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维人 我们生活的三维空间,加上时间,构成了四维的时空,然而,我是一个一维人, 这是我在四维时空里的故事—— 一 “走,喝酒去!”我对王清文说。 “什么事?” “没什么事。怎么,没事不能喝酒吗?” “没事就不叫喝酒,叫劈酒,你该说‘走,劈酒去!’” “你瞧,脑筋打结了不是,干吗非得得恋失恋趴死(PASS)肥佬(FAIL)捡钱 丢钱红喜白丧的才能喝酒?就不能来点后现代的?我们今天就来个斋喝,无悲无喜 无欲无求无情无义地喝。” “那得用屁眼喝。”王清文严肃地说。 随即,两位某南方名牌大学的二年级学生走出了校门,来到了旁边的一间大排 挡。 “小姐,先来两瓶珠啤!”我潇洒地朝服务员打个响指,但手指之间没配合好, 成了哑指。 我一点也不介意,大排挡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它可以让一些身怀百把几十元人 民币不等的平民阶层陡然增添了优越感并无需经专门训练便可以表现出与本身身份 极不相符的风度与气质而且一点不矫揉做作似乎一出生就是叼金奶嘴夹貂皮尿片的。 然而服务员的一句话打破了我自我陶醉的氛围。 “两只猪B (支珠啤)这。”她指着我和王清文朝老板叫唤。 王清文也明显感受到了这句虽出于无心但确含有严重侮辱性的话的刺耳。 我们俩异目同光地向服务员的背脊投去了鄙夷的眼光。 “怎么搞的,”我有点忿忿不平了,“这人新来的吗,素质这么低,话都不会 说。” “就是呀,我们来这些地方泡的时间比上课要多得多,长此下去,岂不是老师 的谆谆教导都抵不过她的潜移默化。”王清文更深刻地揭示了问题的严重性。 “对啊!我认为开在大学附近的饭馆排挡,老板至少该是大专毕业生,服务员 也总得念完了高中才对得起观众啊。” “看来我们得把这个问题向有关部门反映一下才行。” “可向什么部门反映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样吧,先向知道该向什么部门反映的部门反映吧。” “好主意。这事得抓紧了,象什么话!” 服务员拿来了啤酒菜牌,我强压心头火,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个青菜、一个塘虱 煲和一个京都骨。 服务员忙不迭地便跑去用网兜从水箱里捞起了一条塘虱。 路过我身后时,塘虱对死亡的憎恨对生命的热爱之情表现到了极点,奋力跃出 了网兜并在地上拼命扭动弹跳妄图找到一个入水口游向自由。 与塘虱的活力生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服务员的呆若木鸡手足无措,显然她被这 一小动物顽强的生命力及其支配下可能具备的攻击力震慑了。 我的声音如同电影电视里的大侠的一句“住手”那样及时地响了起来:“动手! 别怕,塘虱不咬人。” “真的?”服务员眼中闪出一丝光彩。 “咬不咬你我可不敢包。” 服务员听了陷入了沉思,经过短暂的衡量厉害(老板已有所察觉了)估算实力 后终于如狼似虎朝那小动物扑去并成功地制服了它送进了厨房。 我回过头来,却见王清文一脸不屑地阴笑着,样子颇有香港的吴镇宇演反派时 的神韵。 “你有病呀!人模狗样的干吗?”我问道。 “你也太没水平了,想报复还东绕西拐、藏头缩尾的,忍屈含冤私的跟敢怒不 敢言也差不离。” “嘿!我以为你说什么呢。至少我还精神讨伐,聊胜于无,有本事你怎么不骂 她一顿出出气呀。” “我要骂就直接骂,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不信。就凭你?” “嘿嘿,长点见识吧小子。”王清文举起一只手,朝服务员大喝一声:“猪B !” 同时伸出食指微微倾斜向上指着她,“对,就是你!一只猪B !” 服务员会意地点了点头,向冰柜走去了。 无可避免地,王清文将他那张写着“嚣张”两个大字的脸示威性地向我夸张地 一扬,我不得不报以看起来多少有点献媚的笑脸并憋出一句:“她猪B ,你牛B.” 一会儿服务员拿着一瓶珠江啤酒走过来了。 我马上换了一副君子坦荡荡的笑容,慈祥地望着她,极尽温柔之能事地吐字: “猪B 来了呵,谢谢。” 