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你一家七口 这天晚上,关义很晚才回到家;这是单位分配的福利房,他自己一个人住。 费了半天劲,关义才把门打开,把醉醺醺的身躯拖进了屋内。一亮灯,他的胸 口就被一件亮闪闪的物体顶住了,同时响起一把浑厚的男低音:“不要喊,不要动, 否则命丧九泉悔之莫及。” 随着眼睛对光线的逐渐适应,关义看清了面前站着一个黑实的大汉,手里揣着 的一把尖刀正放在自己胸前;他的神情很严肃很正义,好象他是这家的主人在驱逐 一个不速之客。 “你该不是个小偷吧。”关义一脸疑惑。 “我要是说我是过路的你信吗?” “我信。” “噢,那么我得进一步向你解释:我路过这里,被这栋楼挡住了去向,于是便 爬上六楼,从窗户进了你家,准备从门口出去,下楼梯继续赶路了。” “听起来是有点勉强。这么说,你确是小偷无疑了?” “看来你这人不算蠢。不过我得补充一点,在被你发现之前,我纯粹是个小偷, 但被你发现之后,我的身份就有点暧昧了,可能是抢劫犯,甚至可能成为杀人犯。” “你别吓唬我,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不是我发现你,而是你发现我。 这个赃栽得太冤了。“ “都一样。反正你在不恰当的时间干了不恰当的事:在我入屋偷窃时回家。你 叫我往哪飞呀,只好表露身份。至于最终采用那种身份,那就得看你的了。” “我劝你还是保留本来面目的好。对事业专一的人才能成大事。”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我们俩面对面挺着,你叫我怎么偷呀。” “那你这回就先别偷了嘛。事业成功的人都总得经点小挫折的。” “笑话。我千辛万苦手起泡脚破皮腰酸臂痛地爬上来,你让我空载而归?社会 主义还要不要按劳分配原则啦!” “可是你的偷窃已经失败了呀,劳动都成了无利劳动了,所以也不应该获得分 配了。” “这么说我是非得改换身份不可喽,偷不了就只好硬抢了。” “你别这么干。我的财物都是我用勤劳的汗水浇灌出来的果实,我不容许它们 受到损害哪怕是被啃破一丁点皮。” “你放心,它们绝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破损,只是更换主人而已。我会比你更珍 惜和慎用他们,我会使他们成为救人于苦海之中的诺亚方舟。” “不行,绝对不行。你抢了这船救自己救别人,生是让我活活淹死,我绝不答 应。除非你把我打晕了或者将我全身捆绑布团塞嘴让我无法阻拦没法叫唤,不然的 话你休想得逞。” “看来你的经验比我要丰富。好,这回听你的,捆人太麻烦了,绳子也不好找, 就把你打晕了吧。”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这么干的话,事后我非得报案不可,我认得你的样子, 到时候贵尊容被画了出来,英明神武的公安干警们按图索骥、明侦暗查,你虽不能 说插翅难飞但也成过街老鼠了。” “哦?有点道理。你这人心肠还不错,能替敌人着想,甚至舍己为人,你死后 我要替你立个碑纪念你的崇高人格。”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不理解。” “不是你提醒我的吗,你认得我,我能不杀人灭口?” “我劝你再进一步想清楚。命案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法轮功就数它性质严重 了。你这一刀子捅进来拔出去之后,你的毛发、指纹、鞋印、凶器、血衣,我被杀 所发出的惨叫,你逃走时暴露的踪迹,邻居的反映,路人的目击,千丝万缕,一点 一滴,都成了使你落入法网的导火线。从今以后,一大帮训练有素专逮人混饭吃的 哥们每天除了睡觉吃饭拉屎就是牵着狗挎着枪开着车到处打听专为了送你去挨枪子。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偿命,罪有应得,最终你我还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 是如果你现在放下屠刀,立马离开,再大不了也只算个偷窃未遂,任哪处的派出所 闲得挂蛛网警察闷得长痔疮也不会理这种跟夫妻口角一类的事;而且我可以保证绝 对不会告发你,我们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以后你继续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偶然在街头相遇,我俩默默地走近,凝 视半晌,然后我轻轻问一句:好么?