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殷凌的眸底有一丝的悲哀,淡淡的,如风掠过,却不曾从她心底离开。 往事如烟,灰暗的,不想记忆。 为什么要出现呢?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之后。看着那个气红了眼的少年,殷 凌只觉身心皆疲惫不堪:这个自己从来不曾当作家人的继弟,的确有着出类拔萃的 容貌,却无法撼动她内心一丝一毫的柔软。因为他酷似继母的外表,只是一再地提 醒自己,她和妈妈是被怎样的人所背叛。 有些事情,她不可能放开,更无法原谅,只是懒得浪费时间去憎去恨。因此, 只能选择逃避和遗忘。 她已经如此退让,可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自己?难道做错了事,不用负责, 还想得到一切?人怎能贪婪至此? “你走吧。”殷凌闭了闭眼,吞下不断涌起的酸涩,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挂上了 悲伤的微笑,“傅奕,他是你的爸爸,不是我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知道爸爸他有多想你么,你知道他一直念叨着你么! 你能考上Z 大,他有多为你骄傲,你到底知不知道!”傅奕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仿佛无法相信有人能绝情如厮,他终于再忍不住激动地冲了上来,却被宫子眼疾手 快地断了下来。 “别碰她!”宫子扯着矮自己一截的傅奕,脸上再不见往日的笑容,那森冷的 表情宛若地狱阎罗,冷得让人心寒彻骨,“小鬼,你闹够了没!我这个人不太喜欢 重复说过的话,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放手!”傅奕虽然很害怕,但心里那股气憋得他不吐不快,他恶狠狠地瞪着 殷凌,“你这样算什么?你能不能有点良心!他是你爸爸啊,是你血脉相承的亲生 父亲!你简直任性的不可救药,你妈妈已经死了!死!了!她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 只会唾……” “啪!”一个脆生生的巴掌,打偏了傅奕姣美的脸,也打断了他未能说完的话。 红艳艳的掌印深深地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仿佛五道红色的烙印,直直刺进他的心。 他惊愕地扭头,呆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殷凌那仿佛全身浴火的姿态。此刻的 她就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生,愤怒仿佛着了火,那双圆睁的眸子里,尽是狰狞 的恶毒。 假如真能用眼杀人,傅奕相信自己早已碎尸万段。他忍不住地颤抖,双腿无力, 眼睛仿佛着了魔似的,根本离不开她,连宫子松开了手,他都没有发现。 “你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凭什么站在这里,用一副正义使者的姿态, 污蔑批判我?”殷凌用更为缓慢的语速,一字一顿地逼迫着他,那股摄人的压力, 让人连呼吸都觉费力,“你不过是被保护得好好的大少爷,在璀璨的谎言里过着自 以为幸福美满的生活罢了。” “你、给、我、听、好、了——不要我的人,是他!”殷凌凶狠的表情有着刻 骨的伤痕,每个字都仿佛在割剜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是他背弃了我和妈妈, 是他没有半点人性的不留余地!是他,亲、手、将、我、逐出家门的!” “不……不可能的。”傅奕虚弱地反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内里如海浪般 汹涌的情感,让他恐惧不安。他突然开始后悔,或许打一开始,就不该叫住她的… … “不可能?哈,天杀的不可能!”殷凌掐着他的下巴,用力逼迫他对着自己的 眼睛,怒目如同烈焰,燃烧着他逐渐薄弱的意志,“为我骄傲?那是因为我考上了 Z 大,可以成为他炫耀的资本!我离家的前两年他会想我?不,根本不会!他只会 觉得我丢了他的面子,我不孝,不配做他的孩子!” “当然,我也不屑,我比他更憎恨我和他有血缘这个事实!”殷凌突然笑了, 笑得凄厉,“你不是很正义么,你不是很伟大么,那你告诉我,这个靠着我母亲一 天工作16个小时,吃了十年萝卜干配白饭,甚至靠卖血来支持他留学生活的男人, 在为他付出了一生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一边嫌弃她因为过度 劳累而老化的容貌,一边和你那看似端庄的母亲,无耻地在床上打滚的行为,又叫 什么?你有像这样义正言辞地指正过他么?还是你的正义,从来都只放在不能按照 你的意愿做事的人?” “你……撒谎……”傅奕圆睁了眸子,绝不相信他崇拜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情! “我比你还希望这是谎言!”殷凌用力地掐着他,根本不管自己的动作有多粗 鲁,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傅奕,那瞬间的恨意如同飓风,将他脆弱的固执冲得七零八 落,“你不是很能说么?怎么不说了?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号称成功女士的伟大 母亲,迫不及待地爬上我妈妈的床,和别人老公苟合的行为,又叫什么?” “你真是幸福。”