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灯区”的中国女人 春天即将来临 花儿会在盛开中渐渐的死去 她的灵魂 只留下空空的美丽 ——少年浪子:《纪念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天》 夜已降临。夜色中的武汉被各式霓虹灯所淹没。卡拉ok、夜总会门前的霓虹灯 发出勾人的昏光。不时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嬉笑声。一两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 小姑娘站在门口,不住把眉眼向从门口走过的先生抛过来。雷成栋沿着乔口崇仁路 那一排夜总会的门口径直往武胜路这里走来。 今晚,他希望能有所收获。 他在一个卖家具的门口站了下来,点了一只烟,在那里转来转去。时有一两个 女人在他身边转了转又走开了。大概是看见雷成栋仪表堂堂的样子,她们有自知之 明罢。觉得有点累,就在家具店门口的台阶上蹲了下来。 这时候,有一个四五十岁,长得又老又丑的男人也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他朝雷 成栋望了望,说:“今天的鸡不多哦?” 雷成栋望了望他说:“嗯”。 “你来这里不多吧?” “嗯。” “经常来这里的人都认识我,都叫我‘苕货’,呵呵。” “哦!我姓雷。你到这里来家里人不嚼你?” “嗨!鸡巴毛,我压跟就没有成家,没有结婚。出来玩就是发泄一下。”苕货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包烟,自己点了一只,又递给雷成栋一只。雷次栋接了。点燃, 抽一口。劣质、廉价的香烟使他有一种作呕的感觉,又不好意思丢,就一口一口的 叭:“你是武汉人,怎么还不成家呢?” “成家?说起来容易。”苕货沉默了一下,把目光投向花坛丛中的一件不成形 的破旧衣衫。 “吃饭没有?走,我请你吃饭去。你也好好教我,我可是对这些一点也不了解 的。”雷成栋振作了一下,站了起来。 苕货受宠若惊地拍拍雷成栋的肩:“老弟,要了解行情,你可找对人了!” 二人一起往巷子那边走去,在临街一家叫“太婆小炒”的小店里坐下了。 谦逊让了一番,还是雷成栋点的菜:“干煸叼子鱼”、“回锅肉”、“臭干子 煲”、“清炒菜苔”,外加二瓶啤酒。应当很对武汉市民的口味吧? “小姐,我们的餐具全部用一次性的,装菜的盘子也是!”雷成栋加是一句。 “好的,先生,请问要不要鸭胫,正宗精武路的!”服务员问。 “不要了,不要了,这些够了,要的时候再跟你讲!”苕货抢着答。 哦,你是在替我节约钱么? “小哥你还挺讲究的嘛!不过这些餐馆也是太不卫生了。看你人不错的,怎么 会来这种地方呢?” “那你认为我应当到哪里去呢?” “你莫误会!我是说这里太低级了,不适合你的。你这样子的人应当到夜总会、 酒巴里面去玩的。” 雷成栋沉默了一下,顿住筷子,往椅子后背上靠了靠:“第一次来,瞎逛逛。 再说,女人嘛,熄了灯,不都是一个样!“ 苕货说:“小哥哥说的也对!来,菜来了,喝酒喝酒!” 雷成栋不知该跟眼前这个粗俗、直爽、大大咧咧的男人说些什么,便胡乱问道: “你刚刚说结婚为容易,为么事呢?” 苕货猛吃几口菜,才愣愣地说:“小哥哥你们可能不晓得,我们这代人是他妈 个×么事都给碰上了的。小的时候,国家刚建设,正是么百废俱兴百业待举之年, 咱这些平头老百姓,穷得叮当响,有了上顿没下顿。稍大一些,该读书的时候他妈 个×文化大革命,瞎搞一锅粥!书没读成,又上山下乡、支援农村建设,没日没夜 地干,还讨不到好。后来回夸了,进了工厂,拼死拼活为厂里干,为国家卖力,现 在却又搞个么×下岗,你说说,咱哪里有过几天好日子。这么折来折去的,哪还能 存上几个钱结婚成家。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找过,可人家嫌老子穷。现在都快五十了, 更别谈了。白天踩踩麻木,晚上打打麻将,再不就出来找个把鸡,钱从你手中出来 又到她手中去,就这样过一天算两个半天吧!” 雷成栋听苕货说着这些,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苕货的话把他带到了苕货们的 那个时代。他看过书,也看过电视,他的大学毕业论文就是关于“文革知青文学” 的,苕货这一代人的故事他很清楚。这些被子很多人视为城里的最底层、最粗 俗、甚至是垃圾的人,同样也有自己的鲜花与微笑、青春和梦想,他们也企望和那 些穿得体体面面、说话正正经经的人一样,可无情的现实却不可能让每一个奋斗过 的人都得到对等的回报,他们便像生活淘下来的沙子一样,只有在最底层寻找自己 的位置。没文化、没工作、没有钱,甚至于还要不时地受警察的驱逐和乘客的辱骂! 