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是不敢在家睡了 早早来到新房,正逢小眼睛从白捷达里钻出来:“哎,爷们,地板让人骗了 呀?”我正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他又说:“走,我跟你去看看。” 不情愿地跟着他上楼,心里腻腻的,有小学时被老师逼着脱掉胶鞋检查脏脚 的那种感觉。 小眼睛内行似的翻检几块,又眨眨小眼睛:“我看呀,这买东西还真就得把 木工带上,人家内行!” 三楼老徐不知何时也来了:“我看也不见得。买东西,你就把住一个准宗旨 :别图便宜。我是‘能买货头,不买货尾’。没冒!” 他这一个准宗旨,弄得我心里挺别扭。我在网上没少向人们学习,都还说买 商家卖剩下的货,能打折,便宜呢。 但Y 就没我这修行,懊恼地板着个脸,不吱声。我等俩邻居走了,就与Y 商 量:“你说这地板倒是怎么办呀?” “可别问我呀。我不知道啊!” 我心里腾地起火了:“你不知道?那不是你定的要买吗,不是你定的要退吗? 这会儿又说不知道了!” “我说退,你就退呗!我看是够呛能退得了的。” “那退不了,你说怎么办?‘”反正我是不能把它安上,让它整天吱吱 嘎嘎的直响,闹耳朵。“ 领导表态了!打电话,联系退换吧! 于是我就又给小王打电话。结果如Y 预想的一样:小王不同意退换。理由当 然是发票上“清仓物质,不退不换”那句话。 “怎么样?我早上就说不能给你退吧?”Y 揶揄道。 “现在看来,可能真要退不了,也换不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就扔了!给人烧火!” 你说这人不整个一混蛋吗?哎呀,说话跟吃糖似的!这地板扔了?那是8000 元钱呀!咱是有钱人也行!还扔了!? 气得我真要发疯了!就说:“看把你吹的!还扔了?你是千万富翁呀?” “那我不铺这地板行不?我这回就是这水泥地了。擦,还省事儿。” 水泥地面是省了保养的事了,可是她能不知道水泥地面冬天凉吗?她这人, 总爱说这种小孩子水平的气话! 我当然不能和她一样也小朋友水平呀,就又和颜悦色地和她商量木工工资: “昨天张师傅可跟我要工钱了。一会儿见面了,给不给呀,给多少呀?” “给人家呗。” “可是这活儿没完呢!” “我看人家差不了咱们的。还能收了钱,不给咱铺地板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不铺地板了吗?”我不失时机地猛击了Y 一下。 Y 真就噎住了。 我就说:“我看给是要给,但不能全给,得把这地板钱扣下来。”这样决定, 是为张师傅几个不爱铺我这地板时,我可以另找别的木工做。 张师傅见不是全额工钱,脸上露出了不满。但也说不出别的。咱又没拖欠他 的工资。没干活呢,没理由先要工钱吧? “我看退地板这事,你不好使,还是得找小S 。”Y 又出主意了。 我想说:“没必要吧?退不退又能怎么的。”可是又怕惹得Y 生气。想了想 决定还是以毒攻毒吧。 “我说,早上你不是都说了这地板肯定退不了,也换不了吗?” “怎么的?” “那是不是受了神仙指点了呀?” “那才没呢。” “没?”我偷笑。“昨晚菩萨没告诉你说退不了吗?” 这句话引起了Y 的警觉,直眉楞眼地望定我问:“你什么意思呀?昨晚上?” 我能承认我关灯的事儿吗?就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意思呀!你不是遇到 难事,就都是先给菩萨上供烧香,向她老人家汇报,请示的吗?我还当是你得到 她老人家的准确答复了呢。” Y 信了我的话,低头沉思了一分钟吧:“倒没得到什么答复。”话到嘴边, 她又犹豫一下,四下望望,确信没别的人了,才小声说道:“反正是有点奇怪。 昨晚吧,我给菩萨上香,好模样的,电灯就灭了。我去打着了,马上又灭了。 你说这是不是菩萨警教我:不用求她了,地板就是退不了,换不了呀?“ 冲着Y 流露出少许恐惧的大眼睛,我真想坦白交待我两次关灯的事儿。 可是再看看那同时流露出的几分天真和几分疑惑,想起“唯小人与女子最难 养也” 的圣贤古训,坦白交待的念头就又云散了。 “怪呀!”我手摸着下巴装做苦思苦索状。“你说这电灯它无缘无故地不会 自己个说灭就灭呀?” “我觉着也是的。没人按它,那闭火它能自己个儿跳闸?我合计来合计去, 还是我感动了菩萨,她不忍心看我该睡觉时不睡觉,给她烧香拜佛的,就灭了灯 让我睡觉去——人家菩萨多知道可怜人呀。”Y 说到这儿,眼睛中就全是甜甜的 笑意了。 这个没长脑子的傻子,竟然把我的关怀安在菩萨的身上了!这样下去,家里 好事都是那菩萨的,不好的事儿,都是我干的。你说我倒霉不呀!我气得不知说 什么好。就吓她:“别竟想美事儿吧。还菩萨知道可怜人?说不定是闹鬼了呢!” 这招儿太有效。一下子就打压去了她的气焰,她脸上那美滋滋的神气一扫而 光了,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立马老鸟依人似的向我靠近些:“真的呀!也没准 是有鬼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看她那可怜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可接下来她的话又把我吓住了:“早就听说那块儿,原先就是坟茔圈子,那 鬼魂还能少了呀?这回晚上我是不回那破地方睡了,可吓死人了。我说的吗,有 好几回,半夜醒了……得了,不说了。” 这一着厉害,又吊起了我的胃口:“有好几回,半夜醒了,你怎的了呀?”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能信。”Y 摆出一副电影中江姐那种面对敌人守口 如瓶的样子。 看Y 真不能说,我也没心思再问。开始为今后晚上睡觉的事儿犯愁起来。 晚上怎么办呢?还能真的住旅店去?指定不能!可是不去,Y 这人肯定不敢 在家睡了。怎么办?再不,我马上交待悄悄关了两次灯的罪行?不行,这时候说 了,她不能信了,肯定会以为是我心疼住旅店浪费钱,编瞎话骗她呢……你说我 该怎么办呢?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吗?真是木匠做枷自做自受? 拄 着下巴,想了几分钟也没想出辙来。最后只好这样安慰自己:“凭着我这天才的 脑袋还有解决不了难题?太阳离落山还早着呢。不急。不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