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原来,那一年,她拥有的不只是幸运而已。 看着李茜哭肿的眼,殷凌沉默了。她侧过身望向玻璃门外,经过大雨的洗涤, 蓝白清透的天空依旧高广,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遥远却温柔得包容着世界无数悲 哀的灵魂。 长长地叹了口气,殷凌温柔地拭去李茜眼角的泪,将娇弱的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没事的,都过去了。要是还觉得不快乐的话,那就大声地哭出来吧,然后就好 了……因为,你现在已经长大。” 是的,她们都长大了,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所以不管多沉痛的悲伤,都会成 为渐渐淡化的过去。没有人生来坚强,就算是看似没心没肺的她,也有过一段阴郁 得见不到阳光日子。然而现在,她不一样能开怀大笑吗? 只是听着在自己安慰下嚎啕大哭的撕心,殷凌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忍不住湿了 眼眶,往昔那一幕幕她以为早已忘却的残忍画面,现在却如此生动地出现在眼前— —为母亲的病忧心忡忡而逃学回家,却撞见和别的女子在家里翻云覆雨的父亲的惊 诧;承受着欺骗的负荷,面对母亲憔悴的面容,不甘不忍放下年少的她而逝去的伤 心表情;当她还沉浸丧母的悲伤中,父亲就直言不讳要将那个侮辱母亲的女子娶进 门时的不敢置信;直率地指责父亲的无情,却换来那两计无情的耳光,打得她差点 耳聋的羞耻和恨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自己的家,大人们却只是反复地指责她不孝 和叛逆,毫无理由地认为是她任性幼稚的疼痛…… 太多、太多的苦涩,终化作两滴晶莹,顺着眼角默默滑下。直到现在,殷凌才 知道自以为洒脱的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忘记。 吴夏雪心酸地看着她们的泪水,仿佛道尽了无法述说的痛苦,终于再忍不住地 冲上前,一把环住她们,哽咽地说:“别难过,你们都没错,只是被生活绊倒了… …” 殷凌一听就笑了,笑中带着泪:“夏雪,你小说看太多了,居然连安慰人…… 都这么文艺。” 靠,她是在为谁心痛啊!吴夏雪没好气地赏了她两白眼,这女人咋这么能破坏 气氛啊,贼让人心烦了!不过见李茜都破涕为笑了,她也只能认份地仰天长叹: “交友不慎啊!” 笑声再次蔓延。年轻就是如此畅快,痛快地哭,大声的笑。 殷凌看了看一直静默不语,却始终在她身边支持着她的童撤,再看向李茜时, 有了些不同以往的认真:“小茜,我能理解你对你父亲的原谅,但我们的性格和成 长环境都不一样,我真的没办法原谅那个男人。我也许顽固而笨拙,但至少此时此 刻,我能活得问心无愧。我希望你至少能尊重我的选择,即便这或许真的是个错误。” 李茜咬着下唇,看着殷凌眼底潜藏的哀求,她突然懂了:这个总表现得很倔强 的女孩,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坚强,只是别无选择。如果可以,又有谁,不想忘记 恨? 用力捏了捏殷凌的手,她扯出一抹了解的笑容,用力地一点头:“好!” “天!终于雨过天晴了!”吴夏雪像大战了一场似的,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求求你们,下次别再这样吓我了!我很脆弱的!” “少恶心了你!昨儿晚上睡得最香的就是你,大半夜的还可劲儿地说梦话呢!” 童撤不给面子的揭了她的老底,“就连睡觉也没给安生,使劲儿地YY人家小两口的 初夜……” 拍了拍李茜的肩,对她投以鼓励的一笑,然后回头对殷凌说道:“关于傅奕… …” “对!了!初夜啊啊!”吴夏雪只挑自个儿喜欢的话听,一听到重点,眼睛一 亮,飞奔到殷凌面前,紧紧抓着她的肩,劈里啪啦地问道,“怎么样?昨晚爽不爽? 痛不痛?一共做了几次?时间各是多久?哪一次最舒服?” “夏……夏雪!”殷凌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炸得目瞪口呆,她一脸不敢置信 地看着这个眼底正燃烧着火焰的女人,哪还有平时的淑女形象,整一个就是甩着尾 巴的狼啊! “快、招!你们家萧大帅的技术如何?强不强,行不行?”吴夏雪的小眼睛闪 啊闪的,仿佛正放着出万伏电压。 “呃……”殷凌畏缩地往后一挪,和她骤然放大的脸拉开距离,“这种事不好 随便说的吧?何况我又没比较过!” “有什么不能说的,爽不爽总知道吧!”见她想要开脱,吴夏雪的表情顿时狰 狞,色女是很凶猛的,夏雪尤其! “我……”求救的目光扫来扫去,只扫到了两张闪着八卦味的脸,殷凌忍不住 在心里暗暗咒骂:MD,这两厮摆明了打算趁火打劫啊。 “萧珞他……没有看过那种片子。”犹豫了许久,她才似是答非所问地回了这 么一句。 哗啦——全场寂静。 面面相觑间,是无声的汹涌,在四双美目中颠簸流转——她们……没听错吧? 许久,吴夏雪才吞咽着唾沫,颤抖地指着殷凌:“你们家冰山居然是性冷感! 