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她忽然觉得王雨对自己亲热异常,不久心里的疑惑就解开了:原来自己成了王 雨通向陆风的搭板,就如同要摘到院里的苹果,就得先爬上院墙一样。因为自己就 是圈着陆风的一道院墙!这使她想起了街头巷尾的一句粗话:勾引别人的老婆最好 的办法,就是先与这个人套近乎,可勾引别人的男人不也是这样?因为她不但读书, 还注意现实生活。因为夫妻是互为院墙的,能从院墙上自由上下,登堂入室不就是 举手之劳?先开始她确实以为王雨又犯了哪股疯筋,是闹着玩的,再说她也有恃无 恐,自信自己的爱情是久经风浪的,这些丫头片子是小泥鳅,是翻不起大的波浪的, 可祸起肘腋的一枪让她如梦初醒,王雨决不是懵头毛糙的丫头片子了,而是像女人 一样和她争夺起男人了! 这一枪从王雨异于以前的言行举止中射过来:不论他们干什么,王雨都能够自 自然然地和她一左一右夹着陆风。王雨说话的口气不但不冲了,而是很柔媚。这种 柔媚使人如沐春风般舒坦褽贴。王雨的举止不但不野了,而是很娇媚。这种娇媚让 人觉得如同细嫩的酥手轻轻抚摸着胸口般的舒畅燥动。更为可怕的是王雨的言行举 止很有分寸,也就是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率直无忌的了。 也就是说这种分寸是一种可怕的渗透与细密的填充,也就是说往两个靠在一起的物 体,因粗糙的表面而造成的缝隙里,填充渗透如同胶和水泥的粘合物,从而让两个 物体真正的如同一体了;同时这种分寸又如同一支契而不舍的契子,一点儿一点儿 契进了她和陆风之间,因为她哭笑不得地感到,许多该她为陆风服务的小事儿,自 自然然落到了王雨的手里,而她又作声不得,气在心里!中弹的疼痛使她不由的惊 讶地审视王雨,才发觉王雨是新奇陌生的,才知道自己对她是熟视无睹的。 王雨的眉毛是细细的、弯弯的、长长的,如同画家充满柔情地极舒畅地画了两 笔。根根眉毛都闪着黑油油的光泽。这使于娜不由的想起两年前初见王雨时,她的 眉毛还呈现着小孩特有的淡黄色。在这流光溢彩的眉毛下,是一双标准的杏仁眼, 每当眼睑眨动或闭上时,鲜嫩淡红的小眼睑就露了出来,像磁铁一样吸引了人的目 光。而王雨的睫毛齐刷刷的、密密的,虽然不长,但像刚钻出土的竹笋那样茁壮新 鲜:每当她闭上眼睛,就如同给她画完眉毛的画家意犹未尽,趁兴轻巧地在眉毛下 淡淡地画了两笔。而在这美丽的眼睛里、灵秀的睫毛后,是青玉般的眼球,眼球的 正中,犹如青玉球上镶了一颗黑玛瑙一样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黑眼珠,只是在黑色 中渗出了金黄色,使她的眼珠更加熠熠生辉。她的鼻子是纤巧的,像象牙一样流畅 地突起却被截然斩断了,有点儿露窍,但显的淘气。虽然她的嘴有点儿大,有点儿 不成型,但她颌下的一个黑痣显的特别跳皮可爱,弥补了她的嘴的不足。而她的脸 型是标准的鹅蛋型,她的脸色比白玉还细腻。就如同白玉里显出比头发还细的纹理 一样,她的毛细血管从剔透的皮肤下显露了出来。而清晰可见的汗毛好像有淡淡的 影子投在皮肤上。 于娜不由得惊叹一声:王雨已不是小女孩了,而是可人的少女了!她不由得打 亮王雨的身材:条子是扯开了,但乳房和臀部就如同种子往出钻时微微拱起的土堆, 但正因为如此,才散发出强烈的诱惑力和天然的小鸟依人的气息,就如同小孩自自 然然地牵着大人的衣襟一样,没有一点儿作作,使大人不由得要抚摸小孩稚气可爱 的头顶;同样的,挨着王雨走的人,会不由得揽住她的腰,象搂住一只娇媚可爱的 小猫。于娜看见陆风不止一次脸胀的彤红,手可怜巴巴地没地方搁,显然是在控制 着自己的这种冲动。 于娜凭一个女人的直觉知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手足无措,证明他已经 爱上了这个女人。 这使她惊慌失措起来。