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重庆没有下雪。 一个人头在车窗外奔跑着,手里举着一团绳索,边跑还边敲着窗玻璃。被这敲 窗声吸引了注意力的她心领神会了一下: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四川“棒棒军”了吧。 黑色线织的和尚帽,黑老的脸横道清晰的额头,合体的军上衣。她探头到打不开的 窗玻璃上再看清楚奔跑人的全身,黑裤军用鞋。 “哦,‘棒棒军’。”她心里有些激动,激动的竟想欢呼出声。她到了重庆地 界了,从现在开始她感受的更接近四川了。此时她的心不禁又害怕起来,害怕这个 必然,等一小会就会上车来接她的人,他和她想象的离了有多远?他凶么?会不会 太严肃,严肃的不让一个女人撒娇?像对面的那个四川女人对她一样严厉而无遮挡? 她的相貌装束能让他满意么? 她的行李在出行前几经整编,已经省略了许多想带的东西了。一个二十四寸的 行李箱,两个背包,包里是她带在火车上没有吃掉的东西,另一个背包里装着她要 送给他的土特产,三包加了工的蜜饯橄榄和远足必带的巧克力果冻等。实在他不想 理她或者见面光什么的,她一个人也能拖着它们走到她要去的地方去的,即使再累, 出了门就没有空手回去的路了。这是她想象再三的艰难,她想无论如何,什么样的 遭遇她都能受和必须受,出来幸运的话她享受爱情或者友好,不幸运嘛她就是作家, 出门感受生命生活的作家,经历就是财富。她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开始走下车厢。 看着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旅客,她看着讨揽生意的“棒棒”,她看着这周围没有 要接她的人的行迹的灰色的站台。她站着没有就走。因为另一个主意在提示她别急,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有可能因别的事儿耽搁那么一小下,刚才他们还通过电话 呢。她耐心地站着,用自以为骄傲的眼睛朝出口处张望,他不会是和她这外乡人做 虚伪的姿态吧?她有点担心。是他没买站台票然后进不来?她明知自己的心事很多, 许多的想法都把人这动物想象的很卑劣,或许这是环境给她的思维习惯,为了让自 己很多时候保持清醒冷静和冷漠,以让自己可以在许多时候都保持那种坚强和独立。 人渐渐走尽了,没有几个“棒棒”揽到业务。她仍然站着,站的很直,挺直的身子 里有她的自爱和矜持。 一个人跑过来,她用她的眼睛和感觉透视他。是他。她心里说。一丝不高兴涌 上来,这个人怎么就不早一点来呢?让远行的她担心了。还很远,她还是对他笑笑, 这笑是为了让他注意她。然后她很快地又收起笑脸把头转向别处,这一转只是为了 减少自己认错人的可能。再转过脸对他时他已经到了她的眼前了,是他。 没有打招呼,没有激动人心的场面,轻描淡写的。看着他拉住她的箱包的手, 她对他说一句:“你好……” “冻坏了吧?”他客气地说,大约是刚才的电话她和他说了湖北的那场大雪, 以及她昨晚的那种冷。她夸张地又诉说昨晚的冷的同时,用眼尾扫描着他,衡量着 二年网上的他和眼前的他的距离。他托了她的手肘一下,她朝前走快了一步。 回过头对他笑了一笑,她笑这样冷静的相会场面,她笑他给她的深刻的自我约 束的隐晦。她笑了,如果前一秒的笑是因为她笑他的虚伪的冷静的话,那这会的笑 就是真诚和充满爱意的:这是他的风格,是她爱了两年的沉着和冷静。她笑着很开 心,她的眼睛也大胆起来,在他的脸上身上打起转来,或许是她想从他身上的所有 细节里找着,想找到更多让她感动和让她爱的沉默来。 “寄了包去看看,然后买到成都的车票。”她对他说。谁让他到这时了还是一 个对说不出多少话的人? “听你的。”这话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他们走向行李寄存处。 “像。”她心想,像出行前的一天晚上他们在网上他用字打出来的味道。 “和我握握手吧。”看他一直不说什么她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向他伸出手去, 因为这时的她想起他曾说过不和她握手的话。握手就意味着要分手--那时他是这么 说的,她想她要刺激他一下。 “我不和你握手。”他看着她说,那眼睛好像从看到她之后一直在她身上游荡, 此时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她笑了,把手硬往他的手里放,在他拉住她的手的同 时,她也有意地将身子往他的身上靠靠。 一切都自然了,她看着他活络起来,话也多起来,指着对面不远的高楼林立的 山坡对她说些什么建筑很怪的话。而此时的她沉浸在解释尴尬后的沉闷里,对他的 话没有去品味,只说山城的建筑就是这样的,顺山势而修建,形成这种高低错落有 致的独特。 (“哎,你这起始的铺垫太久了。”他开玩笑地对她说。 她沉默。此时她的思路是鲜活的,她不舍得放弃自己所有的有关这一次旅行的 记忆。“嗯吧,你继续看。”她对他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