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嘭!”的一声惊醒了一车睡眠的人。开快车的回族司机马上停了车。往车后 跑。她顺着他跑的方向朝后看。七、八十米远的地上躺着一堆黑东西。是车顶上放 的东西掉下来了?第一个给她的反应就是这个,几天下来看够了车顶上的一堆堆货 物,许多次她都想着在那样的崇山峻岭中开车,这车顶上她货物会不会掉下来。可 是,在她还没弄清什么回事,几个藏人抬着一个昏过去的藏族男子过来,山呼海叫 的要他们开门下车,他们要把这个人塞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急切地问。身边的他睁着模里模糊的眼睛。还是冷静 压着惊慌,观望着不说话。她在自己问怎么了的同时看着回族司机惊的刹白的脸明 白了他们的车出了车祸。 “碰到人了,快下去。”她推他,“拿了箱包。”此时的她仿佛越发的冷静和 麻利,边说这省略了主谓语的话,在被动的下车的他的身后,把她的那只可以拖拉 的箱包用脚蹬一下推下车。然后自己钻出来,拎起箱包把拖把放到他的手里。再看 那群人的动静。此时的他仿佛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前面的两个女孩和她后座的两 个藏族姑娘也是从梦中醒过来就被拉下车的。似乎他们都没有她反应的快。 连自己的那些简易的包也没有带下来。 “出了什么事揍死你。”一个年轻的藏人重重地把回族司机推一把。把他推到 驾驶里。“快!上医院。”回族司机踉跄地缩进此时觉得小的驾驶车位上。抬到驾 驶室的伤人好像没有流血的痕迹。 “你们把钱给我一下。”回族司机把可怜的手伸向他们。人就是这样,只这么 一下,司机的神气却和先前和他们谈笑自得的司机大不一样。她心里一阵难过,推 推在她身边想事的的他。 “给他,给他。”她对他小声地提醒。他伸手在口袋里掏着。 “钱掉在车上了。”他对她说,也对司机和那群藏人说。她马上往车上探头。 车上的藏人把车门急急关上。 “不会没的,我们不会动。先上医院。” 坐前排的那两个女孩也说他们的包全在车上,钱还在里面。 “妈个必,这时候还讲钱。”抱着昏过去的伤员的藏人骂起来。 回族司机的藏族姑娘朋友显得冷静,他们背着自己的包,一声不吭地站在他们 的身后。“你帮我收收。”回族司机慌乱的对她说。眼里带着那种垂死的求援。 “好。他们跟我走。你放心。”那藏族姑娘此时显得那样的温柔和通情达理。 一边是她的乡情同胞,一边是她的朋友。所有人的说话频率都是快的。车开走 了。 她转向身边的他。 “掉了多少钱?”这也是她关心的事。虽然刚才她看到他摸的是风衣外面的口 袋,知道那里是不可能装着很多钱的。但她还是比较关心。 “多倒是不多,大约有七十多元。”他在那里算着早上他拿了多少钱出来,早 饭花了多少钱,午饭又吃掉多少。 “那么一点?那没关系。”她松了口气。他刚才的确糊涂了一会。对他笑笑。 希望他放松精神,虽然她知道他永远没有她想的那么样的柔弱。 “人撞成什么样?”她转过脸问身后的藏族姑娘。 “我也没有看清楚。”她回答。 “这里离医院远么?”此时的她才替那个伤员和司机想。 “四、五公里。”她回答着。四、五公里,她在心里转悠了一下。那是一个什 么样的数字概念?也就是说从她小时候下放的地方走到县城?那才六里地啊,那去 医院的路比小时候走的要远些。她张望着前后左右。也在此时她想到了他们自己的 处境。 “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身边的他。 “我们现在朝前走一走吧。”那个藏族姑娘几乎是在她问他的同时说出这句话。 “这里离九寨沟还有多远?”她转过身问在公路那边的她。 “十七、八公里。”