殷凌甩开手,冷冷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傅奕,用着极度不屑的 口吻,将他最后的信念一并毁灭,“你不用在母亲临死之前,不用在自己生日那天, 亲眼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叛,亲耳听着他对母亲的侮辱,你还可以占有别人的父亲, 得意忘形地在这里自以为是地批驳别人不孝!” “殷殷,够了,别说了。”宫子紧紧地将殷凌抱入自己的怀里,低下的头颅贴 着她的太阳穴,声音略带哽咽。他的心,很痛,很痛…… “为什么不说?”殷凌冷笑着,“不是要比比谁更有理么?我都没有去找他们 的麻烦,他们居然还有理由说我的不是?傅奕,你知道我最恨那对奸夫淫妇什么吗? 我最恨这对狗男女当了□还要立牌坊,居然借着我妈妈的死讯,来合理他们的关系。 你告诉我,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你告诉我,这么无耻的人到底算什么!” “他们明明……在我妈妈死的那天,还搞在一起……我不过说他对不起我妈, 我不过说了事实,他居然打我……”殷凌终于流出泪来,一滴滴的,如雨而落。 “别说了,别说了!”童撤伸手遮着她的面容,眼泪不停地流着,她知道殷殷 最要面子了,不管多么痛苦都不在人前落泪的。 “是他不要我的,是他对不起我们……”殷凌像失了魂似的不断地喃喃重复, 她不敢看也不想看别人的目光,不管是同情,还是苛责,她都受不了…… 她有她的骄傲,她根本不想哭,更不想在大街上表演这无聊的现实剧。但她忍 不住,谁都不可以说她不孝!她已经拼了命地孝顺了,即便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疼, 她也会在母亲的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微笑,努力为父亲的一再缺席编撰着连自己都 无法相信的谎言。 她做不了再多了……那亲眼目睹的刺痛,这一生她都无法忘记。殷凌捂着心口, 仿佛感觉到那里泊泊流出的鲜血。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轮到她的头上? 她从来没有幻想过富贵,只希望和家人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这样的愿望,真的 有那么奢侈么? 她曾经那样彻底的穷过,连餐桌上有碗红烧肉都可以让她兴奋一整个礼拜。可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幸福,只要抬起脸,就可以看到真心爱护她的家人。 钱,根本就买不到快乐…… 殷凌抬起脸,对着怔在原地的室友们微笑,苍凉的,疼痛的,带着不属于这个 年纪的悲哀:“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背脊依然挺直,然而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却显得那样纤细,那样 孤寂。 那天之后,殷凌一直没有回宿舍,她一直抱着膝盖躲在房间里,傻傻地看着日 升日落。宫子一直在她的身边,和三年前一样,沉默安静,却不曾离开。她没有傻 得作践自己,有饭照常吃,尽管胃口不太好;有觉照常睡,纵使总是辗转难安。偶 尔也会看一看书,做一做那天买的高数习题,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可怜兮兮地看着 宫子,无声的央求着他的指导。 他们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些酸涩而孤寂的日子,彼此拥抱,仿佛整个世界只 剩下他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宫子会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害怕她会被恐怖的 夜鬼抓走。殷凌突然想起他们之所以会同床共枕,是因为三年前自己,常常做噩梦, 凄厉的尖叫,然后在恐惧中醒来。然而每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总会看到那时总喜欢 板着张冷冷淡淡的脸的宫子,站在自己的床边,睁着一双担忧的眸子,深深地看着 自己。然后他会爬上她的床,握着她的手,整夜,整夜。 殷凌伸手抚过宫子紧绷的面容,突然笑了,淡淡的,如丁香花开:“小少爷, 我有好久没看到你这张死人脸了呢。” 宫子有些羞窘,别开眼去,却没有挣脱她的抚触,略略粗糙的指尖轻轻刮擦着 肌肤,引起一阵轻颤。他闭了闭眼睛,压下内心涌起的种种情感,最后才带着沙哑 的声音,低低地问:“你喜欢萧珞什么?” 殷凌一怔,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紧得像要把自己捏碎。半晌,她才垂下眼 眸,淡淡地说:“或许,是那份单纯的执着吧,我也不知道……” 宫子转过脸,灰暗的夜空中,惟有他望着她的眼眸,晶亮如星:“你想要他吗?” 殷凌低低地笑了,悠扬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掀起淡淡的波纹。她睁着眼睛望 着天花板,久久才吐出一句:“不要。不完整的男人,我不要。” 宫子轻轻地支起身体,看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轻轻地在她额头落下了深深的 一吻:“殷殷,你会幸福,很幸福、很幸福的。” 