像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在受到真正的侵略时那 样惊慌失措,才知道自己以前想当然的演习,想当然的防范措施,就如同儿戏一样 可笑而无用了。在畏缩恐惧、无能为力的惶憟中,于娜感到陆风正迅速远离自己, 同时自己却越来越深地爱上了陆风,觉得这种远离越来越像绞索一样越来越紧地勒 着她的喉咙。死的恐怖击碎了她的理智,生的本能使她盲目地挣扎起来。本来文静 的她,却粗野地莫名其妙地刁难开了王雨,冲陆风发起了无名火来。这种无理取闹 更加使她被动,她觉得那两人厌恶她的表情越来越明显了。她不明白在绞索下挣扎 的人,不可能像平时那样优雅体面,而是显的丑态百出、惹人嗤笑的:她现在就是 这样。 正当她屁滚尿流就要死去时,一只手帮她松宽了绞索,她的双手也乘机抓住了 绞索,吊起了身子的重量,脖子就透过了气来。这只手就是王雨写给陆风的一份信。 当王雨谋划自己的爱情的时候,以前做过的所有美妙的梦想,一窝蜂地涌进她 的思想里狂舞翻飞着,像狗群发情时的公狗们一样红了眼撕咬成一团。于是一条条 公狗被咬的趴下了,最后只剩下一条浑身是血但睥睨群小的公狗,傲然地看着公狗 们,那意思是说除了我还有谁呢?——她的脑袋里仅剩下的这个谋划就是,用我的 魅力诱使陆风入瓮,这就显的自己像公主一样娇贵,又能让他服服帖帖。 她的魅力她早从镜子里发现了,现在是需要物色一个总指挥,把这些散兵游勇 般的魅力调教成一支夺人魂魄的军队!也就是说她那些迷人之处,要统一散发出一 种什么样的气息,是天真、率性,还是豁达、爽直?是大大咧咧,还是腼腆审慎? ······最后她选择了娇媚温柔。她认为这是女人无往而不胜的武器。 于是她拜电视里书里的女主角为师培训开了自己。当她向陆风展开进攻时已显 的天然浑成,没有一丝人工的痕迹了。她虽然没听说过那条俚语,可直觉告诉她: 只有和于娜亲近才能接近陆风,如果直接找陆风,就顶如催促院墙再扎上铁丝网。 于娜果然中计,她轻易地靠近了陆风,才知道陆风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只是 胆怯使他没有一点儿力气爬进自己敞开的瑰丽的瓮里。这时于娜闹了起来,更吓的 他呆头呆脑,于是心急的她不得不想推他一把,于是给他写了一份信。 自从毕业考试后,老师抓得紧紧的手一下放松了,学生们也像卸去铠甲的老兵 们一样松懈了起来。自习课上老师不来,就成了自由市场。 这节自习课上,陆风正和同桌闹着玩,王雨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站在了他面前: “陆风,伸出手来。”陆风:“干吗?”王雨:“你伸出手来就知道了。”陆风迟 迟疑疑地伸出手来,王雨背抄得手就一扬,然后慢慢地落在陆风的手掌上,又离开 :一只纸叠的鸟就落在陆风的掌心。陆风:“不就是只死鸟嘛!”却看见王雨羞红 了脸,匆匆地一瞥自己就离去了。这让陆风疑惑起来。同桌伸手来夺,他一急,五 指攥拢,有点儿恼地三拳两脚赶的同桌狼狈地逃掉了,这才又坐下来展开手,纸鸟 又皱又瘪地躺在掌心,露出几行字来。他不由得展开纸,就如同一团火猝不及防劈 面扑来,眉毛头发燎的嘶嘶啦啦地响,被烧的人才慌忙本能地捂住了脸——他看完 了才慌忙把纸又笨手笨脚地照原样叠成了纸鸟,以为这样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像 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他的血已被点着了,而且迅速漫延,即使他扑灭了火源,但火头像一只尾巴 被点燃的耗子一样吱吱叫着向他的心里猛窜。而他的心里装的是什么?是激情的液 体,这只耗子就一头扎了进去,于是那汽油般的激情的液体就轰地一声炸裂开来, 燃烧起来——他的思想就在这激动、慌张、痛苦的火海里上蹿下跳着——他激动是 因为他收到了一份真正的情书!