服务员脸上立刻浮现出感动的晕红,眼眶内甚至闪烁了几星晶莹。 是啊,对于一个不卑不亢的服务员来说,还有什么是比遇到一位彬彬有礼的客 人道一声情真意切的“谢谢”更能使她觉得骨酥肉麻并感生有所托的呢。 对着这么一位心地纯良而且极易满足的劳动妇女,我突然有一种拳头打到了棉 花堆里的感觉,于是也就不忍再记恨和捉弄她了。 “明天你不是考试吗。”酒正酣,王清文劈头劈脑扔过来一句。 “对,经济数学中段考。” “复习了没。” “没有。” “幸亏!” “为什么?” “你要是辛辛苦苦地复了习到时候打击岂不是更大。” “去你的吧!” 二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开始,我与体内的酒精作了长时间的惨烈的拉锯战,到了六 点四十五分,我终于与它达成了暂时的停战协议起了床。 在刷牙洗脸穿衣套鞋完毕后,我静静地坐到了书桌前,翻开经数课本,找出了 一张以往的考试卷,在背面空白处抄下这次考试范围内的所有题型公式,并加以简 洁的注释说明用法。 七点五十五分,我强颜欢笑地步入了考场,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试卷一发下来,我就趁乱巧妙地把作弊卷夹在了试卷中间。由于两种卷子的颜 色、大小一模一样,所以除非监考老师特地翻开来检查,否则是不会被发觉的。 每做一题,我都镇定自如旁若无人地翻开一页试卷假装浏览第二页的试题似的 偷看作弊卷上的公式。 然而不久我就意识到这样的准备并不充分,虽然我大概知道哪一道题目该用哪 条公式,但我却没法把题目里的数字与公式中的符号有机地对应起来,而且其间的 基本运算法则总是在我的脑海中若隐若现似是而非使我无所适从。 当考试进行到大概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偷的抢的编的碰的博同情的 全都糊弄到试卷上了。然后我按每道题目的分值作了个中肯的评估,得出的结论是: 即使拿不到六十分,但在不及格的人里面得个最有前途新人奖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我怀着乐观的心情坚毅地提前交了卷。 回到宿舍,才上午九点四十五,我感到了脑袋的涨痛四肢的麻软内脏的搅腾口 舌的燥裂,而在考试前考试中是全然不觉的。于是我想到怪不得听说飞机师中了枪 能熬到着陆才闭眼,精神的力量确实不可思议。 而现在我既然已考完了试没了动力断了支柱,就是时候闭眼了。 于是我瘫倒了在床上。 等我再次睁开眼,已是傍晚七点钟。吃饭时间早过了。环顾四周,宿舍里一个 人也没有。 “王清文那×佬跑哪去了?”我心里嘀咕着,他虽跟我同宿舍,却并不是一个 班的。这时我听到肚子里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音,凭二十年来朝夕相处的默契,我 知道是胃在抗议:“混蛋!你已经一整天没喂我了啦!” “别吵了,他现在懒洋洋的不想动,你再顶一会儿吧。”我的脑子在替我向胃 解释。 然后我又昏昏欲睡了。 三 “因为爱,所以爱,你不爱我我跳海......”李斌哼着歌走进了宿舍,发现宿 舍内黑灯瞎火,马上止住了美妙的吼音把灯一拉,然后大惊失色扑到我身上使劲地 摇动我的上身并大声叫唤:“关义关义醒醒你怎么啦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吃药要不我 送你上医院吧......”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怜爱地抚摸着李斌的头发说:“好儿子,乖,你爸没事。” “滚蛋!”李斌一把拍掉我的手站了起来,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稿纸,“关 义,反正你也闲着,帮帮忙,听听我的辩论稿,提提意见。” “谁说我闲着,没见我正睡觉么。” “嗨,骗谁呢,都睡一整天了,现在才九点钟睡什么觉呀。刚才我还真以为你 病了呢。” “你找隔壁宿舍那帮人精嘛,他们博大精深,敢砍敢抡,正愁找不到人吵架呢。” “他们都忙着呢,不然我也用不着找你了。” “他们忙?