你的性福……” 殷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发散性思维啊,简直不可理喻:“他、不、 是!” 吴夏雪拉拨着嗓子尖声叫嚷起来:“不是?不是怎么会不看那种片!女人都看 得乐活乐活的,他一大男人居然不看?丫的,连小黄瓜这样的人提起那些,都会在 含蓄中猥琐的好不好!殷殷,回头是岸啊!” 黑线大神!她要召唤黑线大神!殷凌无力地趴到,她不要和外星人讲话! 一直很安静的童撤,此刻终于忍不住地拍开了歇斯底里的吴夏雪,转头问道: “那你们昨晚……” 问到点子上,殷凌顿时沮丧起来,她烦躁地抓了抓短短的发,犹豫了一下才焦 虑地说:“我想……他可能有了很不好的初体验。我真怕他以后会有那方面的恐惧 症!” 三个人,六只眼,带着浓浓的疑惑,炯炯地盯着她:“是他上你又不是你上他, 为毛他有恐惧症啊?难道你下面突然长出一条,反受为攻了?” 靠,简直P 话!殷凌用眼刀杀将过去:“你才长出一条呢,你们个个都长出一 条!我是因为……唉!你们知道他没经验么,又没看过片子,我也是第一次做啊, 怎么好意思张开腿让他细细找呢!所以他不就找不到正确的位置,捅进去有多痛我 是不知道啦,不过捅不进去也是很疼的!所以……” 所以?疑惑的目光更深,有诡异,绝对有诡异! 殷凌清了清嗓子,半晌,才喃喃地嘀咕了句:“所以……我就给了他一击直拳。” 三人同时倒抽了口气,殷殷的拳头很硬啊……上次还在寝室门上砸了个凹,赔 了好些银子!殷凌被她们看得不好意思了,声音更轻:“而且……” 还有而且?三人齐齐后退,惊恐地看着她,校草他……还活着吧? 果不其然,下一句更是相当的震撼——“而且我还不小心踹中了他的命根子… …” 萧珞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吴夏雪简直没替他抹把英雌泪了,这孩子上辈子 到底造了什么孽! 回想起萧珞那时候的表情,殷凌羞愧难挡:“他好像很痛的样子,而且看上去 很害怕……最后我还威胁他……只能抱,不能做……他整个晚上都不安生……” 要能安生才奇怪!不敢苟同地看着殷凌,她们此刻只能默默祈祷萧珞够强悍, 不至于从此“毁于一旦”。 无力扶额,童撤想起早上遇见萧珞时,他那张惨白憔悴的俊颜。那时候她注意 力全在宫子身上,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不过就算看到,她怕怎么也想不到这对苦命兄弟,居然一个在外面受苦,一个 在里头受难。不知道宫子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平衡一点,唉…… 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萧珞嘴角抽搐地和李茜她们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殷凌 快步离开。 在搬离紫金港前的这最后一周,他着实有种水深火热的感觉,那三个女生不住 不住投来的关切视线,那又想笑又同情的样子,让他直起鸡皮疙瘩! 他实在不想怀疑什么,可他的脑子除了在选择女友时稍微停机了会儿,平时还 是相当敬业的。所以只是睨了眼女友心虚的表情,他就觉得头疼欲裂。板着张媲美 包公的黑脸,他二话不说将殷凌提到一个小角落,狠狠逼问。 盛怒中的萧珞童鞋真的很可怕,胆大包天的殷凌都有些被吓到了,不用废话, 她什么都招了。末了,还可怜巴巴地加上一句:“那……那都是事实嘛!” “就算是事实,也没必要告召天下!”冰山爆裂,火山喷发。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们逼我说的……”殷凌委屈地扁了扁嘴,丢脸也不只 他一个,她也很难过啊,虽然受到肉体残害的……是他! “……”看她一副小媳妇模样,萧珞还能再说什么?再大的火气此刻也灭了泰 半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力地把脸伏在她的肩上,闷闷地说道:“殷殷,男人… …很看重那方面的面子。” “对不起!”殷凌内疚地环住他的腰,拍了拍他宽宽的脊背,萧珞无疑有一副 好身材,她赚得太多了,“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怕疼又太暴力了……” “我……不好意思在宿舍里看那种……恩,就是那些片子。”他原本从不参与 这样的活动,现在突然跻身到这一行列,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我能理解。”认识他多久了,能不知道他有多要面子么,何况看他耳朵都烧 得和番茄似的,她还能不认份么?事实上他有想到为她尝试去看,她已经很受宠若 惊了,“要不把手提藏被子里,塞上耳塞偷偷看吧……” “……你手机响了。”萧珞叹了口气,顺手从她的衣袋里抽出手机,按了接听 递了过去。殷凌懒懒地凑过去,可没听两句就拉下了脸,凶狠地一把夺过手机,猛 的按掉。那阴暗的面色,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萧珞皱了皱眉,漂亮的眼睛里尽是担忧,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却没有多问什 么,只是任由她领着他往校门口走去。 