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换你心——给我的妈妈 作者:紫冰兰 转眼冬去春来,又是一年黄叶落百花开。 新年,是最喜庆的日子,二十一世纪的春天是光彩夺目的,只有到这个时候, 许多亲友们相聚一堂,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慨,而今,只有你的身影不在。 记得第一次看见你那一瞬那,我感受到一种未曾有过的亲切,从你的眼里, 我看到一股温慈、和善的东西流露。 也许是因为你的一部分原因,我走进了这个家庭,其实当你第一次见到我时, 我和利并没有一点关于情人动感的细节和浪漫的故事。 但是最后,因为利我选择了爱情,因为你我选择了这个家庭。 我是个天生任性而有点脱轨的女孩子,从小讨厌那礼教式的叮嘱和命令似的 关注。无数次想象着我如果有一天成家,如何会在丈夫和公公婆婆及嫂子面前争 风吃醋,甚至想象面对古板无理、藐视我的婆婆,愤怒时会不顾一切…… 然而事实战胜了我所有的想象,我总是不断的把事情想到最坏一步,然后回 头一看却不是这样。 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的所有超凡想象都化为乌有。你轻轻的看了我一眼, 笑了一笑,我们依然是陌生,却从此,我开始关注这个家庭。 当利第一次把我带到这个四代同堂的大家庭,我突然觉得很象走进自己的家, 而且比自己的家更具有一份吸引力。哥哥嫂子姑姑们四家同在一个单位,过年合 在一起吃团圆饭说不出的热闹,让我食欲倍增,没几日竟长胖了些,对光吃不认 账的我来说倒是件好事。 你的婆婆九十几快上百的人了,可依然是耳不聋,眼不花,行动自如。 利说,奶奶是家里最高长辈,受尽他人尊敬家人爱戴。她最喜欢和睦相处的 家庭,婆媳关系向来融洽,而且自立性很强,凡事都喜欢自己做。可家里没有你 一切却无法运作,奶奶什么时候嘴里念到的总是你而不是儿子,因为你比儿子能 干并体贴人。 利还说奶奶一般不和外人聊家常,然而,第一次见面她却和我说了许多她的 故事,不停的说着她未出嫁时的乡下,说着她生在地主家庭和家败后的种种困境, 说她如何生下五六个孩子最后所剩无几……令我对这个百年苍桑的老人产生了一 种敬佩之感。 老人家喜欢唠叨往事,不断的从复那些语句,我静静的听着。虽然有时我听 不太懂她的话,可是我知道,她的光阴慢慢地逝去,可不老的心总活在记忆里, 不管那曾是苦还是乐,是凄凉还是幸福,她都希望在有生之年得以与人分享。 而我,恰恰是这样一个毫无厌烦的听众,我喜欢听那些关于成长的故事,因 为,总有一天,我也会老去。那时,不知有没有人这样听我倾诉。 后来,我曾问过利,我第一次上他家时你怎么看我。他说,我妈妈很民主, 不干涉我的私事,还说,只要奶奶喜欢就行了,你准没意见。 那一刻,我终于体会什么叫真正的婆媳相处。 听说你是属兔的,而利是属猪的,我发现我和这两种属相的人特别有缘。 就这样,你成了我的婆婆,我成了你最小的儿媳妇。 我却很喜欢叫你妈妈,而且是发自内心的,你也把我当做女儿一样,我感觉 得出来。 利说,他是老三,而前面有两个哥哥,到自己出世时,妈妈你曾渴望他是个 女儿,结果还是个儿子。不过,你还是最疼自己的小儿子,而现在你的孝顺儿子 让你多了一个女儿。 于是,妈妈你给了我一块玉,说那是你母亲给你的,我看不出象什么,不过 却很喜欢。按广东人的说法,玉是避邪的,但是我不理会这些,只是喜欢玉石的 那种冰凉剔透的碧翠,相反对金银手饰没什么兴趣。 从我身边很多人以及听过的很多事例,都得出一个结论:婆媳难相处,难过 上青天。 或者说相处容易同住难吧,谁都喜欢家庭是浪漫的二人世界,毕竟和前辈是 两代人,多少会生出一种代沟。