶,过半都是还没撕去招牌。我还有 一盒牙刷,五瓶洗发水,八条毛巾,一口缸圆珠笔,半箱不同牌子的卫生巾…… 总之两年内我不买生活用品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为自己嚣张的购物欲不止一次地 受到良心的遣责,我曾在衣柜前发誓三个月内不买一件衣服,事后我失望地发现 自己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活了二十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些什么,但我 确实很怕错过。我觉得所有的遗憾都是一时犹豫造成的,只要我转身一切都会消 失,什么都不可靠不可信。我恨不得再多长几只手,能抓住一点算一点。 所以每次去逛街,我都会拼命地卖东西,仿佛现在不买下次就买不到了。我 回家通常是收了一大包东西让妈妈拿去送人,妈妈说我迟早要挨雷劈,太浪费了。 对,老天真有显灵的一天,我绝不喊冤。 除吃了大量对身体无益的东西外,我重新看了一遍《张爱玲全集》和另外几 本感觉很屎的小说,反复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指南针乐队的《我没有远方》, 写了十多首不太满意的歌词,剩下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坐在沙发上发呆。昨天在电 影频道看了一部叫《剪刀手爱德华》的电影,我很喜欢。爱德华是我所见过的男 人当中五官长得最精致的一个,而且他有一个漂亮男人不具备的优点——单纯, 现在漂亮的男人都被女人惯坏了。我在爱德华用冰雕刻心中的爱人时哭了,那是 感动和期待的眼泪。后来我又觉得上当,白白赔了眼泪。一个人造的机器人怎么 可能怀有这么细腻深刻的感情?我想是人类对爱的漠视把导演气糊涂了,所以才 会不讲究逻辑,让一个机器人来演译爱情,企图再次唤起人们遗失的感觉。我对 这位导演的绝望表示同情,我也同感爱情不再是我们能干的事了。 一口气抽了半包烟,头昏脑胀地开始了一个人的性生活。曾经有一双温情的 大手属于我,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必需学会自娱自乐才行。我不停地开灯关 灯,我不知道到底是开着灯在醒目的光线里挑逗有利于唤起器官的敏感度,还是 关上灯在神秘的黑暗中探索更有利于投入到感觉中去。需不需要放点爵士音乐, 穿上最贵那套黑色内衣在镜子前跳一段艳舞,营造一点气氛?还是学着三级片里 不知所云地叫上几声,刺激一下自己?或者我应该把手指舔湿,再轻轻地抚摸大 腿内侧?竭尽全力弄出一脑门热汗,我还是像口没用的枯井,至始至终也无法进 入那种无懈可击的状态中。最后我不得不放弃,万分失败地抽泣起来。我感觉自 己被安排在一个拙劣的剧本中担任角色,一场接着一场丑态百出。我憎恨自己的 无能和庸俗,又觉得自己实在滑稽可笑。眼泪流入口中,隐约中我尝出了眼泪的 味道——其实我还是愿意被人爱的。 11 音乐——来自灵魂的尖叫。 我和阿卫,还有苏怡家两口子应邀到百货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参加阿迪的“革 命万岁”摇滚专场。停车场的墙壁上贴满了旧报纸,每个人都拿着一支粗粗的记 号笔在涂画。阿迪发给我们每人一支笔,今晚我们把大字报重新搬到派对上来了, 你们也即兴挥笔写几句吧。我接过笔笑着说,我已江郎才尽了,没什么词了。阿 迪摇摇头说,过份的谦虚是骄傲的表现。阿卫插嘴说,哥们你这回可没说对,你 应该说,过份的自知之明是自卑的表现。阿卫说完自己笑得向后退了两步,接着 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阿迪告诉我,我拿给他们的歌词哥几个都觉得不错,有四 首已经谱好曲了,今晚就要演唱。他还说我应该再努力多写几首,等他们出了新 专辑后请我吃饭。 我站在一堵画得一片狼籍的墙面前看那些奇怪的句子。我不是处女!我没钱, 千万别理我。 城市不适宜居住,那里有太多淫荡者。有多少爱可以胡来?吸烟有害健康, 戒烟同样有害健康。我想和上帝做爱。请在我爱上你之前杀了我!我的生活爬满 蛀虫……我看着一句比一句还牛的话笑了起来。周鸿亮说,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简直就是厕所文化!你看看居然有人写道:没人知道你打算坏多久。谁坏了?我 可是个正经的良民。 苏怡找到一块空壁兴奋地叫我们过去。