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节 她和他在图书城门口等着见一个男人。他就是她在回来的路上提到要见的那个 他的同学,因为他脸上有皱纹,所以她给他取了个名叫“四面八方”。 “你好。”她对他微微笑。粗粗介绍之后把招呼打在他的前面。然后把手里一 包温热的东西送到他的手里。那东西是两元钱的小笼包。刚才他和她经过一家这里 得过奖的名优小吃店时买的。 “哦,老师。”他很客气地点头称她老师。 “怎么叫我老师?”她很高兴地笑他的拘谨。不过她不喜欢人家叫她老师,心 想:你们才是老师吧,你们毕业于师大。而她是搞财经的。不知道其余的两个人是 什么样的表情,有人尴尬的时候别人也会尴尬。 “我刚才忘了把一份资料带出来,你们先到楼上逛逛,我拿了就来。” 他转身走了。他带她上去。路上她想着要怎么和他聊的自然。和一个有点了解 又不了解的人。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他今天只是为了找他,没想到就被他带到这样 一个女人面前来了。她一直微笑着,走路轻但踏实,眼睛直接瞄上书架。把他的故 事也放上书架。 “老师,要买什么书?”他很客气。 “我想看看地图。”她微微笑,故意把老师这两个自己不喜欢的称呼撇开,这 一趟自己走了许多地方,为了便于回去时写些东西她想要一本比较新比较细的地图。 他们走向地图的那一栏。她用看图书的眼角偷偷打量这位清瘦的男人,感受这轻型 的重量。 “你的围棋比他下的好。”她细小的声调半称赞他又半证实地问他。她想要不 要问他和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凭据的女人的事,要问的话从那里切入话题。 “以前经常下,现在他比我下的好了。”他开始高兴起来,“现在不行,没有 了那样的心情。” 她微笑,会意地点点头。是没有心情了,发生了那样的事。五年前的一个中午 年轻的他在舞厅认识了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那个女人的丈夫长期不在家也与 家里的关系不融洽。在那样让人陶醉和漫情的灰色情调里,他在那个大他十多岁的 女人身上放纵了自己压抑二十多年的情欲。再后来他就搬到那个女人家中住了,他 成了她的女儿的功课的辅导 老师,下了班他就直接往她家去。 “老师喜欢看什么书?”他找个话题问她。 “我吗好像什么书都看。”仿佛这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确实的她家有二千册 左右的藏书,爱书的她几乎本本都喜欢。初中时开始读《红楼梦》,高中那会就几 乎读遍了中国的古典和现代小说,虽然那会读的不是那样的懂,但是她是花时间去 读书。她想了想又这样跟上一句,“不过相对比较起来对外国文学更喜欢些。” 到了大学她就开始大量地吸取外国文学的清丽高雅了。蒙田的散文,但丁的神 曲,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然后海涅,普西金,惠特 曼…… 于是他们走向外国文学的图书栏架丛中。 “好像他不喜欢读这些。”他说。 “是啊。” 她笑了起来。她和他怎么可能喜欢读一样的书。要是全喜欢的一 样或许就没有弥补性的交流了。“不过我们聊的极好。”她告诉他。心里有一种喜 悦和骄傲偷偷的浅浅的。 很无意的样子,她知道她在这里只能看不能买,她的行李够重了,再下去的路 没有他一起走了。从诗集开始一本一本地过去,诗人的名字都熟只是书的装增不同 封面版式不同。 “啊,这里有波德莱尔!”她叫起来,“我好喜欢他。” “我也曾喜欢他。”他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波德莱尔诗集说。 “真的?”她有些吃惊。 “我原来有一本他的诗集,后来由于生活的落泊无着被我卖了。”他说话声音 很平淡,没有害羞也没有激动。 “哦。”她点点头。她的手伸到诗集丛中寻找,希望再能找到一本,她将把它 们都买下,送给他和他。 怎么搞的只有一本。我还想多找一本送给你。“她有些遗憾地说。这本他想送 给他,多少次了她在网上说波德莱尔,他都不哼一声,他想他是因为找不到书。 今天碰着这书了她想到要买下给他。 “不要了,我不喜欢这书了。”他说。她看看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 不是有些仇恨或者有些忧伤。好像两者都有。 他们又顺着那排书架往里走。她看到那套和自己家里一样版本的马塞尔·普鲁 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和一套乳白封面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精品集成》。 “这里书挺多的,我要把它们买下来送给他。”她好高兴。在书的世界里她总 是把书和他联系在一起,这两年的苦闷就是在他和书的陪伴下渡过的。她开始搬书。 “你要为他买这样多的书呀?我都有些妒忌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我极喜欢普鲁斯特,我想让他也读读。”