她把手袖进袖筒,边朝前走边对他们说。 “十七、八公里?那要怎么走,那要走多久哦?”她把脸转向身边的他。 公路边有一条的小河,清澈的河水奔腾着,很欢畅。小河边的石头树杈上积着 一寸来厚的冻冰。风顺着河道吹着。她黑色的旅行便裤,一双棕色的半腰帮的旅行 皮靴,蓝紫色的特大号的稻草人羽绒风衣,头上一顶红黑灰相间的红缨毛线帽,一 个黑色的背包单肩挎着,墨色的眼镜合在手中。她能凭这身在这昏黑下来的黄昏走 十多公里地?还有他呢?所有沉重的东西都在他的肩上手上,他能走? 她脑子急急地转着,估算着她和他的体力。 那两个坐在前排的女孩走在前面,细腿零丁,手也是袖在袖筒里,半高跟的低 档皮鞋。他们能走?可是他们都在走着,只有他边走边看着她的表情猜测着她的思 想。 按三公里半小时计算,较快的速度也得走四小时呢。四个小时后这里的天不是 黑的连五指都看不见了么?这初六初七的天空那有月亮?她为走路的可能性思考。 可是不走怎么办?这一路除了拦一个可能有的过路车还有什么办法?所有的人都在 走着。是啊,别人能走她怎么就不能走走,她的装备比他们好多了,她的身体素质 或许也比他们好,即便说她平日的锻炼少了,但是,她想她还是可以的。 何不把这一平常的遭遇当作一次遭遇?一次体验和一次体能考试呢?她在端详 自己之后又端正着自己的心态。 “好,我和你们一起走。”她对那两个藏族姑娘说。这时的她发现她和他们之 间的语言障碍仿佛不存在了。是同一的遭遇和提高了智商的应变心理把这一障碍给 克服了。她对他们笑笑。“你们家在九寨沟么?”她问。 “是啊。”他们热情地回答。此时的她看到另一个藏族姑娘,她也一直对她微 笑着,她比常和她说话的那个丰满些。她转过身追他去。他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再拖 着个大箱包不能停停走走,所以一直就走到前面去了。 “我有些担心你。”她对他说,真的,她有些担心他。她相信自己是一个能吃 苦的人,那怕她以前没吃过苦,但她的身体素质精神素质都能让她有克服困难的决 心和毅力。他们都笑了。 小河边上一滩一滩水冻结成冰。水珠儿从奔腾的河里跳出来溅上去就流不下来, 冻结成新的冰盘。下午四点就明显的天黑下来。要是天再黑下来他们怎么办? 路边精细地雕刻着花纹的藏家木楼没有看到灯光透出,这里的人或许早适应了 这样寒冷的天气和早暗下来的天。一个念头爬上来。要是他们这么一直走着走着走 到天黑下来了也好,反正他们是不会扔下他们就走掉的,说不定他们还能把他们带 到他们的家里去过一夜。那真是太美了,她自己想着想着笑起来。那真是一个好遭 遇,她的行程里又多了个可以体会可以感受的可以写的素材。她还想象,藏族人家 的楼下的火塘边,他们给她端来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火光映红她的脸庞,她和他们 亲切地交谈,她和他们说许多许多的话提许多许多的问题,同时她也告诉他们她的 家乡的气温,大海和那生命力旺盛的榕树。对了,她还可以拿出她带来的放在他旅 行包里的速食锅边糊泡了和他们一起吃。说不定还可以和他们一块儿休息睡觉。曾 听说过藏人不爱洗澡,身上有牦牛肉的味道,但是那时的她也可以不怕。还把那味 儿当作是一种特别的味儿使劲地感受。 “要是天黑了,他们带我们到他们家去住就好了。”她把她的想法透露给他。 真的希望他也和她一样有这样的期盼。多一个人祈祷总比少一个人好。深沉的 他眯着眼从他的眼镜后面看她。她感受的到他对她的爱护以及对她的浪漫想法的不 惊讶的佩服。她假装苦着脸对他,以显得她对这种想法和欲望的渴羡。他笑笑,所 有的支持都用那笑传导给她。 身上因为在走动而不冷,手却冰冷起来。她想起手套。早上自己把手套放在了 自己背的这个背包里了好像。