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王雨的母亲只读了三年小学。她嫁给王跃进是通过媒人牵线、父母首肯的。因 为没有文化,就把教育女儿的事都推给了王跃进。看着脱落的越来越齐整的女儿, 真是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招人注目,女人的本能和母亲的天性使她不由得为女儿提 心吊胆起来。只要女儿一出门,她就觉得那些轻薄的男人就粘上了女儿,就觉得女 儿受着调戏,受着欺负,受着甜言蜜语的欺骗,而她坐在家里干着急使不上劲,直 到女儿回来了她才长舒一口气。她缠着要女儿陪她逛街,女儿总是不客气地拒绝了。 她就嘟囔:你小时候不带你上街就哭闹,现在让你陪妈逛街,就像让你陪斗一样的 害怕,真是没良心。王雨充耳不闻,梳妆完一溜烟跑了。她只得絮絮叨叨地一有空 就在女儿耳边说教一番小心男人,男人都不安着好心眼儿,女儿家是吃不起亏的。 可女儿是无知就无畏的,总是嚷着烦死人了!就堵上了耳朵。要不就回她一句:男 人都没有好心眼儿,你咋嫁我爸呢?这让她几天喘不过气来。 这一向她忽地觉得女儿如一夜春风吹佛下盛开的桃花,鲜艳逼人,浑身洋溢着 舂梦一样的气息。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几十年的阅历和女人的本能,使她明白 女儿掉进了那种可怕的迷雾里了。这种迷雾总是让初出茅庐的女孩的理智麻醉了过 去,任凭所谓的幸福浪漫祥云和风一样裹拥着奔走,只觉得前面是金光大道,哪知 道布着陷阱立着悬崖!她可绝不让女儿像别的女人那样落个凄凄惨惨的下场!可她 知道自己没有力量拉住女儿,就把求援的手伸向了王跃进。可男人对这方面总是迟 钝些,王跃进就怪她多疑了,女儿高高兴兴得已经摆脱了以前的阴影多好!再说马 上就要开学了,就让女儿多开心几天吧。 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得像暗探一样去跟踪女儿,要用证据砸醒丈夫。 可她老胳膊老腿的,咋能跟得上云雀一样的女儿呢? 这一天父亲对王雨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出去玩了,在家温习一下功课。 开学时学校要考你们这些复班生,按成绩来分班的。你要争取分在好班里。”这真 是和煦的春天里突降的强冷空气,习惯了薄衣熏风的人们顿时冷的直打哆嗦。她明 白刚盛开的爱情之花要被冻死了、吹折了,她得赶紧采取措施了。 王雨虽然不再怕父亲了,但在重大的问题上像大部分女人一样是听男人的话的, 也就是说在重大的问题上她是服从父亲的。但爱情的力量就是大,就因为它是盲目 的,所以看不见后果,所以是无畏的。这股强大的力量终于在第二天吃完晚饭后撬 开了她的嘴:“爸,我不想读书了!”她不相信这话是她说的,自己也惊的张目结 舌,呆呆地看着父亲如五雷轰顶,痴呆的目光盯着她一动不动。可她觉得在这一动 不动里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就惶恐地低下了头,像缩作一团的刺猬准备承受着 袭击一样。 一会儿父亲和蔼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她听出了隐隐的雷声。父亲问她为什么? 她不吱声。问她是不是没信心,她不吱声。父亲说信心是容易受打击,但同样也能 复元,只要你努力,信心就会像浇了水施了肥的花一样茁壮起来。见她仍不点头, 父亲声音里的雷声就响亮了许多,但仍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还是那些当今社会不 读书就没有竞争力,没有竞争力就不能过上好日子的陈词滥调,问她听懂了吗?她 说她一直懂,父亲就问她那为啥就不读书了?她又不吱声了。 一直坐在一边的母亲这时得到了伸冤的机会,用筷子敲着碗冲父亲愤愤地喊: “姓王的,这次你还不信?!”父亲先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那暴风骤雨就泼向 了王雨:“嗨,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女儿也早恋呀!