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弟 作者:左手叉 冬弟就坐在那里看车,几辆摩托跟几辆自行车,他带着鸭舌帽,穿着棉袄,就 坐着这么看着,他一整天也不移动,只是偶尔去趟厕所。新年四十岁的冬弟看上去 就象八十岁的老人,邻居人从旁走过,他习惯性的打招呼:你老婆呢、你妈妈呢? ……。没什么人会理他,他也只是一天到晚重复着这几句话。 听我奶奶讲,冬弟小时候非常可爱,他们家两兄弟,他长的比老大漂亮,拥有 全家最俊俏的脸庞,最高的鼻梁。但他很顽皮,整天出去惹事生非,父亲管不了他, 就打他,父亲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他,到后来,不管他有没有犯错,只要醉了,冬 弟就得挨打,母亲对两兄弟倒是一样好,只是,母亲也害怕他父亲,有时候,常常 是母亲护着他让父亲打。 好象是小学时候吧,几年级奶奶也忘了,只是有一次,冬弟去家里偷了几块酱 油肉出去跟同学到华盖山考肉,后来被他父亲知道了,这次他没有打他,他把冬弟 的脚用铁丝栓起来,然后绑在家里阁楼上,也不让他上学了,就这么关着,打算关 他几天当做惩罚,父亲不让任何人上去看他,每天他亲自给冬弟送两次饭,母亲劝 了一次,被他父亲打了一巴掌也就不敢啃声了。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吧,等冬弟被放 下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他的一只脚丫弯了,父亲对他说看你以后还敢 不敢。母亲见了心疼要带他去看医生,父亲不许,说过几天就自动会好。可是,却 永远也好不起来了,冬弟就这么躺在家里一个多月,等到去看医生的时候,换来的 只是摇头,父亲这时候有点急了,他带着冬弟去了上海,回来的时候,冬弟已经拄 着拐杖,冬弟瘸了,从此他也就离开了学校。 瘸了以后的冬弟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不再顽皮了,他不再说笑了,他变的爱骂 人,不能上学,他就整天坐在家门口见到谁就骂谁,说着最粗鲁的话,骂完了就大 笑,现在他连父亲也不怕了,他骂他父亲,骂完了也笑,笑的更开心。哥哥过来劝, 他也骂。父亲现在不敢打他了,开始父亲也回嘴骂他,后来,父亲也就不回了,随 他去。只有母亲跟奶奶,冬弟没骂过,母亲一看见他,眼睛就会红红的,冬弟可能 下不了狠心去骂吧。每天吃完饭,冬弟就把碗一摔,跑到楼梯底下奶奶的房间去睡 觉,才六七点钟就睡觉,奶奶老了,有点糊涂了,她是极疼这个孙子的,每次冬弟 来,她就说早点睡才好。 冬弟的母亲在现在看来去世的也挺早,那个时候冬弟大概二十五六岁吧,母亲 这找那找给冬弟找了个哑巴姑娘,冬弟见了后,人也开朗了许多,母亲也是非常的 高兴,她四处张罗着给冬弟娶媳妇,冬弟的哥哥这时候也已经娶了老婆,自从冬弟 瘸了以后,他们就不再象两兄弟了,尽管他们还是住在一起,但除了对骂,就没别 的好说的。就在冬弟满心欢喜的时候,母亲却在睡觉的时候猝死了,父亲平时尽管 打骂母亲,但她的死对父亲打击竟然非常的大,许多人都说母亲的死是他父亲逼的, 父亲哭哭啼啼的随着亲戚办了丧事,冬弟的亲事也就这么搁下了。母亲的死对冬弟 的打击也非常大,母亲死了后,除了奶奶家里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关心他的人了, 他几次要提出娶那个哑巴媳妇,但哥哥都不同意,而奶奶已经老了,人也不清楚了, 她不能为冬弟说话,只能每天让冬弟早点睡觉。 就在母亲死后几个月,冬弟的父亲也死了,人们都说是喝酒喝死的,也有人说 是伤心死的,更有人说是得报应死的。反正他的死冬弟一点也不伤心,短短几个月 家里办了两次丧事,娶媳妇是不可能了,何况现在哥哥跟大嫂又强力反对。后来没 多久,冬弟就听见那个哑巴姑娘嫁了别人,冬弟也就彻底的失望了,从此以后就再 也没提过娶媳妇的事。他哥哥也乐得如此,我听我奶奶讲,当初他哥哥反对是因为 冬弟结了婚后就要自己过日子,那就要分家产,而且听人讲,那个哑巴姑娘是个非 常厉害的人物。所以他哥哥大嫂才强烈反对的。 婚事没了后,冬弟又变了,他变的沉默了,他跟他哥哥分开了吃饭,他每餐饭 都端着一个大碗坐在门口的石板凳上吃,他不说话,人们走过来,都说他精神是有 问题的,他不说话,他有时候把尿,屎就拉在裤子上,衣服是大嫂帮他洗的,每次 洗,她就要骂他,他不说话。只是晚上跟奶奶谈点心事,奶奶老了,听不大懂了, 只是点头。其实,冬弟也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他只是讲完了才睡觉,这样才睡的 着。后来老家要拆迁了,冬弟跟大哥大嫂搬了出租房里,奶奶也搬到另一个亲戚家, 冬弟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幸好这个时候大哥大嫂对他好了点,因为冬弟是个残疾 人,拆迁对残疾人有政策,就是可以优先买个楼下的店面,哥哥拿着冬弟的残疾人 证跑上跑下总算搞了个店面。 在拆迁的日子里,不知道冬弟过的怎么样,人们都没怎么谈及,后来房子建好 了,冬弟一家搬回来了,楼下开个店,哥哥让冬弟搬个小竹椅坐在那里看自行车。 奶奶已经死了,就在拆迁的第二年死的。那次送葬的时候冬弟也没有哭,人们都说 他没良心,奶奶对他那么好,不过人们也都知道,冬弟的神经有些问题。回来后的 冬弟又象老了十岁,人们看见他,绝不会相信他只有四十岁,冬弟还是端着饭坐在 竹椅上吃,还是常常把尿拉在裤子上,幸好冬弟现在肯说些话,他看见男邻居就问 :“你老婆呢?”看见小孩就问:“你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