他们有什么可忙的?食物中毒一块拉肚子去啦?” “四个人在拖拉机,一个在写情书,还有一个在剪脚趾甲。” “瞧,没一个干的是正经事。我才是真正的大忙人。” “你就行了吧,我看你都闷一晚上了吧,巴不得有人找你开窍呢,别死充了, 谁不知道谁呀。” “你看你看,老毛病又犯了。心里明白就行了嘛,还非得揭别人的伤疤弄个鲜 血淋漓的。我说怪不得大家都选你当班长呢,原来就因为你平常得罪人多了,都憋 着要害你呢。” “好啦好啦,你这人真是黄鼠狼打不得,一打就直放屁不熏死人不罢休。”李 斌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我开始念了呵,辩论的题目是:《助人为乐不适于市 场经济》。” “什么什么?题目是什么?” “《助人为乐不适于市场经济》。” “这是哪个农村的盲流这么没公德随地大便屙出这么个臭气熏天的题目来了。 助人为乐怎么就能跟市场经济勾搭上了?” “对呀,我也觉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可题目是上头定的,我有什么办法。而 且我们抽签还抽了正方,不好辩啊。” “正方?正方是干吗的?” “正方就是持题目的观点,说助人为乐和市场经济不相适应呗。” “噢,那你们输定了。‘助人为乐’是褒义词,‘市场经济’也是褒义词,用 褒义词来否定褒义词,那不是自讨没趣自取灭亡么。就象‘毛泽东’是褒义词, ‘伟大’是褒义词,你硬是要说‘毛泽东不是伟大的’,那还辩什么,趁早弃权吧。” “不行啊,这场辩论赛是表演性质的,专门唬下星期来我们学校参观的领导检 查团的。不但要辩,而且要辩得轰轰烈烈精彩纷呈。我本来不想参加的,但实在找 不到自愿者了,老师说班干要起带头作用,硬叫我当了一辩。” “噢,一辩,不就是大便(辩)么,大便好啊,噼里啪啦稀的稠的只管往外排 自顾自痛快拉完就跑是对是错用不着管那么多是香是臭别人也得仔细闻着,一句话, 够省心,输了你的责任也不大。” “哎,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这是要给学校挣面子哪,马虎不得。” “我说学校也真是的,正正经经拉个仪仗队一色青春肉女执鲜花挥彩旗挠首弄 姿敲锣打鼓夹道欢迎大跳PALAPALA不就挺体面挺排场的了吗?非得忙些丢人现眼吃 力不讨好的冤枉活,真是孔雀开屏——硬要把屁眼露给别人看。” “你也别这么说。正因为学校知道自己水平有限,才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 我们这次可真是集思广益从谏如流的,你瞧我这不正在请教您吗。群众的智慧是伟 大的,我们齐心协力七拼八凑好好歹歹也要弄一台象样的辩论出来,也算是给我们 大学生自个争了光呀。” “噢,倒也是,你继续往下念,我给你挑挑骨头。” “那我念正文了呵,”李斌清了清嗓子,拿声拿调地朗诵起来:“助人为乐, 是一种优良的道德品质,其思想根源,在于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然而,如果把这 种只考虑整体不考虑局部,光顾别人不顾自己的思想运用到经济范畴中,则难免会 造成资源配置的不合理,利益分配的不公平,而这些,恰恰是与市场经济的基本原 理相悖的。何谓市场经济呢?......” “停!停!”我连忙打断了他,“我说李斌,你要念就好好念,别一会儿学猴 子叫一会儿扮猩猩啼的,害我一句没听懂。” “不会吧,我千辛万苦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把这两码事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地联 系起来了让人听着象那么一回事。你真的没听懂?” “我确实理解不了你的外交语言。你再念一遍,朴素一点,用不着那么抑扬顿 挫的,留着那骚劲到时候媚领导团里的老太婆吧呵。” “听清楚啦,”李斌皱了皱眉头,“助人为乐是一种优良的道德品质其思想根 源在于大公无私先人后己......” “停!