苏怡先写上一句:给我一个男人跟他 去私奔。阿卫接着写上:我是流氓,我怕谁?苏怡催我快写,我一时也不知写什 么好,想了想就写下了:某女,正觅一位有意男士真情相伴。苏怡又催周鸿亮写, 周鸿亮不想写,苏怡就是要他写,最后周鸿亮在我们三个人写的句子下整整齐齐 地写上:周鸿亮到此一游。 轰破天的鼓声把人们招集到舞台前,阿迪站在台上用力挥着一面写着“革命 万岁”的红色大旗,表演正式开始。阿迪拿着麦克风表情激动地对大家说,谢谢 你们来参加我们“颠覆”乐队的演唱会。你们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爱你们,希望 你们能从我们的音乐中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阿迪在如雷的掌声中弹着吉它, 投入地唱起了我新写的歌:如果沉默不能掩饰痛苦,就让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如 果彷徨不能决定方向,就让我撞倒所有的灰墙;如果忍耐不能摆脱烦恼,就让我 犯下触目惊心的罪刑; 如果上帝不能创造自由的天堂,就让我搭建梦想中的地狱; 让我睡吧,我不要再无用地思考; 让我飞吧,我要跳出所有的人行道; 如果谎言可以美化生活,就把真诚当成鞋底; 如果滥交可以净化灵魂,就脱掉贞操的内裤; 如果毒品可以带你回家,就用针头在血管上纹身; 如果金钱可以买到生命的意义,就将尔虞我诈尊崇为信条; 让我哭吧,一切都已无可救药; 让我死吧,为了个这世界的安宁。 有几个女孩轮流上台给阿迪献花,有一个勾着阿迪的脖子狠狠吻了一口。你 写的歌太棒了,真酷!阿迪扶着女孩的肩转过身,指着我说,你的吻要是献给这 首歌的歌词,你应该去吻台下这位小姐,她才是原创作者。台下哄然大笑。阿迪 大声说,谢谢,谢谢这位热情的美女对我们乐队的支持!又是轰轰烈烈的掌声。 阿卫装模作样地学着女孩说,你写的歌太棒了,真酷!说着嘴就向我凑过来。我 推开他说,你的嘴长得好难看,真丑!不给亲就算了,干嘛说我的嘴难看。我一 直认为我全身的风度就集中在这张嘴上。阿卫怜惜地摸摸自己的嘴唇说。 你失踪这么长时间就是在写这些玩意?我看你是纯心想把那帮孩子引向犯罪 道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周鸿亮,苏怡就开腔了,你以为不停地说教众生就有救 了?蕾蕾写的是心情的围困与青春的挣扎,你不懂事欣赏就别乱说,省得别人当 你是个心智不全的傻B 笑话。下一首歌的音乐又响了起来,我听不清苏怡在和周 鸿亮说什么,只见周鸿亮陪着笑脸不时地点头。 人们就像插甘蔗一样地挤在台前,有的把手指放在嘴里打口哨,有的高举双 手跟着拍子拍手。 我看见了陶景,他身旁站着一个秀雅大方的女孩。陶景向我点点头,Hello ! 我也点点头,Hello !苏怡几个也看见了陶景,隔着人群互相问好。周鸿亮叫他 们过来,陶景指指身边的女孩摇摇头。苏怡问周鸿亮,这个女孩是不是陶景的父 母为他介绍的那个?看起来不错,斯斯文文的。周鸿亮点点头。苏怡又问,像她 这样的女孩可是都市里的稀有品种,陶景能认真对待吗?周鸿亮说,两个人的事 第三个人怎么知道。阿卫摇头,我看有限,这种女人都是在父母的封闭式教育中 成长起来的,肯定清高得很。她跟陶景在一起八成是还不清楚陶景的为人。 苏怡黯然地说,再清高也高不过一个爱字。阿卫发烟给我的周鸿亮,那陶景 得从良才行,不然她接受不了。苏怡耸耸肩,现实之所以残酷,就是它要你必需 接受。亲爱的,你准备开陶氏爱情可行性研讨会呢?周鸿亮搂着苏怡问,阿卫转 过脸去望别的地方。我回头又看了看那个像一轮明亮的女孩,心想我做不到的就 交给你去做了,希望你如同一杯净水可以洗去陶景的心里的灰暗,让他重新振作 起来。 演唱会听了一半,我的胃突然痛如刀绞。阿卫说送我去医院,我捂着胃摇头。 苏怡说我隐瞒病情的心理就如同在文革时期隐瞒地主成份一样。周鸿亮也劝我上 医院看看,不然拖出什么大病来。我坚持要回家,他们拿我没办法,只好让阿卫 开车送我回家。 回家后我冲了一杯果汁吃下两片吗丁啉,总算稍微舒服了一点。我躺在床上 看余杰写的《爱与痛的边缘》,接着看了几篇,都是这位报国无门的热血青年在 痛心疾首地破骂官僚主义贪污受贿等腐败现象。我觉得无味,又懒得起来的书架 上换书,只好耐着性子接着看,只希望能看到一点其它有意思的东西。 电话响了起来,凭直觉告诉我,是陶景打来的电话。睡了吗?没有。都几点 了还不睡?都几点了还打电话?听他们说你胃疼,好些了吗?已经不疼了。刚才 电话才响,我就知道是你。 有这么利害呀?