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 作者:朱古力 办公室的光线并不好,而达而先生又不开灯,显得很阴暗。 乔习惯性地将右手插入裤带内,抚了抚已被抚摸得光滑的枪套,稍有风吹草 动,就可先发制人。 他自认是一个谨慎的杀手。 “你就是我要请的人,对吗?”达而先生问。 他只略略地点点头。 “请坐!”达而先生道。 乔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右手仍没有离开枪套。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 “我明白!”乔打断他的话,“据说你已设计好了计划,让我先看看。” “好的,您不妨过目一下。”达而先生递上了一张纸。 乔接过,看了近十分钟,脸上满是钦佩。 “妙极了!达而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雇主。”乔赞道。 “至于酬金……”乔问。 都已安排好了,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在这儿拿走现金500 万美元。“达而先 生打开他放在办公桌上的皮箱,里面果然放着大量的现金。 “我很满意,谢谢!” “来,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达而先生递上了一杯酒。 乔没有伸手去接:“不好意思,我多年的习惯,不吃自己认为不一定安全的 食物。” “不要紧,我理解,小心驶得万年船。”达而先生微笑,本就阴暗地光线照 在他的名满头银发上,竟似有些透明。 不知怎的,乔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恶心,是看到达而先生微笑后的反应。 这种微笑其实充满了老年人慈祥的善意,可他仍觉得恶心。 “那么一切按计划进行,请一定要准时,机会并不那么好把握。”达而先生 道。 “明天下午两点,我记住了。放心,我不会迟到的!” “这个我相信,你是一位一流的杀手。”达而先生仍旧微笑。 乔又觉得恶心。 直到时针停在了12点时,乔才迅速地从床上爬起,穿戴一新。 他从冰箱内拿出牛奶,又煎了份面包,然后打开了CD播发器。 伴着柔美的音乐,他胡乱用完早餐,从枪套中抽出了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老伙 伴——手枪,仔细地擦了一遍,确信子弹都已上膛,方才放人到枪套。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要出发了。 每当此时,他的心中总会出现一丝兴奋,一种快感,难以抑制,像一只饥饿 已久的狮子急待向自己的猎物发泄。 作为一个一流的杀手,他早已明白并不是每一次买卖都能一帆风顺,一旦阴 沟里翻船,那么丢的便是自己宝贵的生命。 他早已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况且,这次的酬金如此丰厚,拿了这笔钱大可以收山安度余生,绝对值得赴 这次险。 他关了CD播发器,披上大衣,开了门。 突然——他感到了心胃痛。 起先只是一点点,随后变得愈来愈痛。 好奇怪,他以前从未有过胃痛,而且是这么厉害。 他双手抱住了胃,额头上渗满了汗珠,尽管此时冷得必须披大衣。 更怪的是,在胃痛的同时,他竟然想到了达而先生恶心的微笑。 乔恶心得不得了。 但忽然——胃痛又奇迹般地消失了!? 乔有些惊呆了,但时间不允许他再迟疑下去。他关上门,匆匆上了车…… 乔的思绪仍然有些乱,是因为那胃痛和恶心的微笑引起的。 他想不通这些希奇古怪的事,自然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一切都显得令人费解。 乔不由自主想起了达而先生:这是一个值得可怜的傻老头。他以前曾是个伟 大的科学家,对人体的脑研究使他名声显赫,后来又在商界大展宏图,加盟本国 有钱人行列,久居不下,直至破产。当然,目前除乔外,还很少有人知晓达而先 生破产的事。 现在达而先生实际上真的成了一个穷光蛋,他剩下的也只有一些关于他是富 豪的虚名。这些虚名好歹帮了他,让他有机会找乔帮忙。 有钱人在有钱的时候往往会将钱浪费在无聊的东西上,达而先生不是这种人, 他一直认为他花了几十万元定人寿保险是一生最大的浪费。但正是这次浪费,促 成了另一巨大的转机。 可得的保险金有3000万美金,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让达而先生东山再起, 代价是他必须死。 人死了钱当然没用,而达而先生有个侄子杰,杰不需要死,而达而先生一向 很疼爱他的侄子。 所以,达而先生请了乔。 也就是说,乔要杀的是达而先生。 这些事情都是乔在接手这桩买卖前调查清楚的。 一般来说,这有违杀手办事的惯例。 一个杀手只需要办事、拿钱,或者死亡,而不应该去做私家侦探。 但乔不,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他多年的原则。 他不知道这原则对不对,至少,他现在还好好活着。 到了目的地,他看了看手中的手表——一点半,自己早到了半小时。 在剩余的时间内他大大利用,察看完了地形,并预测了所以可能发生的突发 事件以及应变方法。 杀达而先生实际上太容易了——一个求你杀了他的人难道还不好杀吗? 难就难在必须将它设置成纯粹的谋杀案,有证据且不能留下线索让警方来抓 乔。 乔不得不佩服达而先生的计划天衣无缝:在这幢达而先生的野外小别墅内, 请乔先在别墅内潜伏,他和他的侄子在下午两点赶来,进入别墅内的书房,乔躲 在电子摄象机下,一枪命中达而先生,这样电子摄象机刚好摄入这个镜头,而拍 不到乔。 乔简直不敢相信达而先生只是个生意人和科学家,以他的智商,当谋杀策划 者,钱可能赚得更多。 一辆轿车驶来,达而先生和杰到了。 乔看了一眼手表,两点整,果然准时。 叔侄俩下了车,径直走入别墅内的书房。