停!” “又怎么啦!”李斌有点没好气了。 “我说怪不得我刚才没听懂呢,原来你一张嘴就错了,一句话没说完毛病就出 来了。” “什么毛病?”李斌的脸有点扭曲了。 “助人为乐的思想根源怎么会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呢,全弄混了。什么叫‘助 人为乐’,就是把帮助别人当作自己的快乐,帮别人是为了图快活不快活就不帮了, 这叫什么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真正的大公无私先人后己是怎样的?是助人为苦,一 干好事一关心他人就浑身难受内心特痛苦但仍然义无返顾飞蛾扑火。这种人的思想 才是真正无私的。” “你这理也太歪了吧,怎么听起来觉得那么别扭。” “‘真理往往可以不象真的’,这是哪个名人说的,忘了,反正理是通的。你 想想呀,雷锋同志干吗那么赤胆忠心古道热肠不干点好事就憋得难受,不就因为他 觉得能为人民服务给社会作贡献替国家领导分忧心里特痛快心情特舒畅吗。如果他 一旦搀了老大娘一把给了困难户点钱就特别难过后悔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话, 他还会干吗?有人说雷锋傻,其实雷锋精着呢,他最会替自个打算干什么都是为了 让自己快乐活得比谁都开心......” “关义、关义,”李斌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显然是没法再听下去了,“你还 是再歇歇吧,我找张威念去,他的脚趾甲也该剪完了,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睡吧, 我走啦。”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溜烟地就不见了。 “他妈的这贱人,刚把我的情欲挑逗起来就跑了,真没职业道德。”我心里骂 道。 这时候我已经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地醒了,由于极度的清醒,我的血肉之躯越来 越清晰地感应到了饥饿对我发出的严正警告,我甚至能接收到它穷凶极恶的要挟: “你的胃现在在我手上,马上拿一瓶牛奶三个面包或者半斤牛河或者两个粽子来交 换,不然就撕票!” 遇到这种天良泯灭的绑匪,反抗是徒劳的,因为他真的会说到做到。我只好乖 乖地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交易完毕后,我在书桌前坐下。这时已是十点半,宿舍里仍然只有我独守空房。 充足睡眠和营养饮食后的体力充沛与精力旺盛,越发反衬出精神上的空虚和寂 寞。而这种精神上的隐疾一旦迸发,便会迅速从生理心理上全盘控制患者。其症状 表现为多愁善感愤世嫉俗自艾自怜,同时会做出一些平常连自己都嗤之以鼻认为没 脸见人的丑事恶心事。 譬如现在我就在写诗。 诗的结尾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暂且抄录前面几段如下: 总想找点事干 但又嫌麻烦 有没有一种活法 省心省劲又好玩 是身坚志残 还是反应太慢 面对这么多的理想 你叫我该怎么办 用热水袋孵卵 用美工尺画蛋 小时侯比科学家还聪明 大了却没他们能干 学不了高人雅士的涅磐 只好自己扯淡 想做点坏事发泄 又害怕因果报应循环 每日里胡吹神侃 每夜烟酒茶饭 寻一帮同病相怜的朋友 互作怀才不遇的嗟叹 四 第二天傍晚在饭堂吃完晚饭,我边剔牙边慢悠悠地走回宿舍。 一路上我尽力挺起干瘪的肚皮四十五度角迈着方步架着墨镜顶着夕阳模仿周星 驰的风姿。 但其实戴墨镜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斜着眼偷窥路上的女孩子,这样既不招人讨厌 又不致令那些姑娘骄傲。 