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鸟蛋 生活在按部就班中,一晃又一年。 重复不变的,是学期末的浓浓离愁。原本愤懑于来到紫金港这样荒山野岭的一 干人等,在终于熬完了两年之后,竟对这座载满了他们足迹的美丽校园,满是眷恋。 然天下终无不散的宴席,结束了新生的过渡期,这些天之骄子们必须要到属于他们 专业领域的校区,继续进修。 殷凌一反常态的沉默,任由萧珞牵着她,走在他们曾无数次踏过的林间小道上, 周围熟悉的风景,竟恍如梦境。 时间那么快,那个烟花烂漫的晚上的点点滴滴仿佛还近在眼前,可他们却已在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并肩走过了五百多个日子。 没有澎湃的热情,没有哭骂吵闹,只是淙淙如流水的温情,荡漾不去。他们这 对无人看好的情侣,跌破众人眼镜的平顺交往着,从最初的略感尴尬,到现在的小 小甜蜜,经过了太多的努力。 殷凌抬头看着萧珞挺直的脊背,那坚定不移向前的脚步,勇敢地带着她走过所 有的迷茫。她知道那些日子,他不是没有踌躇,不是没有慌乱,但他最终还是赢了, 不管是沉溺的过去,还是沉重的压力。 想起那双狭长的眼眸中越来越多的温柔,殷凌的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抹温柔的 浅笑。他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成为一个浪漫的男人,永远学不会变着法子讨她欢心, 但只要是能给的,他从不吝啬,一定坚持为她做到最好。 自交往开始,他不曾有一日缺席的站岗,打动了无数人的心。尤其是半年前的 那一次,发烧中的萧珞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将买好的早饭塞到一脸担忧的殷凌手中, 还温柔得抚了抚她的脑袋安慰时,李茜说她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之后所有 的叵测和怀疑,消失得一点儿影踪都没有了。 他们是幸福的。萧珞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一点。那份心意, 重得让殷凌很踏实,纵然他越来越吸引女生的注意,纵使她曾经亲睹了父亲的背叛, 可那颗动荡不安的心,竟不曾对他有过怀疑。 她相信他。被握着的手用力地反握了厚实的大掌一下,在他困惑地转头的同时, 她银铃般的笑声,终于忍俊不禁地撒在了风中:“笨蛋,你今天究竟是带我来赶集 的,还是来回味的?走得那么快!” 萧珞的脸唰得红了,回想起自己的疾步匆匆,他羞愧得恨不得找个洞跳下去把 自己埋了。在殷凌捉狭的目光中,他那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理由,终究还是埋在了心 底,只是笨拙地说了句:“抱……抱歉……” 无奈地摇了摇头,殷凌踮起脚尖,不客气地捏着他的鼻子,笑骂:“我说尊敬 的校草大人,你那击倒泰坦尼克的冰冷阵势呢?怎么每次一到了我面前,就这么挫 啊!” 那是因为……他在意她啊!萧珞在心里默默反驳,可这显然有些肉麻的话,是 怎么都出不了口的。惟有他白皙的两颊,浮上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僵硬地扭过脸,避开殷凌狐疑的目光,他在心中努力镇定自我,然后继续将挫 发挥到最大极限:“那个……要去我寝室看看么?” 他的寝室?殷凌闻言,眼睛一亮,顿时垂涎了,瞳眸闪亮闪亮的:“可以么? 方便吗?我真的能去吗?” 萧珞强忍住不断涌上的笑意,用力板着自己最擅长的酷脸,冲继续作哈巴狗状 态的女友点了点头,道:“恩,不过因为要搬校区,大家都在打包整理,比较乱。” 那不重要!殷凌咽了咽口水,忽然换上了一脸正经的表情,对着男友惑人的黑 目,认真问道:“那么……会有裸男么?” 黑线大神骤降!萧珞咬牙切齿地看着笑眯了眼,十分向往的女友,不知怎么的, 就吐出一句:“要看裸男?你可以在洗澡的时候,对着镜子多照几下。” 一刀毙命!殷凌错愕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男友,藏在金丝边框眼镜后的,是他略 显淘气的黑眸:呜呜呜,她的乖乖男友终于还是被宫子的黑彻底玷污了! 不过,会在这里认输的,就不是殷凌了。她很快放下了伤痛的捧心状,煞是严 肃地说:“那怎么行?怎么说都少一根黄瓜啊!” 呱——呱——呱——萧珞仿佛看到无数乌鸦排成行,扑扇着翅膀从他眼前飞过, 然后他听到自己喃喃地说了一句:“还有两颗鹌鹑蛋才对……” 囧啊!他已经彻底沉沦,无药可救了!殷凌同情地看着男友一脸被自己吓到的 表情,比他早N 年就踏上了同一条不归路的她,非常能理解他此刻悲壮的心情。 