当然,你想说什么我已经猜到一半了。太邪门了,你说我想 跟你说什么?还不是要卖矛和盾给我。你真是无比聪明。再聪明也不如你肚子里 的蛔虫。别跟我练嘴了,你就直说了吧。这么沁人心脾人见人爱的女孩你还犹豫 什么?我第一眼看见她也觉得适合自己,可相处下来,心里又空空的,总觉得好 像还差点什么。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你干脆告诉我,你是想要我怎么劝你得了。 我就想知道该不该和她在一起。你在逗我笑呢?我真想知道。好吧,我问你一个 问题,你第一次吃某种巧克力,便觉得它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但是有一天这种 巧克力不再生产了,你会怎么办?没得吃就不吃了。傻啦?超市里有那么多的巧 克力,你找不到原来那种可以换别的,说不定会找到一种更好吃的。可你说的那 盒巧克力还在,即使味道不如从前,但它对我的影响已根深蒂固了。你整天惦着 那盒过期的巧克力,吃一次拉一次有什么好?话是这么说,当爱已经成为习惯, 要改就难了。同志,喜新厌旧才能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如果每个人都像你止 步不前,我们的明天还有什么希望可言?这也是你从巧克力里吃出来的哲学?不, 这是我穿衣服穿出来的哲学…… 我和陶景一直聊到手机电池干了,才挂了电话。我们从没有这么亲近过,我 们坦诚地交流了彼此之间的感觉,还讨论人生、信仰、灵魂、人格、追求等许多 有意思的问题。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醒来时已是中午十二点,阳光透过窗帘, 爬在我的背上感觉有点痒。 12 再见的意思就是再也不要见。 阿卫提着一塑料袋北京二锅头和雪碧来敲我的门,说是找我叙旧情来了。我 拿出两支杯子,倒了半杯酒再加满雪碧。阿卫与我碰了杯就干了,我也随他干了 杯中的酒。阿卫架起腿,抽着烟看我,这样毫无节制地抽烟酗酒,你不怕变成满 口黑牙的黄脸婆吗?怕,但我更怕没事可做。阿卫拍着胸口说,你这么没人道地 糟蹋自己这张俏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我撇撇嘴,我们家世世代代出美女, 少我一个也没什么可惜的。祖传的也不能浪费呀。去你的,来干杯。我举起酒杯 对阿卫说。阿卫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尽管你穿衣服总让那些有同情心的社工想做 扶贫工作,让我们男人想入非非,可我总觉得你小得可怜的衣服里裹着无数伤痕。 每次静静地看你三秒,就像看见一块华丽柔软的丝巾包着一堆碎玻璃似的。 我斜眼看着阿卫,说别人等于暴露自己。阿卫笑着说,这张嘴只怕是你身上唯一 坚强的地方了。我重复说,说别人等于曝露自己。我弹了一下烟灰,向后靠了靠, 什么也没靠着,只有衣领撑着异常沉重的脑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狠命地 抽烟酗酒,好象只有这样我才能忘掉所有。烟与酒让我身轻如燕,飘浮是种脱离 现实的真空状态,我想我需要这种感觉。 几杯酒下肚后,胃开始翻江倒海,接着我对着马桶掏空胃里的东西。尽管一 天没吃过什么食物,我还是吐了好几次。我的呕吐与酒精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别人借酒为了壮胆或者消愁,我是借酒呕吐,呕吐的样子很丑,还带着一股刺鼻 的腥臭,但呕吐给我很好的放松感。我常常幻觉在胃部有东西令我很不愉快,只 有痛痛快快地吐了才能让这种感觉消失。我不清楚我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 它是什么样的,能不能把它吐出来。我一直吐到淌着眼泪吐苦胆水,还在干呕。 阿卫倒了杯水给我,真受不了你这种情绪化的呕吐,等有一天你把心肝五脏 全吐出来,你就甘心了。我擦擦嘴,把水放到一边,提起酒瓶直接将酒灌入肠胃。 阿卫这个坏蛋抢走了我的酒,全部倒进了花盆。你干什么?我还没有喝够呢。我 不服气,尽力去抢救最后一滴可能幸免于难的酒。阿卫把我推到沙发上,我的酒 是用来跟朋友联络感情的,不是用来给纯心想找醉的酒鬼发泄的。他说话的样子 很凶,像极了十年前我爸爸在我书包里收出一封匿名情书时的表情。看着横眉竖 目的阿卫,我笑了起来。妈妈说我从小就是个黑心的孩子,从小就喜欢把惹别人 生气当作逗乐的游戏。 这一次我的笑容没有坚持到最后,我不争气地哭了。