正当我看到一个样貌极其丑陋的女子而惊诧于她为何如此大胆竟敢光天化日公 然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我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王清文,我登时就忘记了保持与外型一致的风度,破口大骂了起 来:“X ×Y ㄨゃ」が゜ハ〇♂◇と〉∞〕ゥ∩{ ∑∽≯↗β” 这是一句我自己发明的持续二十四个字集多处方言之精华的粗话,字字淫斜、 针针见血,通常只留给我的好朋友享用。不料音量开关一时没调好,活活让我刚才 看见的那个丑姑娘偷听到了。 于是她以一种由于发现了比自己更丑恶的东西而不屑与之混同的姿态厌恶地白 了我一眼。 也许她认为这种情形正是她弥补外表的不足加添内在的砝码的好机会,所以那 一眼她白得特别白特别有力。 我向她报以理解与同情的一笑,然后又继续跟王清文说话:“这两天死哪去了? 我还以为你被绑去酒吧做‘鸭’了呢。” “嗨,我哪有那福气。昨天下午见你睡得死死的,想是考完试累了就没叫你, 自个跑去找胖子他们赌钱,一赌就赌了个通宵。” “赌通宵!怎么?他们输了钱拉着你不让走?” “是我输了钱赖着不肯走。” “那后来赢回来没有?” “赢个鸟!滚了一晚上雪球。胖子也够累的,所有人的雪球都搁他那一个人堆 了。” “你可别告诉我滚出座珠穆朗玛峰来了呵。” “珠穆朗玛峰到不了,富士山该有一座了。” “到底多少?” “四千多。” “给了没?” “你说呢?” “那就好。” 五 一个小时后,我和王清文出现在胖子的宿舍门口。 胖子热情地把我们请了进去,斟茶递烟嘘寒问暖打情骂俏动手动脚完了后问: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好节目呀?捎上我一块玩。” “没什么,专程来找你再起硝烟呢。”王清文应道。 “啊!还赌呀。昨天通宵熬了个火眼金睛,到现在还没回过气来呢。” “不赌怎么行,我还输着那么多呢!” “噢,那点钱,算了吧,你不说我都忘了。” “这不行,愿赌服输,怎么能算呢,坏了规矩。” “是啊,”我也插上话来,“就再玩几手吧,尽量缩小战果减低伤亡,这样既 不伤和气也不坏规矩。” “我把钱都带足了,”王清文拍了拍裤袋里用报纸包着的三百块钱,“今晚上 要是再输我就认了。” “这......那好吧。”胖子拗不过劲,“我去叫阿强他们,关义你也一块玩吧。” “我不玩了......这样吧,干脆阿强他们也别叫了,今晚你们两个单挑,我吃 点小亏,帮你们做公证兼发牌。” “这样......好象......” “来来来,”我拿起胖子的扑克牌洗匀了,“玩什么?胖子。” “那......还是玩三公吧。” “谁先坐庄。” “我是地主,我坐长庄吧,嘿嘿嘿......”胖子意味深长地笑。 我给他们各发了三张牌。 这是一种每人拿三张牌,计算总和,个位数点大为胜的简易赌博方法,一人坐 庄,其余的下注,八点以上赢两倍,三公(三张都是JQK 或三张相同)赢三倍。 “下注多少?”我问王清文。 “我输着多少?”王清文问胖子。 “呵......不太记得了,四千八吧好象。” “那我下两千四。” “啊!那么大——不过也好,赶快清数了就算了,我也没什么精神。” “大家开牌吧。”我道。 开出牌来,王清文六点,胖子七点。 于是王清文一下子变成输七千二了。 “再来!” “这盘下多少?” “三千六。”......按这种规律,两人又赌了几十盘,王清文最高峰输到了一 万五千三百七十七块三毛六,最好成绩时也欠着五百四十块六毛三。(期间我曾英 明地使用了计算器,并对部分数值小数点后的第三位果断地采取了四舍五入法。) 胖子开始不耐烦了,把牌一搁,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跟王清文说:“我说咱们还 是别赌了好不好,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你是能扳平的呀,干脆现在就当无数不就得了, 好吗?” “不好,”王清文的脖子象块烙铁,汗珠在上面“滋滋”地响,“再来!” 又过了十几盘,大家期待的结果终于出现了。 胖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准备收牌。 “清了数就走不太人道吧,多少得让胖子赢点呀,不然人家瞎忙乎这么些时候 干吗来着。”