不说别人,就说我和自己的母亲,她的思想和我 相差有别,虽然近几年随时代在转变,但是,我们仍然有些东西不能沟通。 而你却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让我有你这样的一个妈妈。利曾不止一次在我面 前说过你的好,可做儿子的说母亲好是正常,直到我自己真正体会到,你是一个 很能理解和包容别人的母亲。 你没有世俗的偏见,也不会严肃的和我讲大道理,相反总会在别人面前说我 的好,以至我到哪都被人喜欢。起初我担心你看不惯我的某些喜好,担心我的顽 皮不是你理想中的儿媳,担心我好强的事业心在面对要孩子的问题上的矛盾。然 而一切都是我的顾虑,你没有给过我一点压力。 我说,我想读书,要考证,好好的创一份事业再要孩子,你都很赞同。而当 我经济面临困难的时候,你把暂存在我户头上用来看病的那几千元钱交给了我, 还说,先用这钱把学费给交了。对此,我无法表达自己当时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或许只有自己亲生母亲才会这么做。 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曾不时的一起出去逛街买菜,看喜欢的东西,讨价还价。 其实,生活中的我喜欢独来独往,很少和朋友一起逛街,但我每年回家都喜欢和 自已的父母去菜市场买菜,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 一个熟悉的卖菜阿姨问你说我是不是你女儿,你笑着说是儿媳。对方惊叹的 说,不可能吧,婆媳一起出来买菜很少见,而且你们看起来更象母女。你却说, 我们家的婆媳关系都是这么好的,说是母女也没错。 我的同事,每天在办公室里谈着一些烦躁的话题,最多的是关于婆媳之间的 矛盾如何恶化发展性问题,动不动就是诅咒和责骂,我想起以前的我也怕过,甚 至为此不想走进婚姻的模式。其实是因为听别人说得多和电视里看得多,结果, 360 度的大反差,看来,我比很多人幸福。 幸福,不是说拥有了一个体贴自己的丈夫就叫幸福,而是,同时拥有体谅自 己的公公婆婆,以及更多的亲人和朋友。当然,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相互 理解和体谅,当我经受过很多磨难,看透过很多事物,再让我面对如此真实而温 暖的家庭,我不得不说我很幸运。 我和妈妈你无所不谈,你总是笑意绵绵,我们有好多兴趣相仿,其实我们真 正相处的日子不算太长,可我却相信你年轻时也是很有情趣的人,而且,思想的 观念总是跟着时代走。所以,我们能相互理解和沟通,开心地说起话来,把利也 放在了一边。 在2001年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妈妈你由于慢性肾功能障碍来广州长住看病, 我们有了相处的机会。你的病的很麻烦,不能坐太久、站太久,也不能走太多、 躺太多,吃太饱或太少都不好。 中医说,要忌口,所以,你几乎什么东西都不能乱吃,比我还惨。 说真的,我不是个能主家的贤妻良母型女人,因为我最弱项是做家务。你知 道我的手皮肤一直不太好,所以你并不怪我什么。当我上班你有空时就帮我收拾 房间,清洗物件,洗碗。每天洗完菜等我回来下厨就能吃,我叫你别做,注意自 己的身体,你却说,不活动一下对身体更不好,所以,我没法改变你勤劳的本质。 而且,当我把买菜钱放下,你却说自己有,反正到哪都是要吃的,这让我觉得心 里好惭愧。 因此,有妈妈你在的那一段日子,我吃居饮食都很正常,单薄的身体也开始 有点福气。 