他真正可以睥睨全班男生,不!是全校的男生了! ——这可是女人的情书,是一个男人是男子汉的标志,就如同公鸡头上的红冠一样! 雄狮脖颈上的长鬃一样!他慌张是因为他要踏上真正的爱情的战场了,去真正的拥 抱去真正的亲吻,去······可他是外强中干的,以前虽然同挑逗自己的女孩 大胆地摸摸捏捏、语言戏谑,摆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因为他认为男人就应该什 么都知道,这样才能震服女人),可他知道那只是排练,现在他像怯场的演员一样 望着真正的舞台——想退下来,可舞台的缤纷实在是诱人,想上去又怕丢人现眼— —他现在想放弃王雨,可王雨实在是诱人,因为她不同于别的女孩子,浅的让人一 眼能看见底,俗的让人像站在马路上吸溜一碗大碗面,淡的像喝一碗白开水:因为 她们不懂风情,而风情却是从王雨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而风情不就是动物发情时 散发出来的让异性陶陶然的气息吗?不过人不是靠嗅,而是靠感觉,陆风感觉到了 王雨举手投足一频一睥自自然然散发出来的风情,如同盛开的玫瑰花在清风摇拽中 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幽香,能不把人远远的拉过来吗?他能不在王雨的进攻下土 崩瓦解吗?可他又不敢登场,他感觉到了王雨的威慑力,就如同富丽堂皇的大殿, 对一个久已盼望登堂入室的穷小子的威慑力——雄赳赳地来到了大殿前,可一迈进 高高的门槛就软成了一团——银头蜡枪、原形毕露,自己灰溜溜地像一条癞皮狗一 样爬出了门槛。咳!这是多么可怕的后果呀!我以后还能站起来吗(幸而王雨不知 道他这时的想法,否则会气得上吊!——为了自己的爱上刀山下火海不皱一下眉头, 为了得到王妃敢爬上龙床,哪管它一会儿就人头落地呢!而这个男人最好像乞丐一 样卑微!——这就是她心中的男子!当然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的魅力无穷!)?他 痛苦是因为王雨的霸气,不但让他断绝与于娜的关系,还不准他再与别的女孩勾勾 搭搭,这让他心里窝火——你凭什么命令我呀?可一眨眼就焉了——就凭她的魅力! 是的,就凭她的魅力,他一刀斩断与别的女孩的勾搭就如同撸断粘在自己身上的蜘 蛛线一样不在意,可让他断绝与于娜的关系,他实在是痛苦。我们已经知道是于娜 让他懂得了感情,而感情这东西是扎根在思想里的树,一但成活了,根系就盘结交 错,向深向广扩张,牢牢地抓住思想——你若是一锯子锯断了它以为了事了,但树 桩会长久地留在你的思想里,每经过它就想起了它往日的繁茂如华盖;你如果想把 它连根拔起,不但会累个半死,还会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你路过这里总是惨不忍 睹,想找些东西填起来又找不到合适的,于是你拖拖延延,又不由得看那些从坑里 探出头来的断根,像一片被吃掉了羊肉丢下一地的羊毛展现在佛教徒的眼前一样展 现在你的眼前!——这只羊曾经是你心爱的!这痛苦太可怕了!说实话于娜才是他 的初恋,但是他不知道!就像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样,不同的是他感觉到了离开于娜 他将很痛苦!这就是他虽然在王雨的进攻下像山坡上的石头滚向坡下波光潋滟的翠 湖,却被一团坚韧的网网住动旦不得的原因。他之所以奔向王雨,是因为于娜是与 王雨不同的女人,于娜是深情的、专注的、沉稳的、坚定不移的,这种女人让男人 从精神上热恋,精神上敬重,所以他和于娜相好了一年。竟然连手也没牵过。有时 于娜那开始显露女性魅力的身体曲线让他眼热心跳,可可耻感让他羞愧地掐死了欲 望。