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支的幸福 作者:落木萧萧 (1 ) 我是个不擅丹青的女子,小时对伙伴几枝彩笔就能轻描淡写出一张荷花图的 羡慕,随岁月的流逝,渐渐变成一种性格中的坚守。容颜本无色,何必费丹青? 所以对化妆这个众多女孩擅长的艺术,我自然一无所知。素面朝天仿佛成了内心 叛逆和脆弱的我的一种标志,全然不顾众多的苦口婆心。素面朝天有什么不好, 最起码可以少了每天晚上洗尽铅华后面对镜子时的感伤。岁月的痕迹是怎样的妙 手都遮掩不住的。 对于我的素面,同事们天长日久也习惯了,但是在圣诞的party 上,我还是 受到了责备。 那天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有一位听众竟然给我送来了一束玫瑰,我罗列了一大 堆不能收的理由,连恳求带恐吓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在酒店久候多时的此时 朋友已把我电话快打烂了。衣服没来得及换,匆匆打车去了酒店,一进门,满屋 子的人就对我一通数落,女士们以一种能把我杀死的目光盯着我,圣诞哎,拜托! 穿得真是…… 情绪就在那一刻无声无息低落下来。女人其实全都只是一种属相花。容颜是 区别女人高贵和平凡的,而我呢?是一种什么花呢?也许我根本就不能算花,我 只是一片贴地而生的叶片吧,蓦然发觉自己的播名“叶子”竟有如此自嘲的意味。 这个发现几乎让我流下泪水。 这个派对人很多,朋友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来了很多,组织者事先就 说了,要借此解决几个单身大龄青年的个人问题,我是他们重点扶贫帮困的对象。 暧昧的霓虹灯闪闪烁烁,一对对的人开始轻歌曼舞,我独自端一杯红酒站在窗边, 思绪开始从身后的喧嚣中逃离,体内只剩一种莫名的伤感。 “叶子!”一声深沉的轻唤,但是我还是听到了,回首,他就站在身边。一 种羽化的虚幻,仿佛千年前的梦里曾出现过。我承认我从此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迷失,找不回来时的路。 是一种宿命的安排,他从电波的那端走近了我。他说他每天都听我的节目, 在我温暖的讲述中,他会燃一只烟,让自己在时间的流淌中安静。他用了温暖这 个词汇,一个让我感到安全的词汇,一个让我想落泪的词汇。 那晚他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他反反复复放的是一首歌水木年华的《墓志铭》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遇见你……”那晚他拥抱 了我,在我转身和他告别的一刹那,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颤栗,我想,爱情真的 来了。 那个冬季我曾经心痛的记忆都化成了雪花,在身后片片飘落,有他的天空, 从此明净清澈。 他喜欢带我去酒吧,听《绿袖子》,听《昨日重现》。虽然过了纯情的年龄,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喜欢我?他不回答,沉默让我的不安更加强烈。 最终他在我的泪水中投降,回答让我意外我经常会惹女孩子哭,化了妆的女子一 哭就会花脸很是恐怖,所以我决定找个不化妆的女孩做朋友,所以就是你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不相信这个解释,我知道这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2 ) 好久没有去看薛薛了。我唯一的薛薛。 她患的是当今世界上谁都无能为力的病。我不想说出她这种病的名称。那会 吓跑更多的人,而实际上自她患病以来,她身边就没有几个人了。曾经多么花容 月貌的薛薛,如今憔悴得不敢见我。她侧身背对着我,用微弱的声音让我走开。 我好想抱着他痛痛快快哭一场,就象中学时那样。可这能挽回我们的友谊吗?我 不知道。 她曾是一名空姐,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可为什么她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 前途,堕落了呢?那个法国男人毁了薛薛,也毁了我和薛薛的友谊我们的争吵正 是从我知道她和法国男人交往开始,薛薛把我的劝说当成污蔑甚至是嫉妒。能制 造起女人之间战争的,只有男人。我和薛薛十几年的友谊就这样结束了。 知道薛薛得病了,竟是从一个同学的“劝告”中,她带着兴奋的声音告诉我, 以后可别去找薛薛,她那病,传染上可就丧命! 薛薛!那个和我说知心话可以整整一夜的美丽女子,她怎么了? 薛薛坚持不见我。每次我只好把一束她最喜欢的百合轻轻插在床头,然后默 默走开。 (3 ) 他不肯和我一起去看薛薛,女人之间的友谊,男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依旧每天都听我的节目,每天送我回家。就算他的公司有应酬,他也会在 每晚22点30分准时到达单位门口。提前溜号会对生意会有损失吗?他笑笑说,我 知道孰轻孰重。 对他的信任就这样一天天深厚起来。 习惯了他轻拂着我的发喊我宝贝,习惯了每次分别深情的拥抱,也习惯了他 会静静聆听我讲述我和薛薛的故事。尽管每次讲述过后我都不可抑制地伤感。而 他最近也会莫名地伤感,他的叹息,常常让我心痛,又不知所措。 薛薛撑不了多久了。我说我知道。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凄凉和无奈。