我心里很委屈,脑中浮 现一张已经泛黄却依旧迷人的脸在微笑,后来是陶景紧闭的双唇,还有那个春雨 般的女孩不停地打转……阿卫过来扶着我的肩说,你要坚强点,要学得自控。我 哭得更大声了。我从男人那里得知爱是两个人合作的结果。我的爱需要男人来成 全,他们不爱我,我就没办法爱他们,这是我的心病。我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 什么人都想睡我,却没有人会好好地爱我。这个世界实在没法呆了,没人在乎我 是谁,我想什么,我干什么,我混得怎么样。上帝能不能给我个理由,我是为了 什么而存在? 我心里乱七八糟的,对陶景和那女孩的事我心里是有祝福的,但我又为他俩 可能会相爱而苦恼。我不愿意闹出自作多情的笑话,我又感觉到自己对陶景的不 舍。或许如张爱玲所说的一句话——到女人心里去的道路通过阴道。我喜欢陶景 在床上的狂热奔放。即使是那个让我笑如春花哭如落叶的男人也没给过我这么多 高潮,以前那些缠绵夜晚和那几夜的疯狂比起来倒像是敷衍了事。陶景不爱我, 但他懂得我的身体,他有很多把开启我的钥匙。我听到自己的身体在说,我想和 这个男人做爱,一直做到昏死!我被自己这个完全不可理喻的想法吓坏了,没有 一点容许反驳的余地。我不止一次地审问自己原因,我回答不了这是因为各人的 性能力有差异,还是做爱与性交真的有区别。爱情不能帮助我获得纯粹的性高潮 (以前我的高潮大多来自快感上的幻想,那是种精神高潮),而现在我从一个感 情上很陌生的男人那里得到了空前的满足。这是说明我已经是一个性成熟的女人 了,还是爱的面容在我心里已经模糊?我为这些来得不够正当的高潮感到羞耻, 我的身体离我的心越来越远,我不再了解自己的身体,她好象要独立出去寻找另 一种更直接更单一的快乐。我不屑这种的快乐,另一个我却要这种快乐,她享受 和贪恋这种快乐。我讨厌这个女人!她不用大脑思考,不用心感受情感,生殖器 是她的主载,精液是她的玉桨,她是只性欲高胀的动物,不分季节地发情。与这 样的女人为一体我十分尴尬,又拿她没有办法。她在我筑起的灵魂世界恶意地开 了个黑洞,所有欲望向那个洞口涌去。我将如何适应这意外的变化?我的灵魂会 不会糟到身体的放逐?我用什么坚守自己,拿什么抵挡诱惑? 阿卫看着越哭越起劲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给我倒了杯酒,点了支烟。 他说他的情愿让我喝到胃出血再送我去医院,也不要再看我哭了。他说我哭的样 子没一点美感,像孩子在耍赖。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我说不想喝酒了, 我的肚子很饿。阿卫把丢在沙发上的披肩给我披上,然后他去厨房给我弄吃的。 阿卫煮了一大锅面条,把我家里所有的配料都与面条拌在了一起,看着黑乎乎的 很没吃相,味道却还不错。阿卫边吃面边告诉我,他把车买了,他要去广州流浪。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明晚的火车。我又问他走得这么急,跟苏怡说了吗?他 说他不想告诉她,他要悄悄地离开。我放下筷子,你是不是不回来了?阿卫想了 想低下头说,我也说不清,可能真的不回来了,也可能去段时间就回来。是因为 苏怡才决定去广州的吗?她结婚后我的感觉就全不对了,我想我得离开,只有把 这事变成回忆才能轻松面对。 再说,这个城市本来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应该换换 环境了。我举起碗与阿卫的碗撞了一下,祝你能在广州找到如意的事业和爱情。 阿卫扒了口面条含糊地说,我没想过要找到这些,我只想找到我自己,一个我喜 欢的自己。我用力点点头,为了你伟大的寻找,我们把面汤干了! 我咬着筷子望着窗外的天空傻笑,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孩正在为我拙 壮成长,不管相隔多远总有一天我们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我得为那幸福的一刻 准备好。明天尚未发生,所以明天永远都是好的。明天我要认真打扫一遍房间, 把所有的窗户都擦亮,让自己晒晒早晨的太阳,用手洗干净衣服,回家跟父母吃 晚饭,告诉他们我爱他们,我想他们了。突然间我想把烟和酒戒掉,改吃薄荷味 的口香糖,让嘴里充满怡人的清香…… 2002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