电话是苏樱打来的,告之殷凌,她的父亲来了。殷凌原本不想搭理,但她听出 了苏姐口气里的无奈,所以尽管不愿,她还是来了。 待他们走到校门口,殷父正站在一辆黑色的别克车旁,身边是略显冷漠的宫子, 态度客套的苏樱和高琦。萧珞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他看上去很 年轻,甚至不足四十岁,高挑俊秀,既有成年男子的稳重,又有知识分子的儒雅, 不失为美男子。 殷凌身上的飒爽英姿,怕多半承自于他。萧珞只觉他看着眼熟,直到望见那双 闪烁着精明的眼,才蓦然想起自己真的见过他——长江学者殷盛傲。不过四十五岁, 已获得多项科技奖,中央台也曾专访过他。媒体将他捧得很高,连他那个眼高于顶 的父亲,对他也有不错的评价,还特地邀他来家里吃饭。萧珞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得 他。 无容置疑,殷盛傲的确学富五车,有技术有能力处事也很圆滑,连他都有些佩 服。但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殷凌的父亲——一个丧失人性的衣冠禽兽。若非 知道真相,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学者,居然会做那样无耻的事情。 萧珞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殷凌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无 情得让人心惊。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在他的认知力,她可以活泼可以白目可以爽 朗可以温柔甚至可以有淡淡的忧伤,但不应该有这样决绝的一面。 这样的她让他好心疼,心疼得甚至看不到苏樱的存在。紧紧握着殷凌的手,他 半强迫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陪着她一步步地走到殷盛傲的面前,然后在距离他 约莫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彼此相望,谁都没有说话,不管是应该主角的人,还是陪同的他们。萧珞坦坦 荡荡地回视着殷盛傲的打量,不卑不亢,若同初见。即使此刻,他正搂着别人女儿 的腰。 从殷盛傲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萧珞看出对方也认出了自己。但是,无所谓, 他会站在她这一边。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她的心 间。 殷凌没有转过脸,只是牢牢地反握着他的手。和面对傅奕时不同,她没有勃发 的怒气,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殷盛傲,犀利而冷漠。 意外的是,最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殷盛傲。他似乎很疲惫,摘下眼镜揉了揉太 阳穴:“你弟弟不见了,你继母很担心。” 闻言,殷凌勾起唇角,言语讥诮:“大叔,丢了人找警察,不认识派出所也知 道110 吧?” 阴不阴、阳不阳的明嘲暗讽勾起了殷盛的火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脸任 性胡闹!傅奕还是个孩子,你到底要偏激成什么样子!” 她任性?殷凌嗤笑一声,拉着萧珞就走人。殷盛傲见状,斯文的脸差点扭曲了 去,他疾步追上,却在要抓住她的刹那,被萧珞和紧跟着追上来的宫子同时一挡。 四双相对,有一瞬的惊讶,随即是两人默契地换位,同时护在殷凌身前。 殷盛傲被他们冷冷的目光一瞪,倒有些傻了眼了,似乎不敢相信这两个半大的 孩子,居然会有这样的魄力。 然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恢复了镇定,不失礼却更坚决地说道:“这是 我们的家务事,希望你们不要插手。” “殷殷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异口同声的宣誓,略有些不成熟的冲动,但语气中 的坚定,无容置疑。 殷凌冰冷的眼底顿时飘过一丝暖意,她拉着他们,坦然地面对这个曾经倾慕过、 憎恨过,现在却恨不得忘却的人:“我和你没有任何家务事可言,不过你说得对, 虽然我不喜欢傅奕,但他确实没做错什么。”她转头对着那厢看戏看得很乐和的苏 樱说道:“苏姐,麻烦打个电话叫童撤和李茜来。” “她们上周有见过傅奕,多余的我也不知道。”殷凌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无 法言语的复杂,默默地转身离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