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麻神 如果说命中有注定,那么,殷凌觉得宫子就是她的克星。打小时候起,横霸众 小童的她,就不太搞得定这厮,他太聪明也太疏离,他们从本质上就是完全不同的 两种人,根本合不来。可他们却一起走过了彼此生命中最痛苦的日子,用笨拙的方 式抚慰着年轻的心。 有时候,殷凌会很天真的认为宫子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才能不需要 言语,就能读懂她的心。可回头想想,自己却从来都是不懂他的。他早有护照,完 全可以出国和父母团聚过年,但每每只要听她提及这个话题,就仿佛被人倒了会似 的,冷着一张俊脸,让人忐忑。 偶尔的偶尔,殷凌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居然害怕这个经常被自己痛扁的小弟。 这时候,她多半会安慰自己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寄人篱下,自然要多多想让。 不过这种想法,在她对宫子挥出爱的铁拳时,是从来都没有往脑子里冒过的! 从这方面来说,宫子真的是相当圆滑的一崽子,让人不知不觉的,就忘了自个 儿的身份,以及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负面情绪。他要是想对一个人好,往往好的让 人整个儿心窝都暖暖的,什么都记不得。 殷凌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针锋相对的场面,那时的童言童语,现在想来都 会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轻笑出声,再看向童撤时,她的心已空明一片,有个活宝 至始至终陪伴着她,她已别无所求:“不知道,和去年一样吧。” 童撤看着她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 的问道:“那……要不要来我家拜年?” 殷凌顿时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讪笑道:“这不太好吧?师出无名,组织不能 轻易出兵!难道你要我以毛脚女婿(意思是未来女婿)的身份上你家?我怕伯父伯 母会吓出毛病来的!” 虽然他们也算老乡,在同个镇上长大,不过自她跟着妈妈搬到杭州后,那些不 算友善的亲戚邻居早就不相来往了。老家的房子也被卖了,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在垂下眼睑的时候,她还会忍不住的怀念那黑黑长长的楼道,及投过木板缝隙 望见的那一方,清澈的天空…… 童撤没那些花花肠子,直接赏出两白眼,唾弃地说:“放心,我爸妈不会怀疑 我的,虽然你看上去不男不女很是人妖,但我出众的品味自小锐不可挡,连萧珞都 没法用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蛊惑我,你这样的……”挑剔的眼光上下扫了一圈,然后 在殷凌悲愤的目光中停留到她的胸部上,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安拉吧,我爸妈 再不信任我,也不会怀疑你的,你甭想从我们家敲走半个荷包,顶多让你上上麻将 桌,赚点零用钱!” 殷凌一听麻将,顿时有些技痒,往常都要等到年后许久,待老同学窜完门子得 到家中二老的恩准可以往外跑了,她才可以逮到几个人过过牌瘾。一代麻神往往是 需要更多的银子和金主来证明的,她很想从八方群众那里充实一下自己的小荷包。 童撤哪能不知道她的这点儿小心思,看她一脸犹豫,坏笑就上脸了。要知道她 们可是老交情,打高一起就同舍又同桌,这家伙刚满十六就已经是一有抱负有理想 有能力的标准赌棍了:“去年我们家把隔壁房子买了,打通后多的是空房间,不用 怕没地方住,你们就爽快的来吧。” 殷凌咬了咬牙,还有的半分犹豫终于在童撤致命的蛊惑下,彻底淹没了—— “再说了,校草那家伙一醉酒就很精彩,每年灌他是我们全家的乐趣,你真的不要 去欣赏、欣赏?” 几乎是直接的,她握拳迸出了一句——“我去!” 在室友们暧昧的眼神中,殷凌顿时烧红了脸颊,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该死的童撤,又挖坑让她跳! “三条!三条!哇!果然是三条!哇啦啦啦,我又胡了!给钱给钱!”殷凌一 声欢呼,双臂高振,她眉开眼笑地推倒自己面前昂贵的象牙麻将,一个个数着牌面, 证实自己的大胜。这已经是他们打得第八圈了,而她再次获得标志性的胜利——连 胡七次!看来,她上不了麻省也能成为一代麻神啊,哇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童撤可怜兮兮地掏出已变得薄薄的小钱包, 哀怨地看着脸上开了朵花似的殷凌,那真真叫一个悔不当初啊,“殷殷,你真不知 道客气也!