我开心的和你谈很多生活中的往事,你和我谈你和你婆婆以及家人的故事, 而且不断的教我一些生活常识和生活窍门,比如煲汤的技巧和做菜的方式。从你 那里,我学到了很多,包括如何尊老爱幼,而这些,大概也是奶奶——你婆婆教 给你的,然后再加上你人生的经历总结的精华。 我每年回广西时,一定要去吃家乡米粉的,早上起来,我最讨厌说吃面条。 可奶奶叫我吃面时我却不好意思说不,因为九十多岁的她竟然还会自己下面。我 不得不抢着帮她弄,同时也要做上自己一份。而你却对我说,你不是喜欢吃米粉 吗?你和利儿去吃好了,于是,我欣喜若狂的拉起利的手,一溜烟的跑了。 如果是我的母亲,她定会这样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在家吃吧,到外面吃 做什么,浪费钱。说真的,你比我自己的母亲还了解我。 说到喜好,我发现妈妈你的像片特别多,利说我的像片够开个人展了,而你 呢,我想就够开个人巨展了。看像片成为我们家庭中的一件乐事及趣事,那一本 本的精致像册里,装满你青春的故事和动人的身影,年青的你不是那种一眼看上 去很漂亮的女人,却清纯可爱,笑起来耐人寻味。 大概是因为你母亲在香港的原故,(关于你的家史,利有和我说过,可交错 复杂,至今我仍搞不清你有几个长辈和兄弟姐妹)所以你从小见识广,目光远大, 在同龄人中,你总是思想超前,穿着时髦。我曾奇怪你有那么多花花绿绿、五颜 六色的衣服,而且利说你是厂里第一个敢穿花衣艳装过街的中老年女性,我听了 倒是很欣赏你的这种大胆的创意,以至我们臭味相投。 每年外婆从香港回来,都会带回一些新旧衣服,然后你就大包小包的装起来, 回去一个个的按需分配,合适谁就给谁。所以我也拿到了几件,而且是第一个过 足了挑瘾的,通常先得了好东西。 然后托妈妈你的福,有一年,外婆回广州还给我带了一支淡彩的口红(她说 是朋友从马来西亚旅游带回送她的礼物),而且还有一条精美漂亮的项链,坠子 是一只裴翠镶银边的小灯笼,看着就叫人喜欢。本来她带了两条一样的,一条给 了佩阿姨(她是你妹妹),这条应是给你的,因为你不在这,却让我做为代表了。 记得每逢春节回去过年,总是我和利下厨。利会说,你来做鱼,妈喜欢吃你 做的鱼,她老说别人做的不好吃。我会意的笑了,鱼是这个家里几乎每天必备的 常菜,而你也是百吃不厌的,对老人而言,鱼有助消化,多吃无害。 相处的日子里觉得,你是个善解人意的母亲,你有慈祥的心,宽容的爱,所 以,妈妈你养育了三个孝顺的儿子。三个儿子都是在家能主家务,在外能自食其 力的好男儿,一个比一个能干,所以基本没让你操过太多心。要说最不放心的大 概就是你的小儿子我的丈夫吧,利在外创业艰辛,目前尚未能让你看到一孙半子。 利家在上一代单传,这一代三个全是男丁,而下一代已有两个女娃,所以,你们 都希望早日能有个孙子继承利姓。 所以,利曾和我玩笑说,将来有个儿子叫利润或利益得了,我想利息也不错 吧。不过,我内心更喜欢有一个女孩,至于名字,我心里早想好了,很美也很有 诗意。可是,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又商议得出两个较合理的复姓名字,男的叫 “利兰德龙”,女的叫“利兰德凤”。 之后,我们相视大笑一轮,好象在为世界创造类似阿兰德龙、阿诺施瓦辛格 的风云人物一般。 其实,我知道妈妈你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而且你从不向我们刻意提这些, 因为我们都在创业。只是老一辈的心我能理解,公公也希望有孙子来传香火,加 上奶奶临走的心愿,和祖上的惯例,但一切还是随天意的。 在这个家庭里,我深深的感到幸福,大哥、二哥对我都很不错。有一年春节, 大哥还给我二百元押岁钱,当二嫂站在一旁也说要时,却没能如愿,你说是因为 大哥喜欢我。 