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书隐淡淡一笑,目中柔情无限道:“小九九,你要害我又何苦要如此?” 一、“这杯不是哑药,乃是万毒穿心的毒酒……” 积雪依然,风冷如刀,黑夜变得凄清而苍白。 有人从远处跌跌撞撞踩着积雪而来,一步步走向“梦回春天”,嘴里哼着醉意 十足有气无力的曲子。 他很笨拙得爬过墙,落地时发出巨大的轰响,半响才叽叽歪歪地爬起来,七拐 八拐摇摇晃晃得,竟然进了那家酒馆。 他嗅着鼻子,喉咙里嘶吼着:“酒,酒,酒……” 他竟是那个书隐! 难道没有人发现他? 书隐嘟喃着坐了下来,失望地摇晃着葫芦。 居然在角落里,突然燃起一灯如豆,灯下的人,怨怨的眼神,是那娇小玲珑的 珠儿。 书隐抬头无神地望着灯火,嘶哑着说:“酒,酒!” 珠儿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说:“你回来了?” 书隐开口,却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弯下了腰。 又有紫色的血从嘴角吐出。 珠儿一声叹息,取过一只酒杯,从怀中拿出一壶酒,满满斟了一杯,递了过去, 幽幽道:“你醉了!” 书隐抢杯将酒一饮而尽,咳嗽稍止,喃喃道:“醉与不醉有什么分别?” 珠儿看着他喝下了酒,突然就冷冷道:“藏在水月阁的免死令牌,是不是你偷 的?” 书隐淡淡一笑,抢过酒壶,一阵痛饮:“偷与不偷有什么两样?” 珠儿一怔,双目竟微微湿润,凄声道:“傻书隐呀傻书隐,你可知这杯不是哑 药,而是万毒穿心的毒酒,珠儿妹妹不想杀你,可谁叫你不听话呢?” 书隐闻言傻傻一笑:“死与不死又有什么不同?!其实我早知道,你就是巨盗 竺珠,也是索命堂排名第九的夜猫聂九!” 珠儿大吃一惊:“你早知道?!” 书隐淡淡一笑,目中柔情无限,道:“小九九,你要杀我又何苦如此?” 珠儿闻言更是大震,颤声道:“你怎知我的小名是小九九?你,你,你难道是 飘哥哥?!……” 书隐轻轻点头:“十五年前你我一路流浪至此,你还说这里的姑娘长得真漂亮, 如今,你长得比她们都要好看十倍,可惜,飘哥哥当初对不起你……” 珠儿泪水如珠,上前搂住书隐:“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说?” 书隐惨声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就凭借我们两个人,有什么用,我们能到哪 里去?哪里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死过了一次,多一次又何妨?” 珠儿泪水不止,凄声道:“飘哥哥,你别走,咱们再如儿时那般去闯荡,珠儿 以后都听你的话……” 书隐已经在喘息:“小九九,别哭,哥哥只想告诉你,你手上还未沾上多少血 腥,回头虽然很难,但是,还来得及……”音若游丝,他伸出手想抚摩珠儿的头发, 却有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淌下,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灯火渐黯淡,书隐在珠儿的怀中慢慢冰冷,却另有一股炽热的火焰,燃烧在珠 儿的瞳孔中…… 二、这时候她才看见,冷冰握剑的手上,有一条青筋跳动了一下,有一丝鲜血, 顺着他的手臂滴落…… 天终于放晴,如果你侧耳细听,除了鸟声悦耳,还有积雪融化毕啪做响的声响, 有人说像爆苞米花,有人说这像劈柴伙…… 无可否认这声音让人心里喜悦,因为春天快到了。 冷冰静坐一叶孤舟,一手按着白色古琴的一根琴弦,久久未曾松开,似是怕这 一指之音,会破坏这天籁般的声响。 然而一琴弦不动而颤,诤然脆响。 于是空气中就多了股肃杀之气。 冷冰抬头,他的面前,就是青竹林。 青竹已黄,冬意依旧萧索。 青竹之前,站的一位大红大紫的女人——笑娘子,月娘。 笑娘子的手中,持的是一根九节铁制的长鞭。 长鞭一卷,竟然卷起几根齐天的巨竹,连根卷起,劈头砸向冷冰所坐的小舟。 身形一掠,鞭头再一卷,“啪”一声,激起千滴湖水,笼罩向冷冰,手一抖, 鞭头再一直,竟如利剑般,于舞水之后,直刺冷冰的心窝。 