殷凌闭上眼,一滴透明的晶莹顺着眼角,慢慢滑落。 今夜的306 ,依旧低压。童撤遥遥看着斜对面空空的床铺,心里一痛。这些天, 她们都过得很不好,什么事都意兴阑珊,连一向热闹的夜谈会也变得沉重而寂静。 常常走廊上一响起脚步声,她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宿舍门。那种既期待又犹 豫的心情,将她们折磨的寝食难安。童撤知道,其实她们都很害怕,害怕看到殷凌, 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那些沉重的往事,那些撕心的感觉,不曾参与其中的她们, 有心无力。 若非李茜和吴夏雪有在考试的时候,看到殷凌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或许她们 都会胡思乱想地以为她出了事。童撤知道那种看到后松了口气的感觉,究竟是怎样 的如释重负。她只是听到她们提及,都觉得心中的重石卸下了一半。 凝望着苍白的天花板许久,童撤突然抱着枕头坐起身,对一旁正背书的李茜说 道:“你们明天下午考高数是不是?” 李茜被她吓了一跳,许久才点了点头,说:“怎么了?” 童撤沉思了下,然后下定决心说道:“我去堵她。” 吴夏雪从书中抬起头,直视着一脸认真的童撤:“可是你明天也有考试吧?” 童撤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力,也有些无奈:“我明天考马哲,应该能提前交 卷,赶去你们那里应该来得及。殷殷考数学绝不可能提早交卷,除非她打算放弃。” 吴夏雪想起殷凌连蒙带猜外加小作弊,也只能勉强拿到38分的期中考成绩,不 由汗滴,认同了童撤的观点。只是她不能不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可是,你打 算怎么说?” 童撤沉默了下,淡淡地说道:“或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最好的。但是那样 太虚伪了,殷殷不是会自欺欺人的人。如果她是,就不会离开家,也不会那么痛苦 了。” 李茜惊讶地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地喃喃:“难道……你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童撤没有说话,只是苦笑,还有什么可以问的?殷凌早已经说得太过清楚…… 只是童撤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会有一个人跟她有同样的想法。急匆匆地跑 到考场外,她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冷淡的身影,依旧不冷不热地做着自己的事——优 雅靠在墙边看着书。 若非他的这番举动和因地制宜实在扯不上半点关系,童撤真会以为这只是一个 诡异的巧合。皱了皱眉头,她讪笑着抬起头,看着尴尬地躲避自己视线的萧珞: “校草,你……”抽风了么? 萧珞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说什么,结果却只是别开视线,装作更加努力地看 书。可看来看去,始终都是这一页。 童撤瞄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嘴角忍不住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殷殷,你会高兴吗?相信完全没有半点情报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只不过… …应该扑空了好多回了吧…… 萧珞,真是一个比谁都笨拙,却很单纯的家伙。她以前怎么会认为他很成熟又 很万能呢?看来还是殷殷这家伙犀利,一眼就看穿了这只纸老虎!童撤偷笑着转过 身,假装若无其事,不去戳穿他的体贴。 知道关心殷殷的人还有他,童撤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一扫连日来的沉重和烦 躁,甚至开始轻哼着不成调的歌。在考试即将结束时,她不很意外的,看到了姗姗 来迟的宫子。 眼尖地瞄到了宫子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童撤佩服地看着他脸上自然浮现出的 笑容,亲切依旧,仿佛他们的出现,理所当然。若非早有怀疑,她大概也会以为刚 才的惊鸿一瞥,不过是自己回首时的错觉。 宫子利落地走到他们身边,和萧珞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看着一直盯着 自己的童撤:“小朋友,你这么看着我……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熟悉到骨子里的耍宝,让她不由出声挑衅:“小少爷,假如我真的爱上了你, 你还能这样笑么?” 宫子一怔,随即怀抱着自己退后三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真的要上 我?” 童撤再也忍不住的轻笑出声,她再确定不过了:这个小小的男生,远比他们更 有城府。只是她对此并不反感,或许是因为她已太清楚的知道——他喜欢殷凌,很 深、很深的恋慕着那个倔强的灵魂。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