她要把手套拿出来,自己用一只腾出一只给他用,他 拖着箱包的手露在野地里,那一定比她的手冷的。她急急地掏着,掏出来后给他一 只。 “不要。你自己用了。”他不肯接受。以为她要把两只都给他。她笑了。 “那好吧,我用一只,你用一只,她的另一只手可以缩在羽绒衣的袖子里。 乖乖的听话好不好?“她左右逢源地讨好他。他接过那一只手套。 “戴在拖着箱包的那只手上。”她教他。 突然她感受觉他们走的远了,他们俩从穿的都是便于行走的旅行皮鞋,走路速 度自然快于他们。就在她转头回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正在招呼他们。风中举着 手挥舞着。原来他们拦了一部运货的大货车。看样子是要搭书上说的那种所谓的顺 风车了。她高兴的恨不能跳起来,急忙叫住他帮着他往回跑。当然,嘻嘻,驾驶室 里是不可能有他们的份的。他们一行六人,五女一男只有爬上那敞蓬的铁的车厢后 面。 她跑的飞快。他跑车厢的那面,那面有两位藏女正在从那面车轮生爬车。她跑 到驾驶室前停了一下,又马上跑到车厢的另一边,因为这边这会没人上车。金属的 车架冰冷,车厢高她半个身子。一个很遥远的藏在身体和记忆深处的经历被翻了上 来。她曾经爬过这样的车,那也是在小时候,那时候军工厂在山沟里每个星期都有 一个墟场,他们这些城里跟大人下放锻炼的孩子也随大人们一起爬上这样相似的解 放牌货车随车进县城买东西看新华书店。小小的她,六岁的年龄。 一只脚先踩在车轮轮胎的内胎铁环饼处,另一只脚跨上去踏在车轮轮胎的上面, 人引体向上用力,站住。然后一只脚先跨过车厢的栏榜,另一只脚随着前一只脚的 着地也跨过车栏榜,带弧度地放下并拢。所有的这些动作都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 完成。她的心欢呼雀跃着。但是此时的她还得意的忘形,她记挂着他的两个大包。 她往车厢的另一面摸索过去,那两个藏族姑娘已把他的两个厢包拿上来,他一腾跃 着身体翻进车厢。于是她又想到她还有许多的体力完全还可以去帮助另两个女孩。 拉着他们其中一个的胳膊把她拖上车厢。所有都在的极好的心情里做下。 “站着危险。”车有些开动了,他把她拉了按下。她也就势坐在车厢的地板上。 顾不得身上干净裤子有可能会脏,此时生命是重要的,她笑笑。车厢的地板是 铁的,冰凉。她挪了挪身子把屁股挪到一些草叶上,这草叶是一种柏树的叶碎。再 伸手拖过一把的草叶放在他屁股的附近。 “你把屁股挪挪坐在树叶上。”她对他的耳朵喊。可能是她自己的耳朵是背的, 所以对他也用喊了。稍一稳定她便抬眼看公路两边的风景。她想在这样的境况下看 的风景或许和悠闲和忧愁时不一样。 昏天冻树。 在一个上坡的叉路上,车停了下来,说车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了他们必须下车。 “还没把这搭车爬车滋味粗粗品尝一遍就下了?”她把“滋味粗粗品尝一遍” 这些文子省略了问藏族姑娘。她点点头。她心里不甘愿地想哭。无可奈何。她 只好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让他在车下把她和行李一样的接下去,扫兴的不得了的样 子。他静静地看着她。她知道他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失落。 “爬了半天不到十分钟就得下来了,让我白高兴了一场。”她索性把自己的心 思暴露给他,靠近他的左边胳膊。那边胳膊这会儿空着,他用背着旅行包的那个肩 膀腾出的手拖着厢。他握着她冰冷的脏手。给她安慰。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