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如战场 蓓蓓 bmli@sz.utl.com.hk 我每次叫老吴的时候,大家听到的都是“老——唔”,只有响亮的“老”,没有那 个“吴”。这样做我很开心,仿佛我的话就象巫婆口里的咒语,每叫一次,老吴就会变 老一点,再变老一点,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俯首称臣,甘拜下风,从此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永不再现。但那个美妙的时刻,何时来临呢? 老吴确实很老,比公司总经理还大5岁。以他38岁的高龄居然还来闯深圳,简直 笑得人要死!我一想到自己在深圳呆了七年都快呆腻了,就恨不能走到老吴面前,象鄙 视一张幼儿识字卡那样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将玩剩的那点活儿往他跟前一搡:“去, 拿去玩吧。”省得他老人家成天以为我要抢他饭碗似的跟我犯呛,谁稀罕跟他玩?但想 象归想象,现实归现实,老吴就总笑我说:“泥饭碗一个不稀罕?瞧你捧得那叫一个紧, 小心别让你自己给捏碎了。”其实我容易吗?生孩子耽误了整一年的工作,洞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一去找工作才发现自己在职场中急剧贬值。烈日下奔波大半年才得来这么 个位子,你以为我能轻易让给他吗?我答应,我那嗷嗷待哺的儿子也不答应呀。于是我 就针尖对麦芒地回敬:“捏碎了给我儿子当泥巴玩,也不能让你得逞。” 我本不应该和老吴有太大的矛盾,他负责行政,我负责人事,各司其职,有啥好争 的?但按公司的组织结构,行政人事归同一部门,而我们俩的上头正空着一个部门经理 的位子,所以这当中的矛盾就只有我们自己心知肚明了。老吴有老吴的骄傲和优势。一 次同事聚会,酒喝到一半,老吴突然兴致勃勃地说:“象咱们这种高科技公司,人员素 质就是高!各位全都是本科以上的吧?本人跟咱们江主席是校友,上海交大毕业的。哎! 又有什么用呀?现如今本科毕业跟没文化没什么两样,只有读个研究生才能勉强混下 去。”说到这,老吴朝四下一看,象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见了埋头吃饭的我:“哦, 小李子,你是英语专科的吧?不容易,实在是不容易┄┄”然后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似的 无限同情无限怜悯地说,言下之意他这种名牌货都如此屈就着,象我这样的杂牌军还活 个什么劲儿呢?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他知道我本来就象秃子怕说亮似的害怕别人提这一 茬,他偏给我捅个底掉。好你个吴老头!我也没含糊,先大笑三声,然后委屈道:“同 志们,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哪,我这个专科是凭自己本事进了公司的,别以为我是走后门 混进革命队伍里的特务啊!”顿时把老吴给气得七窍生烟。因为老吴其实并不是自己应 聘来公司的,而是通过熟人关系介绍的。本来他一个学机械的,在内地一个机床厂里当 了十几年的车间主任,怎么会乍到深圳,就能进软件公司搞行政呢?我则不同,就算是 个专科,但我有五年人事经验,在公司又工作了一年,你让我怎么能服气他?老吴点破 我学英文也是别有用意的。软件公司里用的是一帮中国工程师,但时髦的却是英文交流。 要说英文考试,人人都敢报六级,但日常随时要发个通知什么的,可就要看真功夫了。 这一点上,我可是不含糊。不象老吴刚一来时,没轻没重地就发了个英文通知出去,结 果在众人面前彻底地露了怯。他对此耿耿于怀,后来发现我学英文出身,就又释然了。 按道理说,男女同事相处要比同性相处来得容易,但这道理到了我和老吴这里就怎 么也不灵。快到元旦了,公司老总要我和他一起组织一次公司的集体活动,事先要呈报 一个活动方案。老吴拿着鸡毛当令箭,自顾自地去准备了,一副大男人自作主张,当我 是透明的作派。我自然不甘心一边凉快去,也暗暗收集各种资料。老吴拳打脚踢,四下 张罗,动用各种关系,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我们彼此封锁消息,表面哈哈,暗中较 劲。我还自作聪明地故意放出一些没用的信息来误导老吴。老奸巨滑的老吴非但没中我 的“小李飞刀”,且回敬了我几个烟幕弹,差点让我中招。这一来一往中,我的智慧是 嗖嗖地见长。对此,我倒得感谢老吴。没有他,我能成长得那么快吗?最后,我们每人 一份计划书报到了总经理处。我仗着自己对深圳的环境熟,计划得细致周详合情合理, 且预算又少,结果方案被采纳了。老吴为这事差点和总经理闹僵,依他那样的倔脾气, 活该在家里当了十几年的车间主任也不见有什么长进!我暗自幸灾乐祸。老吴最终还是 败下阵来,见了我,笑得比哭还难看,迟疑良久,憋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谁让你是 女的呢?”我大度地原谅了他的酸楚。之后的日子他只是和我消极地配合着,并不以我 为然,也难怪,他怎么能接受一个在他看来年龄经验性别学历都不如他的人的领导呢? 我固然有些胜利后的疲乏和空虚,因为争来争去的不过是些买花买草安排车辆联系酒店 之类的琐碎事情,但毕竟胜利后的空虚好过失败后的落寞。这一点,想必老吴也有共识。 有一次老吴嬉皮笑脸地说:“要早几年在家里,不打不相识,我们俩说不定还会相 互爱上呢!谁叫我们俩的个性那么相似呢?”呸!做你美梦去吧!我可从没指望过他对 我怜香惜玉,他也更别奢望我会对他仰慕崇拜。在我们之间,谁对谁都别心太软。职场 如战场,这几年的经验已让我彻悟在心。唯一令人兴奋的是:大家是平等的对手,谁也 不曾同情过谁。这点真好!那天,我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老吴语调激昂地给他老婆打 电话:“喂,我在这很好,很稳定,过段时间就把你们俩接来,没问题的,好得不得了 ┄┄”但直到过完新年,也没见老吴把他老婆和女儿接过来。而我呢,薪水是涨了一级, 却没有得到部门经理的位子。老吴自然也在原地踏步走着。看他睥睨我的眼神,我就知 道,我们之间到底鹿死谁手,还未最后见分晓呢。 联系地址:深圳市福田区景龙大厦3栋18G 李蓓敏 收 邮政编码:518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