我想是因为我最小吧,加上妈妈你对我的好,所以在这个家庭里我特别得宠, 公公每次打电话来一定会问利我在不在,近况如何,而他们父子说话的机会却没 我多,在平时总是我打电话回去的多,倒好象我真是他们的女儿。 如果一个月不打长途回去,公公会说,阿兰,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听见 你说话就好开心。 自从妈妈你离开广州回去南宁后,病情却突然恶化了,而且迅速发展成慢性 肾衰竭。 几次发现你晕在卫生间里,可把公公吓坏了,一家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你必须靠透析和输血来保命,这可是无底洞的支付呀,我们不敢告诉你情况有多 严重,因为你已到了不得不做透析,一但做了就要继续下去,除非换肾。 说到换肾,几十万惊人的数目我们不敢想,更重要的是你年势已高,医生说 机率渺茫。 所以,只能安慰你的心,想法调节你的免疫力,可吃多少补品,你也吸收不 进。 我们出来打工这么几年,沉重的压力一直未减,但是,还是凑出两千块钱寄 了回去,最坏的打算都想好了,就算借钱也不会耽误你的病。我们不在你身边, 所有的一切只有大哥他们出面,他们比我们更辛苦,承受得更多,所以,我们能 做的只有这一点。 后来,大哥说你可能过不完年了,叫我们回去,当然,我们没有告诉你就动 身了,而你早先吩咐过大哥,不许叫我们回去,怕误了工作,因为,你并不知道 自己的生命快到了终结。于是,我们还是请了假后马上动身了。 见到妈妈你时是躺在床上的,从你病恶化后,由于尿毒素的作用,你身体器 官严重损坏,全身浮重行动不便,眼框四周呈现出黑晕,皮肤干燥发黄,而且黑 色素日益加深,眼睛明显的凹下去,和第一次见到你白皙丰润的脸成反比。 你快六十了吧,可头发一直还很黑很密,看起来象五十出头,为此我曾替自 己的母亲向你讨教养发良方,你告诉过我一些妙用,当然,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 你天生乐观,为人宽厚、与世无争。然而这一次,病魔把你折磨得一下子老了好 多,脸上速迅爬上皱纹。 你对我们的出现有点意外,不过,开心还是超过了责备。你不能说太多话, 所以我不敢和你聊太久,你把我叫到床前,说在你的柜子里有很多衣服,而且还 有一些不错的面料,让我挑自己喜欢的放起来。有些你自己不能穿了,因为发胖, 但那都是外婆从香港带回来的时装,留给我。 我听了心里压着难受,嗓子却说不出话来。 我说等你好了,我再看吧,其实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妈妈你坚持让我打开衣柜,我知道你私人物品不少,可我从没想过从中贪求 些什么,但是我也不想拒绝一个老人的心意。你给我,我就拿着,你也就开心了。 后来,你把我叫到身边,说有事交待我做,我听着。 你说,外婆曾给你留下一块金锭,是香港周大福金铺购买的99纯金,让我带 回广州到周大福金铺把它换成三枚男介、三枚女介,还有一条手链。分别给三个 儿子和媳妇,手链给我,理由是你没给过我什么东西,而大嫂二嫂都给过了,可 我想妈妈你忘了曾给过我一块玉,也许它不值钱,但价值却很高。 我听着你的话,象交待后事,我心里万般的难过,心想,你说话都吃力了, 还为我们惦记这么多做啥?听公公说曾想过把这块金锭拿去卖了换钱给你治病, 可妈妈你不让,你说要留给孩子们做纪念,我没见过金锭,也没有什么兴趣,可 是妈妈你让我做,我就做好了。 你早就写好了克数和分配,把条子交给我收好,最后,你从手上退下一串粉 红色的似水晶又似玉般的珠链,给我带上。