我好心请你来,你居然这样对我,好歹也放点儿水啊!” “是啊,居然对学姐兼上司也不客气点!”临时过来凑数的苏樱看着她们两丰 富的表情,不由轻笑出声,笑容依旧端庄,周围的大人只要瞄见就忍不住夸奖。只 不过在掏钱的时候,她的笑容里看上去多少有那么点儿心酸,那张完美弧度的嘴里 吐出的话,更是好不直接,“Md,连番后还真不是笔小数目啊!” “战场无父子,赌场无感情,亲爱的们,原谅我的残酷吧,我还是很爱你们的!” 殷凌很欠扁地亲吻着红色大钞,笑意飞扬。 “操!有种你就一直赢下去!”童撤终于在她的挑衅下红了眼,她的压岁钱啊, 小金库啊! “是!小的谨遵童太后懿旨!”殷凌拉开嘴角,笑得如花灿烂。视线却在转首 时,不经意地对上了坐在她对面的萧珞。 他真的好惨!被拐来顶替输得毫无尊严的宫子的他,可谓是今天最大的金主。 作风严谨的他根本不是打麻将的料,牌是左右乱放,钱是一把把地扔,连她都替他 觉得心疼。 人哪,果然是没有十全十美的!看他不服输的模样,殷凌噗嗤出声,心情好得 不得了,有些孩子气的男生,当真能勾出女人潜在的母性光辉,连她这样麻木不仁 的家伙,都好像捏捏他暗暗咬牙后略鼓的脸。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比起萧珞人前完美无缺的模样,她更喜欢现在这个有些 气急狼狈又死不肯认输的大男孩。他研究牌面的专注,展现出一种特殊的魅力。莫 怪老有人说:认真的男人最英俊! 苏樱玩味的看着殷凌闪亮闪亮的瞳眸,那熠熠的光芒真是刺痛人心哦!她想这 个丫头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那就是一只盯着食物的饿狼啊!好在正沉醉在 惨痛失败中的童撤和萧珞,都无心关注他们的赌桌上,是否坐了一个女流氓。 微微侧首,带笑的眼睛迅速捕捉到一抹狼狈逃离的视线。于是,苏樱的嘴角更 加上翘,优雅中更见神秘——真正会在意的人,果然还是只有那个无耻逃跑的小帅 哥啊! 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锐减的红色大钞,柳眉微颦,心里有一点点的疼:她真该 拒绝诱惑的,没想到殷凌这个粗枝大叶的丫头,会是这么王道级的牌手!现在好了, 距离她囊括看中一年的Burberry米色风衣似乎更大了…… 爱上奢侈品真是一种罪过,偏生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抗拒不了。坏心眼在漂亮 的眼眸里一闪而过,苏樱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刮过殷凌的小鼻子,深意的笑容刻进 了殷凌黑色的大眼睛里:“殷殷,还满意你刚、才看到的么?” 这句话……好眼熟!殷凌错愕地差点掉下巴,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就算要学 台言里的风骚男主,她们是否也该角色对调一下!在怔忪中,她呐呐地吐出了一句 :“苏姐,你要改打心理战么……” 咦?居然被看穿了!苏樱一点儿也不脸红,反而眨了眨她长长的睫毛,看上去 很是单纯地问道:“我是这种人么?” 这话不该问的,因为在场的不是她的青梅,就是她的竹马,再不然也是被她操 了整个学期的可怜干事。她的话音刚落,连带牌桌一共传出了四个异口同声的回答 ——“当然是!” 默契地相视一笑后,是忍不住的哆嗦,苏樱当然不会翻白眼,她依旧笑得很是 温柔,只是这温柔让人好心寒,鸡皮疙瘩满身爬啊——“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不可爱 啊……” 萧珞淡淡地瞥了苏樱一眼,说出众人心底的大实话:“不说宫子,你和我们不 过差了两年,距离能叫我们孩子的阿姨级,似乎有些遥远。” 苏樱晃了晃她白皙的长指,一脸的不苟同:“小络,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女人的年龄呢,从来都不是根据踩过的岁月来计算的!” 萧珞不服气地冷哼:“只有外星人才不用岁月算年龄。” 好冷!苏樱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龟裂,童撤强忍住喷笑的冲动,低头整理麻将 牌,至于殷凌,她已经彻底萧珞少有的孩子气震得目瞪口呆了——原来,他也可以 像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只要在苏樱的面前…… 怔忪间,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宫子戏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 响起:“那么,苏姐,你认为女人的年龄应该用什么计算?胸部的发育程度么?” 庐山升龙霸!殷凌在反应过来之前,已向上打出了一计有力的直拳。宫子眼疾 手快地撇开了头,可她的拳头还是非常精准的擦过了他的脸颊。 