为了生活,他们只能白天穿着黄军鞋、光着膀子坐在麻木上巴巴地等客,只能和同 伙开些低级下流的玩笑来调济一下精神和肉体的重负,只能在夜里呆在简陋的住处 打麻将混点或者性欲来了到武胜路及其他一些低级场所找一些低级妓女了事。他们 也奋斗过的,可是被生活滚滚前进的漩涡搁浅在沙滩上,能怨谁?但,为什么不向 那些成功的人学学呢,哪怕——希望是渺茫的道路是曲折的? 雷成栋又叫来了两瓶啤酒,替苕货斟上一杯。啤酒的泡沫溢了出来,苕货赶紧 把嘴巴凑过去吸了几口。 “可是象你们这样的人也有成功者啊!”可能不中听,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成功?卵子!那是要讲天时地利人和的,还要靠祖上修的福份好!改革开放 那阵子,我还不是想出来闯闯,贩钢材卖,可咱穷工人一个,没有钱铺路,又没有 蔸子,只有赔钱的命。看看那些大老板,谁不是有人罩着,我是看透了,就这命!” 苕货自己嗯嗯地干笑了两声,摇摇头,埋头吃菜。 “是不是到这地方来的都是你们这种人呢?”雷成栋问。 “大都是的。再不就是一些乡里的民工、老头子,反正像你这样体面的人来这 里找鸡是挺少的。”苕货又盯着雷成栋看了看,“你不是来找女人的吧?莫不是来 体验生活的哟!可莫是记者,上次害我一位同事进沙洋农场去劳教哟!” 雷成栋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是来找女人的。等下还要你帮我介绍一个好的呢。 来,喝酒喝酒,你不知道,我就爱跟别人拉拉闲话。“ “兄弟,这点咱俩差不多!”什么时候跟你兄弟了? 我也曾英雄语出惊四座,可如今有谁肯来听我叙说? “来,喝酒!”于是又喝酒。便醉去也罢。 “像你这样,为什么不找个农村女人或是条件差点的成个家呢,也好相互有个 照应啊!” “跟你说吧,我前年是跟一个四川来的女的同居过一段。她是在我们街坊开的 早点摊上帮工的,经人搓合,就跟她好上了。跟她在一起快半年,正准备打结婚证 的,她说她要打电话回去,她家里人病了,没得钱看病,我就把了她一千块钱让她 寄回去了。再后来她又说家里么样么样,又是要钱,我把了几次就不想再把了,我 一不是大款二又不是她家的钱罐子。我再苕也知道她没有把我这里当家,当家的女 人不会是这样子的。再后来她就偷了我的一些钱和一些不值钱的衣物跑了。婊子无 情戏子无义,这个坏女人,再在武汉碰到她我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一顿。我现在什么 人也不想找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老了么办呢?”雷杨栋想再问,又觉得问太多了,便也埋头喝酒。 “兄弟,我看你是个斯文人,玩这些女人可要小心点啊!” “怎么呢?” “唉,各方面都要小心,性病、公安局,还有,当心她们偷你的钱,不要带到 家里或是单位的房子里去搞,小心‘做笼子’敲竹杠。你不知道,这些便宜货大多 有性病的,哈哈,你莫怕,等下我负责跟你找个干净的。” 雷成栋就这样跟苕货在街上旁若无人地喝酒、闲聊,看着夜色一点一点地深下 去、深下去。 巷子里的行人越来越少了,街上的晃来晃去的女人似乎多了起来,疲惫而无聊 地拖动着自己的躯体,不时地向人自己面前经过的男人丢个媚眼。那副做作的丑样, 雷成栋以前见了一定会恶心得想吐,可现在觉得自己与她们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不是一样地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不是一样地被别人鄙视和轻视吗?只不过我不 出卖自己的尊严罢了。但我在别人眼中又何来的尊严呢?还不是像狗一样被单位、 被家乡赶了出来!自己只眼苕货吃了一顿饭,仿佛就深刻地理解了生活。其实这些 道理以前也懂的,只是因为与自己无干,所以不觉得。他甚至开始对自己原来认为 苕货一类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是渣子的想法感到愤怒。人,谁比谁高多少?谁,又 比谁傻多少呢?你无权看不起另一个为了生活而挣扎在泥潭里的生命! 雷成栋和苕货从小炒店里出来,苕货就要帮他去介绍女人。雷成栋本不想多作 逗留的,怕晚了没车过武昌。但既然来了,又何妨呢?于是在花坛旁边站着等。 苕货果然是老手,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鸡”过来了。 尽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雷成栋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