看到我 疑惑的目光,他又说,我想是。 他有一天给我拿来一篇文章,是一篇没有结尾的爱情故事。他说这是他一个 朋友写的,请我提提意见。 可是还没写完啊!我说。 是的,他正在写,一写出一段我就给你。 为什么不等写完之后再给我看呢? 他说你的意见才会给他灵感。 是吗?你这朋友还真怪! (4 ) 我看了那个未完待续的故事,男孩女孩青梅竹马,男孩比女孩大3 岁,后来 在女孩13岁那年,她家搬家了。搬得很远,临分别的时候,女孩把一张她自己画 得画从中间撕开了,自己留一半,另一半就送给了男孩,他们约定10年后再见, 这幅画就是信物。 情节性很强,文笔也不错。期待下篇!这是我的建议,他说一定传达到。 故事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男孩后来出国留学了,并不富裕的家几乎倾其所有 把他送了出去,他出国的第二年就是他和女孩的十年之约的见面日。可是他没有 钱去买一张回国的机票。等他回国时已是三年以后了,他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后, 以优异的成绩被推荐到一家电子公司,后来他就成为这家公司开发中国市场的CEO. 他终于乘上回国的航班,意外地在飞机上遇见了他青梅竹马的女孩…… 你是在写自己吗?我疑惑了,这个男孩的求学创业的经历,和他竟如此惊人 地相似! 你希望是吗?他问。 是你对吗?可是那个女孩呢? 她就是薛薛。 什么?我惊叫起来。 他拍拍我的背,轻声说,别激动,听我说好吗?这篇文章是我写的,这是我 和薛薛真实的故事。我在飞机上见到薛薛时,她已经和一个法国男人在一起了。 她让我不要在找她了,忘记那个十年之约,我请她原谅我,她说没必要,儿时的 约定,本来就可以不当真。我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再打扰薛薛,直到我知道她病 了。那个法国男人已不知去向,薛薛坚决不肯要我的资助。我说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求你!薛薛说接受我的帮助也可以,只是让我答应她一件事。 什么事? 永远照顾你。 原来圣诞节的那次我自以为浪漫的邂逅只是他受人之托的安排!原来他无微 不至的关心只是为尽到责任! 我不再有任何言语,转身飞奔而去,我不要让他看见我的泪水。 (5 ) 傻薛薛!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以为这样我会幸福吗?就算我孤苦寂寞,我 也不要如此方式的怜悯啊! 我请了几天的假,借此躲避他。我关了手机,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 在外地的几天,内心没有一刻宁静过。我太敏感,经受不起感情上一丝一毫 的伤害,原以为灰姑娘的童话真的成为了现实,等我正要为他娇羞绽放的时候, 却突然发现他不是我的蝴蝶。可是他的拥抱是那么深情,他的凝视是那么专注,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不敢再想,沉沉睡去,深夜被一个恶梦惊醒,薛薛!这是我醒来喊的第一 句话。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就匆匆返程。病房里,薛薛病床边的他身影憔悴而沧桑。见到他的那 一刻,分明听见心碎的声音。 薛薛已经不能言语,她的目光望望我,又望望他,然后满眼期待。他握着薛 薛的手郑重的点点头。薛薛又转头望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把我教给他了,可 是……他碰碰我,示意我满足薛薛的愿望,我只好也点点头。薛薛苍白的脸上微 微露出了笑意,她的手在同时重重落了下去…… (6 ) 处理完薛薛的后事,我们有了一次面对。他说他爱我,开始和我交往是只为 了完成自己对薛薛的承诺,但是当他见我一人独自站在窗口,当他抱住我单薄的 身躯,他的心中就有了一种深深的疼惜,从那时起他就想,照顾我是他自己的一 种使命。 我也许该相信他的话,可我还没有从失去薛薛的痛苦中解脱,所以我想一个 人静一段时间。别让我等太久。他说。 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上班下班,踩着孤独的影子。 新年就要到了,雪铺天盖地地落下。一天早上,在上班的路上,突然发现在 路中央的那辆白色的被撞了的车怎么这么眼熟?是他的车!我急忙跑过去,听围 观的人议论:司机肯定没命了,雪天路滑还开这么快……我傻了一样怔在原地, 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突然,让人永远没发来得及弥补? 泪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深深的窝。 叶子! 一声熟悉的呼唤!是他在叫我吗? 叶子,我的双肩被他拥住,真的是他! 我扑进他的怀里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我紧紧抓住他,生怕他消失。 他的车昨晚被盗了,那个出事的司机是偷他车的贼。 幸亏车丢了!我边哭边说。 叶子,让我们彼此珍惜吧,我不要再失去了。他拥紧了我。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拥有幸福的。 不,我要给你幸福,从今天起。 那以前呢? 傻瓜,那是我预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