面对随即送来的三道诧异的目光,宫子无力的绽开苦笑,他捧着受伤的脸颊, 很是委屈的小媳妇地哀怨道:“我内心深埋许久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被揭开了— —其实,殷殷是我的贴身保镖,因为我的绝代姿容,太让女人自卑,太让男人自残。 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实在是太罪过了!” 呕!殷凌原本的内疚被他的自白冲得一干二净,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无聊地挥 开八卦众热切的目光,将话题转了回去:“苏姐,不会真像这个臭小子说的吧?” 看着她眼里那抹不自然的在意,苏樱差点失了形象的爆笑出声,她饶有兴味地 看着她的纯然,凤眼微挑:“想知道真相?拿钱来买!” 殷凌顿时挣扎了,她看着好容易才堆起的钞票小山,那叫一个犹豫:这可是她 的辛苦钱啊! 苏樱终于忍不住地拍了桌子,很没气质地笑瘫在了椅子上:“殷殷,你真是个 宝也,我要是男人,肯定把你娶回家。” 殷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有人想要个当玩具的老婆。” 苏樱略有深意地瞥了眼脸颊不自然地暗红的宫子,微笑地坐直身体:“那个未 必,你现在还是是介于懵懂的幼女和情窦尚初开的少女之间,待他日长开之后,必 然会是个惊艳四座的好女人!” 本垒打!殷凌不得不承认,苏樱的褒奖让她的胸口整个儿烧起来了,她略感羞 涩地低下头:“苏姐,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苏樱则不以为然地回道:“这是只有实话才会有的效果。女人会因为遇见爱情 而成长,陷入爱情而美丽,不管是苦恋,还是热恋,都会让女人拥有动人的姿态。 女人是需要滋润的生物,所以年龄自然和成熟及爱恋有关。” 没有任何恋爱经历的童撤可不同意了,她嘟着嘴道:“照你这么说,那不是谈 恋爱次数越多就越老?” “当然不是。”苏樱理所当然地否决,萧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不想承认此刻 的苏樱的身上有着熟女特有的魅力和气息,像个爱护小妹妹的大人,谆谆教导, “玩感情游戏是幼稚的表现,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美丽。真正的爱情,从来都只是自 己一个人的事。独自绽放,独自凋零,独自凄美。” 殷凌强行压下手指的颤意,努力挤出一抹恬淡的微笑:“哇,怎么感觉好可怜 的样子。” 苏樱和宫子闻言,同时伸手想摸摸她的头,表示宽慰。没想到却撞到了一起, 那一刹那的碰触,让宫子如同触电般地缩了回去。苏樱一楞,随即露出了玩味的笑 容,看着他显然有些逃避的表情:哇啦啦,有人心虚了哦! 她太在意宫子的表现,完全没有注意到童撤的复杂和萧珞的诧异。场面顿时安 静下来,惟有没看到这一幕的殷凌,很不在状况地左看看右瞧瞧,满心不解的问道 :“你们怎么了?一个个傻乎乎的!” 宫子狼狈地躲开她的视线,反应极快地捂住被苏樱碰过的指尖,一副悲愤的模 样:“因为我被一个阿姨电到了,天啊,我可贵的清白啊!” 萧珞的脸顿时黯了下来,背对着他的苏樱却没发现,还有趣地说道:“就算可 爱的宫子小弟弟是个女人,按照女人的年龄区分,我应该也不能算是你的阿姨吧?” 她的若有所指,让宫子略略一僵。深陷泥沼的他,确实早过了初情的界限,当 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无所不尽其用,他就彻底完蛋了。尽管,这份爱恋来得太 早。 然而那抹刺痛心扉的涩然,终究没能浮上他不曾诚实的俊脸:“哪有,我还好 纯洁的不是?” 殷凌无力地投降:“是是是,你最纯洁了!十六岁的如花美少年!” 童撤忍不住掩面,她真不想承认自己有一个这么愚蠢的好友。而始终静默的萧 珞,却突然冒出冷冷的声音,勾回了众人的注意力——“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认为 自己的年纪,可以在我们面前自称阿姨?” 苏樱一怔,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有一点甜腻,一点期盼:“因为,我是快要 订婚的女人。女人一旦准备踏入结婚的坟墓,就真的是欧巴桑了!” 轰隆。重磅炸弹,炸得在场的人头晕目眩。 殷凌几乎是反射性地看向萧珞,那张俊俏的脸蛋上何曾有过这般丰富的表情— —那不敢置信的、痛苦的、纠结的悲伤。 如果有人说此刻他眼前的,是崩裂,是地狱。她想,她也会相信。 原来真有一种痛苦,可以让冰山龟裂成沙。 心脏如插上一把尖刃,痛得连恭喜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牵强的笑容在脸上绽 放,而视线,却是那样朦胧的……看不清楚。 萧珞,你究竟有多痛?为什么我竟能那般清楚……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