然而……抱着自己打了个哆嗦,殷凌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们绝对可以角逐 天下第一冷情侣组:“那个,太冷了,我们赶紧去你寝室吧,我需要披上被子!” 萧珞连连点头,拽着女友自无人围观惟有霜降的地头,落荒而逃了! 只有亲眼见到,才能领悟出:什么叫做世纪垃圾场!殷凌望着几乎找不到地方 可踩的楼梯,身心同感于男人的可怕。果然能把生□美的女人变成黄脸婆的,绝非 一般生物可以做到!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默默对上眼底难掩羞窘的男友,殷凌深信这个十指不沾阳春 水的大少爷,绝对也为垃圾堆积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捏着受不了“瘴气”而试图屏气的鼻子,学着越南人民避地雷的脚法,殷凌跟 着萧珞迅速穿梭在垃圾阵中,心底不无后悔: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预约去参观他 们在玉泉的新宿舍呢!没准他还能分到别的好料室友,让她一饱眼福。 在吴夏雪同学的带领下,306 已迅速成长为茁壮的耽美花痴宿舍,连带已然死 会的殷凌,都会偶尔垂涎垂涎男色,证明自己身心健康。 可是现在,身心过于健康的她,向往的只有一方清新的空气!努力眨掉泛上眼 角的泪水,殷凌迅速上前,飞起一脚,踹开了男友站定的宿舍门。 没想到,入目的却不是她熟悉的面孔。面对一群瞠目结舌的陌生男生惊恐的目 光,以及不断传出AV女优忽高忽低的娇嗔,殷凌真的脸红了。 “对……对不起,请继续!”她呐呐地自半空中收回闯祸的右腿,小心地往后 顺移三步。下一刻,她倏然躲到了男友背后,努力遮盖自己的影踪,然后靠着萧珞 的背部,努力COS 燃烧中的番茄一枚——丢人啊! 殷凌坚信,如果现在给她一块惊堂木,她定会拍得震天得响,只为呐喊一句: 悲剧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那十数名“身心过于健康”的男生们,在萧珞警告味的目光中, 憋屈地吞下了差点喷出的爆笑。坐在门边的受害者甲,颤抖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钥 匙,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那双春情荡漾的黑瞳里,充满了开口的渴望之情。 萧珞面不改色地接过钥匙,一句话不说得就把门砰的一下带上,将那群猥琐的 八卦男们,统统隔离在病菌区内,放任他们继续溺毙在黄片之中。 他沉稳地转过身,却因为尾椎突然多出的一节,挂下三根黑线。他默默站定身 子,手往后伸,用力将鸵鸟地死黏着他的背部试图伪装尾巴的殷凌强行拖出来。 殷凌还在腿软当中,抱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萧珞努力不去看她沸腾中的脸蛋, 却无法阻止门内那些愚蠢的不安分分子们此起彼伏的喧哗声——“靠,那就是咱班 长的老婆吧,果然名不虚传啊!” “传言不可尽信的话,今儿个总算被打破了!老子敢刚开始还真以为那是一小 爷儿们,要不是那细嗓门,我还真当这娃儿想看黄片想疯了呢!” “就是!急得暗号都不对了,话说回来,哪只猪干的,居然不锁门!” “操,这能怪我么!老班说了等下要来取钥匙,我哪敢关他老人家啊!” “不关不关!现在好了,连咱班嫂都上阵参观来了,现在咱还有名誉可言么? 还好裤头都系在腰上,万一正在high的时候,那不……” 一阵猥琐的笑声,隔着薄薄的门板,放荡地在垃圾走廊里飘荡。萧珞终于忍无 可忍地一拍门板,而殷凌更是恨不得一头撞墙,弄昏自个儿。 神啊,男生这种东西,已经不仅仅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了! 搂着遭受重创的女友回到寝室,萧珞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真是多此一举! 他难得苦笑地看着已然回到屋里的室友,十分之郁闷地问道:“你们怎么都在?不 是说要下午才赶得回来么?” “小弟怕热,当凯子打的了,来去自然嗖得一下,贼快了呗。”郭家狐疑地看 了看脸红得异常不正常的殷凌,又看着表情不甚自然的萧珞,突然暧昧地笑了, “哎呀,我们是不是破坏什么了?” “破坏?”靠,她受不了了,老虎腿发软,就当它是花猫啊!就算真是只花猫, 也有可以咬死耗子的尖牙跟利爪!殷凌猛的一捶桌子,对着郭家就是一阵低吼, “没有没有没有!你们男生非得把事情往黄色的地方带么!” 郭家吓了一跳,一脸惊惧地看着勃然大怒的暴力女,生怕自己就像这可怜的桌 子一样,惨遭重击。萧珞只得歉意地送上一安抚的眼神,然后拍拍情绪激动的殷凌, 说:“抱歉,她在害羞!” 害羞?你才害羞,你们全家都害羞!殷凌狠狠地瞪了萧珞一眼,然后气冲冲地 踢开凳子,爬上宫子的床,去折磨雷打不动正好酣睡的可怜弟弟去了! 