我知道这是上次你去广州时外婆给的, 很漂亮的粉红淡彩。 你说你带着它寒凉,给我合适,我差点没掉下泪来。 后来,我看到楼下有个倒模做艺术石膏像的男人,一群小孩子和学生围得密 不透风。我好奇的挤进去看,然后,被那些生动的石膏像吸收住了,而且还可自 己调配上色、过光油。 我不由的掏钱买了很多,最大的如维纳斯才五元一个,最小的小弥佛三角一 个。我观音买了几个(其有一个是大的莲花座),白雪公主买了一个,童男童女 一对,米老鼠一双,乱七八糟佛一套,还有一些脸谱等等,(想着回去玩玩画脸)。 结果我花了总共十二元钱就已满载而归,有幸成为其中最大的客户,竟乐坏了那 卖石膏像的。 接着我就夹在那群娃娃堆里,美滋滋的用卖者提供的画笔(虽然掉了毛不好 用)边调色边上彩,和孩子们一起抢色彩,抢毛笔。然后,我发现我身边越来越 多人围观,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的石膏像后直盯着我,我不由用手护着,生怕哪个 顽皮捣蛋的伸过黑乎乎的手指来碰一下以满足好奇。 我画好可爱的米老鼠后,便细心的勾线描绘着那个最大的观音像,后面还带 了个光环宝座。不知多少个人在一旁惊呼,哇,姐姐呀,你画得真漂亮呀,可不 可以也帮我画一下,我这个上什么颜色好呢?我在人堆中喘不过气来,慌忙叫三 姑帮我把画好的拿走,而舅娘也加入我的行列,给我送了些干净的水来。 我想把观音画得逼真些,然后拿回去给妈妈你一个惊喜,保佑你平安无事, 因为我知道你信佛,尤其喜欢观音。 然而,妈妈你却说,观音是不能随便拿回来的,要请回来才可,而且要天天 上香供着,自己买的留着不好,要我送给别人。 看着那座连卖石膏像艺人都赞叹我画得妙的观音像,有点可惜。我虽不信仰 佛教,也不懂佛礼,可妈妈你却是信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希望而已。所以,结 果有点失望。 后来,家里来了一个通佛晓意的阿姨,告诉妈妈说自己可以供起来,然后如 此这般说了怎么做好,妈妈你就把观音留下了,说是我给你请回来的,还叫我们 买来供品,而且进行了一次较隆重的请佛仪式,自此,家里多了一个供台。 …… 如今又是新年来临,却也是你的第一个祭辰。记得去年也是元旦,可以说刚 过完元旦的第二天临晨不到一点,家里来了个紧急的电话。 “阿妈在三医院急救,现在很危险……”大哥在电话里紧张地说。 利和我都心急如焚,如果当时有哪一辆车次能马上开往广西,我想利会毫不 犹豫的起身。利不断的吸着烟,我们慢慢的等待回音,希望象上几次那样只是一 场虚惊。 然而,临晨两点多,电话又再响起,大哥低沉地说:“妈走了。” 我看着利慢慢地放下电话,我整个人呆在那里,耳朵边回响着:妈走了…… 走了……走了…… 利默默的吸着烟,一声不出,叫我害怕。 我从来没见他流过泪,而那一刻他也没流一滴泪。我是没有在他面前流泪的 习惯,因为我不喜欢表现自己内心的软弱,可是那一刻,面对他的无言,我猛然 大哭不止。 利就抱着我的头依然是一声不吭,我把泪水全倒在了他身上,而我却听到他 内心的震裂。他是一个非常坚强而固执的男人,哪怕是在最慌乱的时候,他也能 正确的理清思维,考虑好下一步的打算,而这一夜,利一宿没睡,他只说了一句: 今夜我为妈守灵。 第二天,把事情打理好,当晚我们再次起程回家。 家里已是全变了样,摆着灵堂香灰,而大厅是妈妈你的大画像,我们一进门 就给你上了一柱香,可心里的压抑却无法倾诉。公公见了我很高兴,接着和我说 着你的去世前后经过,说着说着他就有点感伤,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我同时 感到自己也是湿的。 