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满旧日的歌声 作者:渚清沙白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有某种时候,你坐在某个角落,打开某个记忆的按钮, 那些被时间的潮水淹没的往昔岁月,就会借助某种声音或者图象,从很遥远的地方, 比如迢迢星河里,悠悠回访你今天的日子。于是,你关于某些过去时光的片段回忆, 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就像留声机一样,在你空旷的心里,慢慢播放起来。 现在的我,正好处于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角落,恰好打开了这样一个按钮。 于是,那些很模糊的记忆开始清晰,甚至,我听到一些曾经很熟悉的曲调,正从我 的胸腔里,涨起的潮汐一样,一波一波涌来,我淹没在自己的歌声里……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起花篮上市场。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卖花卖花声 声长……”当时的我正从早上第一缕光线中醒来,躺在床上,我忍不住问自己:某 些记忆是不是可以随着历史的改变而改变呢? 我这样问自己的理由是因为,昨夜的梦里,我又看到了父亲——父亲在鸭绿江 里游泳的画面,激活了我对于朝鲜的记忆。因为,很小的时候,我曾随父亲到过和 朝鲜一江之隔的丹东。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朝鲜真的就是那个朝日鲜明的国家,在最东方的那块版图 上,和我的国家一样,经历了炮火和硝烟,修复着战争的创伤,唱着社会主义的歌 声,希望走到美好的共产主义。 后来,我们开始反思历史,开始我们自己摸索幸福生活的新道路。那一时期的 朝鲜,在我的记忆里长满了荒草,成为一个偏僻的角落。 也许,是父亲和丹东这个按钮,点击了已经尘封在岁月深处关于朝鲜的记忆。 于是,我所熟悉的那段岁月,借助着这样的歌声,穿过迢迢星河,来到我的窗前, 仿佛那些洒落在地上的月光,冷冷地,但很轻柔地,包围了我曾经的少年和它们的 心情。 那歌声来自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那是讲述两个苦难中挣扎的姐妹相依为命 的故事影片,失去了父母的姐妹俩,妹妹被恶毒的地主婆弄瞎了双眼,姐姐只好靠 沿街叫卖鲜花,养活自己和失明的妹妹……看不见世界的妹妹,每天站在山冈上, 等着姐姐回家。她的歌声,曾经忧伤了我整个的少年时代: “小小姑娘,站在山冈,雪花飘飘落身上。想起爸爸,想起妈妈,姐姐姐姐在 何方……” 关于朝鲜,最开心的记忆是《摘苹果的时候》。那时候的我们,身上没有鲜艳 的色彩,女孩子对于美丽的记忆,可能大部分来自朝鲜电影里姑娘们翩跹的裙裾。 至少是我这样的女孩,在文艺演出的时候,是最喜欢穿上那身长裙短衣的朝族姑娘 的衣服了。 我对于朝鲜最亲切的记忆,还来自父亲带我回丹东。仅仅隔着一条鸭绿江,我 所知道的朝鲜就在我的面前了。父亲说,桥上的通道可以自由行走,因为我们是友 好的两个国家。 在父亲畅游鸭绿江的时候,我和弟弟在江边寻找着那些看上去很光滑的鹅卵石, 弟弟学着父亲的样子,将手里的鹅卵石扔向缓缓流动的鸭绿江,水面上激起的波纹, 一串一串的,弟弟就开心地笑。而我,手里握着我认为最美丽的鹅卵石,坐在岸边, 望着那横跨在鸭绿江上的大桥,看着桥对面的那个可以穿美丽裙衫的美丽的国家, 想起卖花姑娘,想起摘苹果的姑娘,还想起南江村的妇女们。 我以当时一个年仅7岁孩子的所有想象, 描绘着对面那个国家里繁荣昌盛的景 象。宽阔的千里马大街,巍峨的金刚山,茂盛的苹果园,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田… …我甚至还想,那些曾经冒着炮火和硝烟的危险,抢运弹药的南江村的妇女,如今 会站在哪一棵苹果树下,摘着鲜红诱人的苹果呢? 看着父亲游动在江水里的身影,看着江边上起劲地扔着鹅卵石的弟弟,我知道, 尽管我们还没有实现共产主义,但我们永远告别了战争。父亲讲的武装泅渡的战争 故事,早已经从我们和朝鲜的土地上消失了。想到这一点,我小小年纪的心里,忽 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不管今天人们怎么评价朝鲜,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小时候那个有着美丽的鸭 绿江和苹果园的国度,那个国度里有过忧伤的卖花姑娘的歌声,有过摘苹果的姑娘 们欢快的笑声,也有过从炮火和硝烟里支援前线凯旋的南江村的妇女们脸上灿烂如 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