萧珞无辜地摆了摆手,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郭家直接就笑喷了,对着那 里因为叫不醒宫子更生闷气的殷凌说道:“哈哈,猴子他们故意闹你呢!他们八成 是没听到脚步声,知道你没走,才故意这么说的!” 殷凌没好气地送他一双白眼:“你又知道了?” 萧珞和郭家交换了一个非常无奈的眼神,准备晚上强强联手,去把那帮唯恐天 下不乱的家伙暴扁一顿,以消无妄之灾:“殷殷,就算男生色的连理智都没了,基 本的羞耻心还是会有的,怎么可能在一堆人面前脱裤子那个……” 异常限制级的词语,萧珞实在说不出口,只能任由薄薄的红云,再次侵袭他今 天血色过旺的脸颊。然后在女友逐渐染上笑意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睑: 罢了,罢了,只要她觉得高兴,他丢点儿脸又算得了什么。本就是他给害的,唉… … 殷凌见他这样可爱的表情,那一窝子的不平之气,总算开始有所消减。她低下 头,戳了戳顺势趴上自己大腿继续好梦的宫子,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黑得发青的眼圈, 一向爱困又爱美的他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憔悴:“这家伙晚上干什么去了?” 郭家笑笑,有些同情,又带点羡慕地说:“有好几个学院看上他,电话疲劳轰 炸他好一阵了,再加上大家都已经定下了,只有他还没有想法,多少会有些压力吧。” 竺可桢学院其实也只是两年学院,在这里紧锣密鼓学习了一系列课程之后,他 们就可以自己选择想要去的专业,所以他们这一回分开,是真正意义上的各奔东西。 殷凌有些同情地看了眼显然带上伤感的郭家,他们这伙人的感情一向不错,平 日里打打闹闹百无禁忌的样子,她们这些女生看了都好不羡慕。她不会安慰人,只 能学着挫挫的男友,说着笨拙的安慰:“嘛,反正都在玉泉,何况没准还是一宿舍 啊,我听说前几届就这样的!” 郭家了然地笑了,配合地不在这个伤感的话题上打转儿,扭过脸对一旁的萧珞 说道:“对了,班头,你们那个Z 大T 高毕业生联合会又发单子找你了,让你明天 晚上记得一定参加聚会,你要去么?” 萧珞微微一怔,随即望向了殷凌,果然见她身子一颤,逃避似的低下了小脑袋, 努力不去干涉他的决定。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怯弱的体贴,早就做好的决定在此刻更 是坚定无比:“我会去。” 见殷凌错愕地抬头,他温文一笑,紧紧地盯着殷凌的黑瞳,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一定会去,准时准点。” 他错过一次,便不会再错第二次。去年因为苏樱的关系,他拒绝参加。这个无 心却足够诚实的举动,多少伤害了那时已和自己略有进展的殷凌。她努力隐藏却仍 残着伤心的瞳眸,如同梦靥,折磨了他许多个夜晚。 每每惊醒,都是大汗淋漓。他恨自己的无用,却并不后悔当初的诚实。若非那 一刻的坦然,他又如何能向她证明这一年后的自己呢? 因为有她,他才能这样轻松的笑;因为有她,他一直过得很快乐;因为有她, 他的人缘都变得好了许多。他对她,怎么可能没有情? 从最初开始,她就是唯一一个敢于和他作对,也看出了他藏在层层冷漠背后, 那无尽孤独的女子。 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他的嘴唇无声张合,微笑地送出了这满载情感的一句表白。 或许,他现在对她的爱恋还不至于深深不悔;或许,他们之间还有许多问题等 待磨合;或许,他们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但是萧珞心里,是真的有她存在的 :殷殷,你愿意相信么? 殷凌紧紧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差点溺毙在他深邃的黑瞳中,那里沉淀着太多、 太深的情感,温柔,感激,依恋,信赖,以及一点似浓又淡的爱恋。 他,爱她! 五百多个日子来,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确定!殷凌眼眶一红,连忙将视线 转开,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可是那一滴没有忍住的晶莹,却顺着脸颊, 偷偷滑落。 滴答——落在宫子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然后顺着他的鼻梁,无声滑落坠。那 仿佛就是他的眼泪,他的心碎…… 一直柔顺地平放在床上的大手,蓦然抓紧了床单,指甲抠破皮肉,点点猩红, 悲伤尽染。 他的心……好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