你知道早恋意味着什么?就是被 海市蜃楼吸引了过去,一忽霎美景没了踪影,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无垠的沙漠里, 受苦遭罪就奴役了你。因为你才十六岁,正是选择决定人生起跑线的时候,这时候 你拼命地争都不一定能争到好的起跑线,更何况早恋就意味着你放弃了去争取了! 你不能光顾眼前,你得为以后呀!听懂了爸爸的话了吗?” 王雨泪水涟涟地不吱声。父亲知道她这是在无声地抗议,那狂风暴雨中的霹雳 就响了起来:“不行!这不能由着你,你读也得读,不读也得读,否则我不认你这 个女儿。从明天起你看紧了她,别让她出门。”最后一句话是冲母亲说的。 少不更事的儿女都有视父母如仇人的时候,因为父母是他们所谓的理想幸福最 大的障碍和破坏者,因为他们不懂得人生是没法从来的,而他们正站在人生的起点 上,父母绝不让他们经受那些本该避开的诱惑、陷阱、坎坷、歧路、痛苦,因为他 们是父母的心头肉呀,他们一分的痛苦,在父母心里就变成了两分。可悲的是少不 更事的儿女只看到眼前似锦,看不到锦后的机关,能不视父母为仇人吗? 王雨现在就是这样,因为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所以她对父亲恨的要命, 心里发誓自力更生后绝不再理父亲。当然母亲也被她视为可恶的狱卒。 一想到自己已是难见天日的可怜的囚徒,她就悲从中来。可猛然间一个期盼流 星一样划破了她黑沉沉的绝望:贞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像书里那些痴情勇敢的恋人, 突破千难万险,把情人从被父母囚禁的深宅大院里救出来远走高飞一样!是的!我 要和贞哥远走高飞!可她心里又不由得嘀咕:“他要是和陆风一样呢?”一个声音 坚决否定:“绝对不可能!陆风还是个毛孩子,他懂什么呀!可贞哥是个男子汉! 他要是不为我冒险,我一定死给他看!让他心痛死!”仿佛郭开贞就在她面前,她 冲他任性赌气呢!于是甜蜜的自豪充溢心田,可她表面却是服服帖帖的,心却在嘲 笑父母:“等着瞧吧,有好戏等着你们呢!”而且觉得父母愚蠢的可笑。 可她心里也很遗憾:她想像书里被囚禁的女主角一样,被思念和绝望熬煎得神 形憔悴,可她却找不到一点儿这样的感觉。这使她自惭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爱着 郭开贞,要是真是这样,那可太对不起贞哥了! 就这样疑疑惑惑地过了一天。 第二天她睁开眼很沮丧,因为她没有梦见郭开贞:听说分别的情人是互相往梦 里走的,也就是说自己也没有走进郭开贞的梦里!贞哥不想我!于是她烦躁起来, 后悔自己不敢向贞哥表白,要是把恋爱关系确定下来,我能走不进他的梦里吗?现 在我只是人家的女朋友而已!朋友能和恋人相比吗?!这样自责着反而真的思念开 了郭开贞,以前想对郭开贞说而没敢说的话,和那些以前没想到要对郭开贞说的话, 在她的心里像壶里的饺子一样翻腾着,可壶盖盖住了,再也找不到倒出来的机会了! 这懊悔恶毒地用锥子锥着她的心,她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母亲就黑着脸说 :“我们不怕你现在恨我们,就怕你将来恨我们,你现在只管恨我们吧!” 母亲这话反倒提醒了她,就找着茬和母亲操蛋,和母亲拌嘴。母亲安详得像什 么也没看见一样!这使她更气急败坏,可又不敢过分了:她还是怕父亲的!昨天的 浪漫甜蜜自豪感一点儿也没有了,也没有心情和书里被囚的女主人攀比了。 第三天她平静了许多,是因为心有点儿麻木的缘故。 下午三点多,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她那麻木的心一下像遭到夜袭的军营一样 炸了营:轰得一声乱了,那直觉像百米赛中的运动员一样从起跑线上骤然爆发了! 可她还没有冲到电话机旁,母亲像等了好长时间的饿虎,终于看见猎物走进伏击圈 一样稳稳地扑过去拿起了话筒,一副要与人恶吵的神情,只是在未证明之前尽量克 制着稳住声音问:“喂,哪一个?” 紧张地凝视着电话筒的王雨就听见了一个男孩的声音,隐约像在问自己,就见 母亲的怒火冲着话筒喷泻了过去:“兔崽子!我就等你打来电话的呢!什么狗屁同 学,不就是借着同学的名来勾引我家王雨的吗?