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树 作者:庄文勤 我的故乡盛产树,有坚硬如铁的青钢栎树,笔直如线的红椿树,绿荫如盖的 桦桃树,卫士般整齐的白杨树……而在故乡人的心目中,真正被视为生命树的, 是那一片片一岭岭的茶树。 我在故乡土生土长,打我记事起,我认识的第一种树便是茶树。那时,我家 的房子是被茶树围着的,我们的村庄亦是被茶树围着的。远远望去,触目皆是一 片绿色,村庄里除了农家,茶树之外依然是茶树,茶岭以外依然是茶岭,简直就 是一幅天然的风景画。让人的目光一碰,心就会生出一阵莫明其妙的惊喜与激动。 以至于长大后身在他乡想家时,每每总有一些茶树的影子最先进入怀念,那婆娑 的树影常常撩拔着我一波又一波被深深的眷恋。 故乡的茶树是远近有名的,据史书记载,早在明初就以“味薄而清,甘香溢 齿的独特风味与贡茶碧螺春相媲美。加之大旅行家徐霞客曾到过我的家乡,并在 《徐霞客游记》里记下了许多关于家乡茶的诗文,家乡茶的美名便一日千里的伴 随着时代的步伐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品评被传播而不断深入到街长楼高的都市以 及不同肤色不同性别不同国籍的人的心中。于是,家乡人便渐渐从耕种荞麦、青 稞、玉米等的行列中退却出来,用勤劳的双手在那些曾被祖先视为瘦土红土地上 垦起了一块连一块,一岭连一岭的茶园。从此一年四季,葱绿的茶树就在绵延的 长床上安了家,迎着和煦的山风展示着自己长青的生命。我的父老乡亲的一日三 餐也系在这小小茶尖上,年年围绕葱绿的茶事而日日飘香。 每年清明节前后,是家乡茶树长势最好的季节,一芽二叶的春尖总是一芽挤 着一芽,一棵挨着一棵,一园联系实际着一园,一山连着一山绿得厚重,绿得凝 滞,绿得能让人浮生出许多生动的想法。它们高仰着娇嫩的笑脸,呼吸着雨露, 沐浴着阳光,齐刷刷的撑出一片绿色的诗行。此时,采下春尖就是采下一年的希 望,质朴的茶农,总是用挥舞的十指一芽一芽的采,一棵一棵的摘,十分耐心的 把又一年的农食住行订装。单就这分缘,茶树就渐渐进入了家乡人的生命,参与 着家乡人经历的岁月和成长的历程。而家乡人亦抒一切都交给了茶树,使他们有 了灵魂,有了感情,有了地位,有了家乡人的淳厚、质朴、上进的一切秉性。 一年中茶事最繁忙的时候,采茶自然也有孩子们的一份。学校放了忙假,学 生们见面闲谈的,多是比赛谁采的茶叶多,谁采的茶好。村里采茶姑娘心灵手巧, 她们一边用纤纤素手如机器般的采摘茶芽,一边还能用清脆的嗓子唱出爱死人, 甜死人,醉死人的茶歌,连同满山满岭茶香气息抖擞着精神涌向了四面八方。于 是,家乡那土得掉渣的茶歌亦有了不薄的地位,成了艺术家们不朽的创作主题。 不久前到上海出差,遇到了在茶树下一同长大的伙伴,当谈到小时候茶树下 玩耍、茶岭上对歌、摘茶籽交学费上学的住事时,他们一个个感慨万千。有位叫 滨的友人在谈到家乡的茶时,更是眉飞色舞,神情专注。他说,他曾在我的家乡 当过知青,是茶树给了他蓬勃的希望,是茶歌支撑着他走过那段艰难的时光。后 来到他家,在他的书房里我见到了一幅有一堵墙一样大的“茶树王”的巨照,放 上盒土得掉渣的从茶岭上录下的茶歌,静静的倾听,慢慢的咀嚼,那个中的味儿, 是用什么也写不出来的。 其实,那是幅绝对简单的作品,巨照中除了天空和大地外,就只有一棵居于 中间的老茶树了,远处的背景除了能朦朦胧胧的见到一些茶垄外,其余的什么也 没有。显然,在滨的眼里,茶树已不仅仅是一种树,而是一种生命一种栖息满人 的感情人的思想的生命。一种既说得清却又依然朦胧的生命,一种很简单却又很 复杂的生命。它不仅昭示着树的沧桑,更昭示着人的不平凡的际遇以及面对生活 面对末来勃勃的向往。 回望家乡的生命树,我忽然顿悟:古茶树的精神不正是故乡人精神的缩影么? 茶本非茶,树本非树。如今,关于茶的概念茶的内涵正在不断的拓宽,载着 家乡人脱贫致富的小康意识正阔步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