乔一直用视线跟踪他们,并拔出了 枪套中的枪,在书房内瞄准了门。 门微微开口…… 乔握紧了手中的枪。 先出来的是杰冷俊的脸,奇怪的是杰的脸上也洋溢着与达而先生一模一样的 微笑。 乔又感到了一阵恶心。 接着,达而先生似被杰拉了出来。 乔有些奇怪,这会儿达而先生倒没有了那恶心的微笑,只是脸上表情多了几 份惊恐。 在奇想中,乔已扣动了扳机。 “怦!” 直中达而先生额头,达而先生应声倒地。 乔忙携枪跑入早已准备的车内,匆匆逃离…… 车上的乔暗自庆幸,不管怎么说,五百万是轻易到手了。 对于善后的事,就不需要乔担心,那幸运儿杰马上就可以领到三千万,应该 会将达而先生的葬礼举行得相当隆重。乔只需尽快回达而先生的办公室取钱,然 后躲一阵、避一避。 乔哼起了曲调。 只可惜才哼到半句就哼不下去了。 因为他——又感到了胃痛! 乔当即停车。 胃愈发痛了,他几乎不敢动一下身子,否则就更加难以忍受。 他又想起了那恶心的微笑。 微笑!?——达而先生?——杰? 乔居然有了一种可怕的直觉。“这……可能……吗……?”他的思绪好乱。 他的脑中笼罩了一层恐怖。 “不!” 他叫了出来。强忍住胃痛,倒转车头,又驶向原来的那座别墅…… 别墅仍如以为一般寂静,只不过这寂静中包含着一种让乔受不了的惊悚。 乔忍着痛,一脚踢开了房门。 房内,杰安详地坐在办公椅上,跷着二郎腿,叼着雪茄。 旁边正躺着达而先生的尸体。 这不该是应该看到的局面,乔愈发困惑。 “你怎么又回来了?”杰有些惊讶。 “你——究竟……是……谁?”乔问。 胃痛愈发厉害了,使他握枪的手不停颤抖。 “你肯定想不通这一切吧?哈哈……”杰狂笑着,“听清楚握是谁,不过千 万别被吓着,——我就是达而!” 乔感到心中一片惊异,尽管在车上他已想到了这一点,但那只是猜测,一旦 被证实,他还是感到无法接受。 杰(达而先生)吐了一口烟花,悠悠地道:“你调查过我,对吗?不需要否 认,我全知道。那么你应该明白我的过去,我是个科学家,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科 学家!” 达而先生突然变得激愤:“我一直未放弃对人体脑吧的研究,不久我就发明 了记忆移植器,它将改变整个世界!可是我破产了,我不能没有钱!我的债主休 想阻止我,我要成为世界强人!” 于是,我设计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我让你杀我,实际上你杀的却是我以 前的躯壳和杰的记忆,我拥有了杰的身体,我获得了新生!而你,我得好好感谢 你,你让我有了一笔可观的人寿保险金足够我东山再起的资金;也让我摆脱了那 个吃我用我的家伙,我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你,给你酬金。可我舍不得,你知道我 需要更多的钱。况且,我也清楚——最能收住秘密的只有死人。所以我只能说抱 歉,我不能让你活在这个世上。“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乔愈发觉得自己站不稳,他要倒下了,但他不能倒下,一倒下,他就再也起 不来了。 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杀手,所以玩那些在酒中下毒的把戏没用。还记得我给 你的那张写有计划的纸吗?那里下了巨毒,只需碰到人的皮肤就可以渗进去。我 擦了好几遍解毒药膏才敢去碰。你现在一定感到胃痛难忍,对吗?“达而先生微 微一笑。 乔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不但胃痛使他有速死的念头,加上达而先生恶心的 微笑,他都有些佩服自己还有勇气苟活在世上。 “你认为我不能杀你吗?现在!”他顶住牙,吐出第一句利落的话。 “你自己认为能吗”你恐怕连握枪的力气都没有了。“达而先生道。”不过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回来,按计划你应该死在路上。“ “因为……你……的微笑……让我……恶心!”乔再也撑不住了,枪掉了, 人也倒了下去。 “说得好!”达而先生道,“不过你还是晚了。” “你……你……会有……报应……的……”乔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再也不能当杀手了。 门外响起了警车特有的“呜呜”声,达而先生从袋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眼药 水,滴上了几滴,使自己显得泪眼盈盈。 他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赢家。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达而先生含”泪“道。 几乎所有的警察都相信了这个不幸失去叔叔的年轻人的话,都已断定那个杀 手杀了达而先生,自己得胃病死了。 达而先生考虑到了一切,他给乔下的毒,法医是绝对检验不出来的。 突然,一个检查尸体的警察道:“报告,凶手枪套内有一个微型录音机。” 达而先生的心猛的一震。 “打开听听!”警官道。 果然不出所料,录下的正是达而先生对临死的乔说的话。 “杰先生,不应该是达而先生,你的演技和你的发明一样棒,不过你恐怕得 到监狱去领诺贝尔发明奖和奥斯卡金像奖了。”一副锃亮的手铐套在了达而先生 的手上。 达而先生低下了不可一世的头,他想起乔临死前说的:“你会有报应的!” 是的,他的报应来了,来得是那么快,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乔的脸。 这张脸上,正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 ——稿于2000年11月26日 ——校于2001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