告诉你,再勾引我家王雨,老娘我 打断你的腿!”就气呼呼地啪一声挂了电话,叉着腰呼哧呼哧直喘气。 王雨可真是心花怒放了!但是表面却服服帖帖的,害怕似的窝在椅子里低垂着 头。就听母亲气呼呼地就往厨房走就骂:“兔崽子!他终于忍不住钻出来了!只可 惜我······我······唉!抓不住他!” 王雨大气不敢出,任由母亲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可咚咚的心鼓像催着勇士纵 马挥戈的战鼓一样催着她偷偷地走到窗前:“贞哥一定在院墙外!”她不由得透过 窗户望向院墙,不由得失望了:“他在又能怎样呢?院墙那么高,上面又镶着玻璃 茬子!” 母亲窥破了她的心思,从厨房里吼:“别看了!你就死了这份心吧!除非你妈 我死了!”王雨恨的牙痒痒地垂下了泪眼。 书上的黑字都吓跑了,只留下了白纸。 忽然一个沉重的东西砸在了南墙上,沉重地摔在了地上。母亲吃惊地跑出去。 王雨也不由得跑到窗前。只听母亲在院子里愤愤地骂:“这小流氓,总是他扔进来 的!看老娘我砸死你!”就听一串脚步声直奔院门外。 王雨焦急地扫视着院墙。就见东院墙那根电线杆旁边露出了一颗脑袋向家里张 望着,又忽地不见了!她的血一下子从脸上喷了出来——正是贞哥呀!一会儿就听 见母亲骂骂咧咧地走进院子,响亮地关上院门,一路骂着进了家,斜视着王雨就骂 就往厨房走:“女大不中留,女儿是外人,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假,鬼豆大点人就和 外人勾搭着想从老娘我手里飞走了!哼!这个亏老妈可不吃,老妈我抚养你十六年, 把你从一尺长抚养到比老妈我也高了,容易吗?唉!我当时怎么不生个男孩呢!· ·····” 气坏了的母亲的絮絮叨叨让王雨又好气又好笑,带点儿恶作剧似地偷着乐,因 为她现在以心托实了——贞哥想我,他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 在唠唠叨叨中母亲把做饭前的准备工作都作好了,就气呼呼地看也不看王雨出 了门,卡塔一声锁了,一会儿又听见院门卡塔一声锁了。王雨知道母亲上厕所去了。 就急忙跑到窗前,果然见贞哥的脑袋又贴着电线杆出现在院墙上。可窗户与贞哥斜 的厉害,看不见她,她急忙打开窗户,伸出胳膊向贞哥招手,贞哥也向她招手。可 两个人都不敢高声叫,低声又听不见,急的团团转。王雨急中生智,搬来椅子,踏 上椅子,上了窗台,翻出窗外,扑通跳了下去,野小子一样跑过去。等她站在东院 墙下时已是一哽一哽泪水涟涟,叫了一声贞哥。 郭开贞狐疑地问她:“王雨,你怎么了?你妈怎么那么凶呀?”王雨:“爸妈 让我去读书,不让我和你在一起了”郭开贞:“那······你就好好读书去嘛。” 王雨气的一跺脚:“你······没良心!”郭开贞:“我怎么没良心了?”王 雨只是拧扭着身子哭。郭开贞急了:“你快说,你妈快回来了!”王雨急忙扬起脸 :“贞哥,我不想读书,我······只想和你一块儿玩······。”郭开 贞挠起头来:“你父母不让呀!”王雨:“你不是男人!”郭开贞又懵了:“我又 怎么了?”王雨一狠心:“你敢不敢带我走?”郭开贞犹豫了。王雨很失望:书里 的男人这时多勇敢呀,就是前面刀山火海等着也不眨一眨眼,而女主人都是畏畏怯 怯、半推半就地被掳走了,多幸福呀!可自己的出走呢?还得自己去逼情人,掉了 身价且不说,情人还畏畏缩缩的! 委屈使王雨羞怒无比,一跺脚就往回跑。郭开贞急忙叫住她说:“你跟我出来 也行。我得先给你找好住处。······等你父母消了气再回来。”王雨更委屈 了——这不是哄小孩吗!书中的那些情人哪去想什么后路,凭着激情走一步算一步, 那多浪漫刺激呀!我怎么尽碰上些这样乏味的男人呀!便又扭头往回跑。这时郭开 贞急了:“王雨,明天上午九点钟吧,你想方设法去厕所时甩开你妈,我在厕所东 侧骑摩托车等你。哎呀,你妈出来了!你赶快回去!”就不见了。 王雨急忙跑到窗户前。要在平时,她助跑几步就能爬上窗台的,可这时腿软的 不听使唤了。她不由得左顾右盼,见脏水桶放在院门一侧,就跑过去提来倒扣在窗 台前,一跳上去,两手扳着窗框一用劲,同时一脚蹬着窗台,身子就上了窗台,猴 子一样钻进窗户,机灵地关上了。就听母亲克拉拉地开着院门的锁。她飞快地把椅 子搬回原地坐下了。就听母亲就走就说:“噫,怪了,这脏水桶怎么会跑到窗台下 呢?”