可男人不光要有精神上异性带来的欢乐,也要有肉体上异性带来的欢乐,男人 的肉体无不对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女人蠢蠢欲动,于是他的心留在了于娜身上, 他的肉欲却奔向了王雨。这种身心分裂的痛苦像用大锯把人从头顶锯到下体一样折 磨着他,而今天非要一锯子拉到底,他能不痛苦吗?因为肉欲更是蛮不讲理呀! 他就这样在激动、慌张、痛苦的火海里挣扎着。忽地一只影子飞扑向他的手掌, 又倏地飞走了。恍惚中的他不由得循影望去,却见于娜怨怒地站在他的面前,正在 往开展纸鸟——于娜的嫉妒使她丧失了理智,正在猛烈地破坏着她在陆风心里的美 好形象,就像一把小锤敲击着一副瑰丽的壁画;就像风摇着树,使得石头一点儿一 点儿磨破网一样破坏着他对于娜的感情,这就是他最近越来越反感于娜的原因。现 在他猛地惊醒:这份信要是传扬出去,他和王雨就别想在学校呆了——这是学校严 厉禁止的事,他们还没有胆量去与学校作对,一切都是暗地进行的。 他不由得跳起来去夺,脸害怕的变了形。于娜吃惊地看着他的脸,本能地一跳 跳开了:“你怕什么呀!不就是一只纸鸟嘛,难道有天大的秘密?”他气急败坏地 踢开同桌的凳子再次扑向于娜,于娜害怕地尖叫着乍着双手就逃。于是全班同学都 吃惊地静下来,张望着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浑身一软,像逃跑的耗子一样溜回座 位坐下,以为这样就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于娜惊叫着窜上了讲台,拧头一看他没有追来,愣了片刻,迟迟疑疑地展开 了纸鸟。于是他绝望地看见于娜的脸像忽闪的火焰映照着玻璃一样艳红青白地变幻 着。他慌忙低下了头。一会儿果然听见了于娜哼哼哈哈着,像哭又像笑,抖着桑子 嚷开了:“我给大家念一份情书,是谁给谁写的你们听完去猜吧:你真不是个男子 汉,连捅破一层纸的勇气都没有,难道让我自己去捅破吗?······” 心鼓震的他的耳朵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了。 忽然更大的喧哗声强行灌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不由得张惶四顾,见自己前后左 右的同学都树林一样站了起来,自己像树林里的野猪一样被遮住了。一种不详的感 觉提着他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本能地向讲台上望去,却见空无一人。一会儿看见 几个同学奔向讲台,一弯腰不见了,一会儿又露出上半身来,同时露出了散了架似 的依靠着搀扶着她的同学的于娜,就看见她的发际,战战兢兢地探出火柴头大小的 一点儿鲜红的头来。这头试试探探地往额上蠕动,一条鲜红的身子从发际越扯越长。 就听一片惊呼声:“砸破了!流血了!”一会儿又听见一片惊呼声:“王雨晕倒了! 王雨晕倒了!” 他浑身冰凉地跌坐在了凳子上。事后他才想,如果自己当时追着于娜,于娜一 定会夺门而出,自己一定会在校园里追上她,从她手里夺过纸鸟来,撕碎了随风一 扬,也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可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这样作呢?——没有勇气!他第 一次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是外强中干的,就像刺杀秦王的秦舞阳,唬得了一身威名, 在秦王的殿上才原形毕露了!——能称得上男子汉的男人实在是凤毛麟角,犹如称 得上是贤淑的美女实在是稀世珍品,所以历史上只有一个荆柯,所以历史上只有一 个虞姬!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