公公叫我整理妈妈你生前的遗物,说是你曾吩咐让我拿的衣服和面料。我面 对那一大柜子,还有一大箱子,脑子里乱烘烘的,不知从何捡起。其实我不需要 这么多衣服,我想叫大嫂二嫂和三姑他们来挑些合适的,因为有些我是不合适穿 的,公公说让我先挑完再说。 我边整理边想着妈妈你,你的衣服都存放得井井有条,而且件件崭新,你生 前最喜欢干净,所以衣服总是整洁无染的,有的还是新的。 后来,公公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皮衣让我试试,倒也挺合身,我就放着柜里, 想等以后回来不用带太多衣服就行了。而二嫂进来却找到了这件皮衣,说是她以 前穿过,合她身材,所以想拿去。 我便说那你就拿去吧,然后告诉公公给二嫂了。 大哥却跑过来对我说,妈曾说过给你留的,你就拿着,二嫂什么好东西都想 要,那皮衣她穿还偏小呢,不要理她,我去和她说。 于是,二嫂又把衣服给放了回来,说了句,我不知妈说给你的,还是你拿着 吧。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给谁都无所谓,但是公公和大哥都这么说了,我还 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让他们认为我嫌弃吗?我明白妈妈您的心意,所以,我不想 说什么了。 后来大嫂和二嫂也分别挑了些自己满意的衣服,我只选了一些合适我现在穿 的,也很多了。其他我给了小姑,而小姑从乡下来,条件比较差,这些衣服对她 是一种较好的礼物。 在殡仪馆,我见到了从冰柜里推出来的你,冰冷的躺着,毫无血色,我一点 也不怕。 举行仪式前,要给你换寿衣,于是,我自愿承担这个责任,和你三个儿子一 起在化妆间里给你穿寿衣。看着师傅给你化妆,你脸色苍白,却嘴角含笑,上了 唇彩,扑了淡粉,你竟象睡着了一般。 很多人说你是幸福的,我想你一生确实是幸福的,可没有了你,我们沉默在 一段悲痛里。 我亲爱的妈妈,看着您的笑,想着您生前种种的好,面对您的遗容,我知道 您心愿未了,您最大的遗憾我没替你完成,但会在不久的将来为您做到,我默默 的念道:你可安息了。 当大厅放出沉痛的哀乐向你告别,利终于放声痛哭,他把三十几年来欠您的 泪水一次性偿还给您,除了奶奶走的那次,我这是第二次见他落泪,而且是如此 撕心裂肺。我爱着他,所以我也学会敬爱妈妈您,而我欣赏妈妈您的为人,也就 懂得如何理解他。 离开仪馆的车子里,大嫂和二嫂在议论这次为妈妈你送行所照的一些照片, 还有给你照的遗容。她们说把这些东西留着不吉利,还是烧掉算了,车子里只有 我们三个媳妇,所以我听着,也不支声,二嫂说绝不让二哥拿这些照片回家,我 想,只有大哥和公公是很想要留的,至于我和利都无谓,留不留随他们吧。 结果如何我不知了,但大嫂和二嫂却把开始拿去的妈妈你那几件衣服拿了回 来给我,说不要了,让我放好。 我奇怪,但我还是收了起来,后来听别人说是忌讳,我无言以对。 如今是妈妈您一周年祭辰,我心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通过回忆让我对你 说,亲爱的妈妈我想念着你。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你的女儿,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托梦给我,我不会害 怕,因为我很爱你。今生,我们有缘相识,并成为一家人,用我的心换来你的心, 所以,我很幸福。而您的心也会和我一样,感受着幸福,对吗? 2003/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