王雨心跳的要从嘴里窜出来了。好在母亲嘀咕着提着脏水桶向院门走去。王 雨本能地跳起来,跑到窗台前,用袖子擦去了窗台上的足迹。 从这时起,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她的脑子里除了逃跑两个字机械地摆着什 么也没有,恍恍惚惚得对什么也不闻不问。可在上厕所之前还是耍了个小心眼儿: 她洗头把壶里的开水用的差不多了,就灌进了冷水,插上了热水器。过了一会儿就 哼哼着要上厕所。母亲说等水开了去不行吗?王雨就哼哼的更厉害了,母亲就骂骂 咧咧地说:“早不肚子痛,晚不肚子痛,偏偏这个时候痛。”就搁下了手头的活儿, 押着王雨上了厕所。 厕所里王雨哼哼唧唧的只挤出个屁来。母亲在外面不时问她好了吗?她就用高 声哼哼代替了回答。好一会儿听不见母亲问了,她一激灵,系好裤带,从厕所门口 探出头来,母亲不见了!她又向四周仔细观察一番确定以后,一溜烟转向厕所东侧, 果然见郭开贞正叉着摩托车等在那里。 两人没说话,等王雨骑稳了,一轰油就走了。拐上了路才见母亲慌慌张张往厕 所跑,隐约看见了自己,向前伸出手来像是要隔着老远抓住自己似的,同时急跑两 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王雨胜利地笑一笑拧回了头,把脸贴在了贞哥的背上 陶醉地闭上了眼:虽然有点儿蹩脚,但总算像书里一样被情人拐走了!——原来女 人都有被心上人拐走的欲望! 王雨现在一回想起这一幕就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因为她有了儿子才真正明白 了自己是母亲的心头肉,自己这一逃,就顶如把母亲的心生生地掏走了! 是的,在看到摩托车后的女儿的一瞬间,母亲的心是被生生地掏走了,于是她 眼前一黑坐在了地上。等晕眩过去了,她就如同呕心沥血几十年的科学家从昏迷中 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追向已跑远的劫匪。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追那辆摩托车,根 本不去想这是徒劳的。她像一颗笨重的铁球滚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一样急急忙忙东倒 西歪跌跌撞撞的向前跑着,乍起来的两鬓瞬间灰白了。一拐上大街她不知该向左追 还是向右追。不管是谁,抓住人家的胳膊就问:“你看见一辆摩托车后边带着一个 姑娘往哪走了?”脾气好一点儿的说不知道,脾气坏一点儿的说她是神经病,不耐 烦的就说后面带姑娘的摩托车太多了,谁知道是哪一辆!一会儿人们都避开她,认 为她真的是神经病。 中午王跃进从学校回来,一进门见家里空无一人,静的古怪。心里不安起来。 走进厨房一看,做饭的菜都切好了放在该放的地方上,地下洗菜盆里还泡着土豆丝, 显然还没来的及洗。不详就阴云一样浮上他的心头。他不由得各个房间转了转,都 空无一人,比平时分外响亮的自己的脚步声让他心惊胆战。他想赶快出门去寻找母 女俩,可又怕互相走的错开了,只得坐下来等,这就有一种束手待毙的恐惧感,这 恐惧像越来越强的烈风,摇撼着他这棵大树,摇的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燥动地在 地上转来转去、东张西望,像掉在陷阱里的猛兽那样。 他忽地看见了电话,大步流星地奔过去,已接电话、未接电话、已拨电话挨着 往出打,一通了就说我是王跃进,我老婆和女儿王雨去了你家了吗?一声一声没有 像鼓槌一样捶着他的心。他就像尾巴着火的马越痛跑的越快一样,把电话里存储的 电话打完了,又掏出自己的电话簿来打,又翻出王雨的电话簿来打。终于一个女孩 的声音像一瓢冷水扑面,让他从迷狂中惊醒:“王叔叔,你去郭开贞家找王雨吧, 说不定在哪儿。”他问:“郭开贞是谁?”女孩:“王雨认识的一个男朋友,天天 在一块儿玩。”王跃进:“他家在哪儿?”女孩就告诉了他郭开贞家的地址,一字 一字像烙印一样烙在他的脑子里。 他也不问那女孩是谁就挂了电话,冲出门来。迎面碰上一个街邻扶着木头一样 的妻子往回走着。那街邻见了他故意高声嚷:“王雨妈咋了?见了谁就问一辆带着 一位姑娘的摩托车往哪走了。人家都说她是······哈哈!我不忍心她让人作 践,就把她拽回来了。