这三招无一不是骇人听闻诡异无端,然而在笑娘子手中,竟如儿戏一般,随随 便便就使出了三招。 冷冰亦动容,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虽说知道手段之狠毒,但如此之气势,却在 意料之外。 他向后急掠,在空中翻了几翻,掷琴入水,立于木琴之上,随手一拂,便卷去 了漫天急雨的水珠。而那小舟已轰然被巨竹压得粉碎。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藏在巨竹和水珠后面真正的杀手。 等他看见时却已经晚了。 “噗”一声,长鞭刺穿他的衣袖,刺入他的左肩。 若不是冷冰的手臂挥了一挥,身躯移了一移,恐怕这一鞭真已刺入他的心窝。 笑娘子停在一块碎木上,手持长鞭,笑若桃花。 因为她知道,这一鞭若是挨上了,就不会太好过。 这九节的长鞭上处处都生满了倒刺,冷冰要想脱开这九节鞭,只怕非得从肩头 撕块肉下来。 然而冷冰句好象没有看见肩上的伤势,他开始拔剑! 很缓慢很认真地拔剑。 笑娘子愣住,心脏的收缩,毛孔的翕张,就从那个人,那把“嘶”声的剑上, 她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恐惧。 她一狠心,手腕稍稍一抖,就看见一团血肉连着他的鞭头,从冷冰的身上扯了 下来。 可是冷冰姿势改都未改,没有发出别的什么任何声息,只有剑磨剑鞘的的嘶声。 血,染红了他半边的肩头,他却好象不知道。 笑娘子瞠目,她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肉做的,到底是不是少 了根神经。 她的瞳孔收缩,盯着冷冰的剑,握紧手中的鞭。她心里的恐惧却更甚。 可惜她太过专注,她的视线和所有的感官能力,已全部放在冷冰身上。所以, 她根未曾留意身后何时多了条纤细灵巧的人影。这本是一个高手的大错。所以就可 能付出很大的代价。 笑娘子的代价就是一把剑,一把从她胸前透出的剑。这时候她才看见,冷冰握 剑的手上,有一条青筋跳动了一下,有一丝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 她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感觉胸口好象针刺一样,她就倒了下去,跌入湖 水中。 珠儿面色苍白,手里面的一把短剑,还在一滴滴的滴着鲜血。 她喃喃道:“死了,死了,都死了。”眼眶里溢着泪水,眼神黯淡如黄昏。 冷冰没有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不见大笠垂沙后的表情整个人却透着一股 悲伤。 珠儿突然一反手将剑刺向自己的心窝,杀人的利器可以剖开笑娘子的胸膛,当 然也可以令自己快速的死去。 剑还握在冷冰的手上,但剑鞘却已在着一刹那飞出,宛如流星。一击而中珠儿 握短剑的手腕,击飞了她手中的剑。 珠儿嘶声哭泣:“为什么阻拦我?!” 冷冰淡淡道:“并不是我要阻拦你,而是我有个朋友,托我告诉你一件事。” 珠儿:“什么?” “他说下次想叫你请他喝杯真正的好酒。” 声音在湖上飘荡,人却已悠然远去,白衣依旧如雪,人如天边漂浮的云。 珠儿的眼睛也渐渐有了光彩。 她在阳光下站了很久。 终于她选定了一个方向,像昔日书隐一样大刀阔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个方向,迎着阳光。 此刻,青竹林的深处,闪出一骑黑马,一个黑衣的姑娘,一把黑色的大刀,向 南轻快的而去。 三、苏州城其实一直还是那么的静,太湖水其实一直还是那么的清。 不过,小城还是偶尔会有些耸人听闻的事情。 比如说,那昔日太湖龙龙志飞,曾经四面风光,突然就疯了,没能熬过这个冬 天。冻死在苏州城的大街上,听说,替他收尸的人,竟然是个尼姑。你说这怪不怪? 还有比这更奇怪的就是,光天化日有人看见一座坟墓里爬出一个大活人,这人 还醉醺醺得对别人说:“没见过喝醉酒吗?要不是下面太冷了,老子非醉到明年春 天不可!” 你说着奇怪不奇怪? 这不仅非常奇怪,而且非常奇妙。简直妙极了。 然后春天就到了,春天真的到了。 《完》 本文乃是流水剑客与漂流瓶合作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