我提醒死里逃生的王清文。 “噢,对呀,”王清文也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对胖子说:“咱们再来三把吧, 最后三把,是输是赢各安天命。我这两天那么‘黑’,你吃定的。” 胖子已经全然没了脾气,木头人似的听任我们摆弄。 “这三盘下小一点吧,就下十块得了。怎么样,胖子。” 在胖子的默认下,我开始给他们发牌。 结果在这三盘里,‘造物弄人’这句话得到了强有力的验证。 王清文两盘三公、一盘九点赢了八十块钱。 我和王清文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要不......再来三盘吧。”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胖子的脸色柔声细气地提议。 “不!不玩了!再也不玩了!”胖子眼眶中噙着泪水,狠狠地从钱包里抽出几 张钞票塞到王清文手里。 六 离开胖子宿舍后,王清文一路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反复强调他是真心实意打算在 最后三盘输点钱给胖子作为精神赔偿的没想到世事难料事与愿违命运无情的打击天 意残酷的捉弄害他背上个不清不白百辞莫辩的坏名声真是跳进珠江也洗不清传了出 去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如何出来行走江湖有什么脸面再驰骋沙场叱咤风云......我也 陪同着长嗟短叹感慨万千同时安慰他说世事无绝对月有阴晴圆缺鹰有时也飞得比鸡 低只要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看遍了世态浮沉身正哪会怕影斜你的为人怎样大家心 照不宣用不着耿耿于怀心存芥蒂须知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你就折哀顺变 化悲痛为力量吧他日定能再创辉煌......之后我们就商量如何处置这笔钱。最后我 们在捐献给希望工程与大吃大喝一顿两个方案中选择了后者。用王清文的话来说, 是因为“这钱来得太不光彩了,捐给希望工程怕玷污了祖国的教育事业,还是赶快 把它变成尿撒掉的好。”然后我又建议再叫上几个有情有义的朋友拔“口”相助因 为痛苦多些人分担可以少一些。王清文说算了这点苦哪够大伙分况且我还挺得住。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喝了十五瓶啤酒,最后终于暂时忘掉了痛苦...... 七 第二天中午,我被同学叫醒。 同学给我带回来了经数考试卷,我打开一看,两个血淋淋的阿拉伯数字把我的 眼睛扎得刺疼——“27”同学暧昧地朝我笑了笑说:“恭喜你呀关义,拿了个全班 第一。老师说了,期末你就不用辛苦了,平时成绩加上旷课,就是拿一百分总评也 不及格。” 我一听心登时就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小腹,肚子里尚未吸收殆尽的酒精被挤 得翻涌起来,径直冲上了脑门。 我顿感一阵晕眩。脑海中浮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被一种力量扯住了全身,将我拉入一条无限缩小的封闭的轨道,越拉越 远。 我惶恐地回头想张望些什么,我的过往迅速地离我而去,直至看不见时间的踪 迹。 我疯狂地挥舞双手想抓住些什么,但我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找不到自己的 空间。 我绝望地向前看,前面只有一个方向,但辨不出方向是什么;前面只有一个归 宿,但不知道归宿在哪里。 我被一种无形的力牵引着,默默地沿着一条直线毫无时间概念地运行。 在这一瞬间,我知道自己成了个一维的人。 故事告一段落,这时我想到了故事里那首未完成的诗的结尾: 是迷惘于复杂荒诞 还是困惑于肤浅简单 一维人在四维的时空 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