他叔,王雨这是······咋了?”这种探秘的目光和神 气王跃进很恶心,但又不得不装出殷勤的样子,连说没什么没什么,就去扶老婆。 没想到老婆一见他就哇哇大哭起来,拽着他就向来路跑,他也随着她跑,甩开了街 邻,然后拽她停下来说:“你先回去吧,我知道勾引王雨的那个男孩家住在哪儿了, 我这就去找,你不要着急,啊?”可老婆说死说活就要和他一块儿去找。他见围观 的人多了起来,只得答应了老婆。走在路上像安顿小孩一样安顿她去了不要说话。 老婆听话地点点头。 走进那片居民区,王跃进就觉得眼熟,拐上那栋楼道,停在那家门前,王跃进 感到了强烈的熟悉,就是记不起来,犹如一种思想就要显现在脑子里,可就是蒙着 一层发雾的薄膜那样让人着急又无奈。一见开门的人他就惊呆了:这不是表哥吗! 原来除了逢年过节来看望长辈外,王跃进和亲戚们是没来往的,而这几年长辈 们又先后谢世,只剩下了母亲,所以他好几年不登亲戚们的门了,而亲戚们逢年过 节还得登他的门。他知道他们是在裹世人的眼,因为他们看不起母亲,因而也就看 不起他,因而他就不会和他们来往,而这一结果的源头就是母亲的妯娌大姑子小姑 子们看不起母亲! 拘谨尴尬得热情掩饰不住互相的惊讶。落座后姑舅俩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一些寡 淡无味的话,就像让大学生一本正经地算 1+1= ?一样,因为他们的谈话真是狗吃 刺猬无从下手。王跃进好不容易抓住话机说:“表哥,我记得你家的小孩是个男孩, 十几年不见了,一定长成大后生了吧?”表哥谦和地说:“长大了,比我还高,都 十八了。”坐在一旁的表嫂不由得用母亲的自豪口吻说:“再过四个月就十九了! 唉!这小子整天就知道玩,给他找个工作也不好好地干,唉,真愁死人!你家生的 是······女孩吧?······嘿!还是女孩好,不捅娄子,父母不用整天 提心吊胆。”王跃进:“唉!现在的女孩可不是你们那时的了,和男孩一样得不省 事呀!这不,我家王雨跟人家出去玩了,连跟谁走了都不知道。听她的同学说王雨 跟你家郭开贞经常在一起玩,我就来问问看你家郭开贞见我家王雨了嘛。”表哥表 嫂就不由得紧张地对视了一眼。表哥说:“嘿!这小子昨天就没回家,我呼他BB机, 让他回个电话。”就去一边打电话去了。一会儿走过来说:“呀,表弟,寻呼台回 话说寻呼不到。这样吧,你别着急,我今天一定给你寻呼到他。”王跃进的心紧揪 揪的:这不是明摆着这小子带着王雨躲起来了嘛!同时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总算 知道女儿跟谁在一起了。于是留下电话起身告辞了。 刚关上门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表嫂大声和表哥吵架似的说着什么。老婆不由得 踅回去听,他只得走过来拉老婆。就听见表嫂说:“你这人真笨,你答应下来今天 一定要找到儿子,不就承认你家儿子带着人家女儿走了?要是人家女儿有个三长两 短,还不得赖在你身上?”表哥:“你这人咋尽把人往坏处想,人家只是来问一问 女儿是不是和贞儿在一起,这说明他家女儿不只贞儿一个男朋友,咱们赶紧和贞儿 联系上问清楚了,不就撇清了自己?将来他家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不就与咱们无关了 嘛!真是的!”就听表嫂就往里走就说:“他家女儿一定是个骚货,随随便便就跟 着男孩子走了。谁家娶了她可倒了大霉了······” 王跃进看见妻子气的又要敲门,就死气把力地把她拖走了。 老婆羞愤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掉在她的胸脯上。他安慰老婆说:“唉,这世道就 是这样,一个男孩再坏,人们也会宽容他,就因为他是男孩,一个女孩稍微出格一 点儿,人们就揪住她不放,就因为她是个女孩!这世上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说法, 却没有浪女回头金不换的说法呀!”可说出来的话分明是怨气冲天的。妻子反而安 慰他:“别气了,反正已是这样了,咬着牙哪有过不去的坎呢?”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