她笑着说,并开始搬书。边搬边歪 着头问他:“你现在喜欢什么书?” “我现在读的比较多的是审美美学方面的书。”他有些迟疑地帮她拿着书。 “这里那里有?”她问他。她想为了给他安慰自己也要给他卖一本他喜欢的书 才对。 “刚才我看了好像没有,我买这些书多采用邮购形式。”他说着。这是一种很 时髦的购书形式,她知道却从没试过,她喜欢感觉书的亲切然后买。 她点点头:“我们等会再去看看,我也买一体什么书送给你。”她笑着,心里 像哄两个孩子,一个是她真的偏爱的,另一个考虑情绪关照着的。 “我想你等一会搬这些书,因为我想他不会同意你为他买这样多的书。”他很 自信地说。 “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我想买了送给他怎么办?”她一付任性的样子。“不过太 重了我们先放下等他来了要出去的时候再来拿。”她想想把书先摞回原处。“这个 人怎么还不来。”她的眼睛开始一直往门外望了。“我们往美学那边看看。”她让 他带路,他有些无聊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写?”她突然问他,很直接。 “嗯现在没有了心情;再投了常不受承认。也就放下了。”他支唔着说。没有 心情是一个原因,她同意,但是被不被承认的问题她自己有自己的看法。 “其实写是最重要的,人的水平各有局限,我们写的东西如何能要求人家都承 认呢?你说是么?”她说出了她自己的心里话。她对他笑着。“我觉得你不要放弃 写不停地写把你的所有感受,这都是财富。”她突然很坚决。这是她平日里鼓励自 己的话,她觉得对他应该是有用的。当那个女人的丈夫从外面回归的时候,女人从 各方面因素考虑离开了他,把他扫地出门,那时的他伤痛欲绝,他没有想到自己的 诚心会被一个他愿意降低他自己而付出的大他十多岁的女人抛弃,他的整个心碎了, 工作也因此放弃,竟发展到天天守候在那个女人的房门口祈求啊,威胁啊。直到被 女人的丈夫打,被警察送走才…… 此时的她极想见见那个女人,那个大他十多岁却能让一个大学生如此这般愿意 献出的女人,但是她没有说出来,礼貌让她把这种好奇压抑到心底。何必让伤心人 再步入痛苦的回忆里呢?她抬起头提提气,把自己心头的沉重放到脚底。 “你是一个很有激情文采的男人。”她看着他的脸想对他说,心里除了对他的 同情,更多的是对他痴情的敬爱。回过头她想自己或许就是一个渴望痴情的爱人和 被人爱的女人。那个女人真幸福,有时她这么想。 他来了,匆匆的,口袋里装着一大摞她的照片。她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心里淡 淡地对自己说:他不会这样,自己只是在敬爱痴情,并不要他失去一切地为爱牺牲。 就像讴歌一个什么主题,必然在讴歌的过程中加入许多的独断的主观。现实不可能 让所有的人都变成讴歌的典型一样。人是可爱的,思想是可爱的,她总可以左右逢 源。 吃过乌龙鱼,他和她送走了他。这个在某些方面有些像她的他的同学,“心存 感动的模式,再去寻找感动的实例,得到感动的饮泣。”或许他就是为了感受动自 己。 他往他的手心塞了二十元钱。她静静地看着他们之间的默契。眼里有种慈爱的 惊奇。 “他现在很困难,刚才要来时他说要我支付他的打的费。”他很理解她的含蓄, 很自然地解释。 她点点头,只有很要好的同学,才有这样的直接和不隐瞒自己的窘迫吧。这是 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是他的一个很通达的很理解他的同学吧。 “至于那个女人只是偶然吧。”他牵着她的手对她说。“换一个女人他或许也 会如此投入和痴情,他痴情于别人不如说是痴情于自己的感情。” “哈哈,或许你也是这样。”她故意去刺激他,潜意识的角落里那股以丑化自 己的感情达到脱逃的目的的动机悄悄地发挥作用。 “那个女人充其量是他的一个旁衬,她在他初点燃时感受到的是温暖,再后来 燃烧的历害了,她就觉得烫了于是就开始逃了。”他话语的意味挺深长地继续说他 没说完的话题,然后他顿了一顿瞄了她一眼说:“你真要这样认为那就没有良心了。” “我不过是在逗你,你就生气?”她笑着对她说。“好啦,不要生气了,我们 俩都很有理智,反正不会弄的失了一切依据。”说什么呢这样沉重的话题。她想。 (“你的小说(暂且先说是小说吧)太多的随机故事了,有些拖沓的感觉。” 他说。 她点点头。 “是啊,各人喜好各人理解吧。” “我的心情如斯,我的爱情思考如斯,我的悲剧情结如斯……”她也在思考她 自己,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作家? “我能接受,我业已习惯,这两年读你的文章,因为爱你已经被你的习惯所习 惯。我担心的是别人的看法。”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的心我的文章原本就是一曲清幽的小径,本来就没有 太多的人光临。” 她微笑,她的眼光是涣散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