你缓缓道一声:很好。然后我们擦肩而过,继 续咫尺天涯......“ “你描绘的这个情景很浪漫,我很神往,你要是个漂亮妞儿那就更理想了;你 所陈述的利害关系也很透彻,丝丝入扣,在情在理。说真的,我几乎被你说服了。 可问题在于:我是个贼,一个不折不扣、敬业乐业的贼。我有我的职业道德和工作 精神;我不喜欢知难而退、半途而废,我崇尚的生活信条是:想做就去做,要做就 做好。我的工作虽然为人们所不齿,但我不自卑、不气馁,即使一旦失手,我也不 会蒙羞而走;我光明正大、问心无愧。我起早摸黑跌打滚爬干这种冒险的行当,不 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家乡那每年收入不到两百元的一家七口。我父母食不裹 腹、东乞西借地供我念完大学,但我即使满腹经纶胸怀大志却连家人的温饱都爱莫 能助。所以我选择了这个事业,醉心无悔。这使我区别于一般的盗贼,我不会因风 吹草动而逃之夭夭,不会对小小困难望而却步,我注重的是结果,是成绩,是收获, 而不计较过程和手段,更很少顾及自己的安危。我也不会在有钱人面前鼠头獐目、 俯首低眉。我与他们分享财富,对他们已经是一种极大的抬举。我从他们那里得到 的,正是他们所不应也不配得到的。我的工作,正是对社会制度的不完善、不健全 进行拾遗补漏、亡羊补牢的一种事业。难道你认为:你和你家里人有足够的资格获 得多余的财富以供奢侈挥霍,而我和我家里人则活该挨饿受冻而毫无怨言吗?你和 你家人难道就真的做出了比我和家人更多的贡献而应该得到比我们优越这么多的回 报吗?” “可我的财产都是我辛勤工作换回来的呀。” “辛勤工作?哼!你干的什么工作?你生产过粮食给别人吃吗?你制造过物品 让大伙用吗?你有科研成果能强国富民吗?你有雄图伟略令世界和平吗?” “这些......暂时还没有。” “大的不说了,就看小的方面吧:你清理过大街上的垃圾吗?疏通过交通堵塞 吗?教过小孩别学坏吗?劝过夫妻甭离婚吗?你救过死扶过伤吗?你帮过谁的忙暖 过谁的心?” “小时侯还干过一些,大了倒好象净往路边扔易拉罐,经常闯红灯,也教过邻 居小孩几句粗话,噢,对了,还有一次怂恿一个有婚外恋的同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 去说吧。” “所以嘛,你根本就没贡献,或者说贡献不比我大,凭什么跟我们过着贫富悬 殊的生活呢。现在你有机会做点好事补偿一下了,你把财产分给我一些,我也不贪 心,你就凭良心把你没多付出却多收取的那部分给我就行了。” “那不行。那岂不是要全给你了。我现在回头想了想,我的收入确实都是没干 什么事就得回来的。我每天上班也就是看看报纸聊聊天,读读文件开开会,再有就 去吃吃海鲜喝喝酒,蹦蹦舞厅泡泡妞。然后就这么不知不觉地钱就多起来了。如今 经你这么一点还真被你点醒了,真有点惭愧了;这样吧,我就把现有的现款都给你 得了,其它的存折证券金银珠宝古玩器皿家私电器什么的我就先留着,你一次也拿 不了那么多,怎么样?” “你这人看来还有得救,浪子回头,前途无量。以后你改邪归正了,我认你这 个朋友。” “真的?太好了!”关义兴奋地握住小偷拿刀的手,“你能看得起我这种不劳 而获的社会蛀虫吗?” “我看准了你能改过来,你有觉悟。”小偷以鼓励的眼光看着关义......第二 天早上,关义一觉醒来,发了一会儿呆,不禁哑然失笑,“我他妈的怎么做这种稀 奇古怪的梦。”然后便去厨房弄早餐。突然他发现窗户外防盗网的铁支断了一条, 大吃一惊,忙跑进房间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破皮箱,打开一看,果然是空的。 上班的路上,关义一直在琢磨:王局张科老徐他们那些份,是自己填上呢,还 是找刘总再搞点回来。突然又想起了小偷,不禁咬牙切齿起来:“我杀了你王八蛋 的一家七口!” 路人皆惊愕地看着他。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