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的爱,有一毛钱 两天后。成全接到曾欢馨的电话急匆匆赶到曾欢馨所住的酒店时,曾欢馨正在 收拾着东西,准备去酒店前台退房。 “怎么了?”成全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是让我来吗?怎么要退房了?” “我要离开这里,但是需要你的力量,”曾欢馨头也不抬地说道,明亮的眼睛 红肿得如同核桃。 “发生什么事了?”成全紧张地问。 曾欢馨摇摇头,但眼睛泛红。成全拉住了曾欢馨,让她坐在床沿,然后看着她 的眼睛,说:“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曾欢馨被成全一问,她的眼眶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她低声地回答着成全:“他, 我和他见面了——” “谁?”成全看着曾欢馨,缓缓地说:“是许睿宇吗?” 曾欢馨点了点头,眼睛还是红肿的。那天许睿宇送她回来,虽然她冷淡地拒绝 了他想要重新开始的提议,但是回到酒店的房间里,她却再也忍不住内心压抑已久 的澎湃和痛楚,泪如雨下。她发觉自己无法做到内心和表面一样的坚强。 可是她无法原谅许睿宇。且不说当初米米逼着她签下合约的阴影尚存,就说许 睿宇这么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问,她也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爱他。程小喜离开的时候, 在她最无依的时候,他在哪里?她痛失双亲的时候,他又在哪里?这些年她过得那 么凄苦,他又在哪里? 她算是看透了,许睿宇不是个她可以依托终身的男人,她无法再选择相信他。 即使签署了那个合约,但是他难道真的就这样绝情,两人从此不再往来?这么 多年没见,突然间就见面了,然后说重新开始,这叫她的情感如何接受? 更何况,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一直是成全,成全为了她放弃了所有,关心她, 爱护她,甚至连婚都结不成。她宁可负了许睿宇,也不愿意让成全受伤害。在她心 中,成全是她最敬重和依赖的男子,就像她的大哥一样。 爱情远不如亲情牢靠,亲情血浓于水。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折腾,曾欢馨是深刻 明白这一点的。 成全听到许睿宇这个名字,他的心猛地抽紧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天 到来的时候,他依然感觉到心里深切的痛苦,那种难以割舍的依恋让他几乎想带着 曾欢馨立刻离开这里,他真的不想放弃她。 他凝望着曾欢馨,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也无法对曾欢馨表达出一点点来。 “傻女孩,”成全笑了,对着曾欢馨说道:“你为什么哭成这样,是放不下他 么?” 曾欢馨在成全面前习惯不隐瞒,她吸吸鼻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心里还是对他有感觉的,但又不好意思对我说,是吗?”成全笑着对曾欢 馨说道,眼眸里忍不住泛上了一丝疼痛,但他巧妙地将自己的情绪掩盖,尽量让自 己的语气轻松。 “不是——”曾欢馨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 她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孩子气地对成全说道。 成全看着曾欢馨哭红的眼睛,听着她说出口的话,顿然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 都有了回报。那么不管将来如何的结局,他都愿意承受。爱一个人,希望她幸福, 他如是想。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曾欢馨对成全说道,开始神色慌张地收拾行李。成全 不知道,许睿宇其实每天都来酒店报道,经过她的几次拒绝后,他不敢明目张胆地 出现在她面前,但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磁场。 “我们回去吧,”曾欢馨总算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拖着成全就要走。 “好,既然你要回去,我们就立刻走,”成全迟疑了一下,看看窗外有些阴沉 的天空,已经是傍晚了,天又要下雨,此刻离开虽然有些匆促,但他承认他也是存 了一些私心的。 “那我去定今晚的机票,”成全对曾欢馨说道。 曾欢馨却告诉成全,“我已经定了两张今晚的机票。” 即使是深夜的航班,她也必须要离开这里,否则她怕自己无法再承受。当初那 么深刻拼了老命都要维持的爱情,说放就放,说完全忘记就忘记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情,更何况还是在这座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呼吸着熟悉的气息, 感觉到熟悉的男人就在附近徘徊,她无法保证多待一分钟就能多一份清醒。 成全一向好说话,叫他做什么都可以。当下便开始替曾欢馨收拾着东西。收拾 妥当之后,曾欢馨挽着成全的胳膊,跟着他出了房间的门,她要退房和成全回去。 成全提着行李,办好了退房的手续后,两人一起向酒店的门口走去。酒店已经 为他们叫好了出租车,但就在两人就要上车的时候,曾欢馨果然听见了那个熟悉的 声音:“欢馨!” 曾欢馨面色苍白,立刻就要钻进车里,但成全却拉住了她,一起回头来看那个 男人。 成全看见多年不见的许睿宇依旧风度翩翩,帅气俊逸,只是此刻胡子拉碴,眼 眸泛红,整张脸难掩憔悴之色。 “许睿宇?”成全伸出手去,和许睿宇的握住了。两个可以称得上是情敌的男 人却没有怒目相视,而是互相都有些尴尬和黯然。 “我——”成全想说什么,却被许睿宇阻止了。 “成全大哥,好久不见。多谢你照顾欢馨,”许睿宇勉强笑着,喉咙里却好像 有肿块,让他无法清爽发声,他沙哑着嗓子说:“你们要走了,是吗?” “是的,”成全对许睿宇说道:“多谢你来送我们。”说着看了看曾欢馨,曾 欢馨苍白着脸,什么话也不说,但成全觉得自己手中曾欢馨的手掌很是冰凉。 “别客气,”许睿宇苦笑,一双眼睛盯着曾欢馨,心中期待她能多看他一眼, 但她只是低着头,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如若换做别人——”许睿宇低哑地说道:“我一定会开口让欢馨留下,她不 留下我也会硬抢的,”他看着成全,说道:“但是你不一样。当初你让我做到好好 照顾她,我没做到,但是你做到了。” “好好照顾她,一辈子,都要好好的,”许睿宇再次握住了成全的手,用力晃 了晃,说:“替我照顾她,再见!”说完,他放开了成全的手,连声音都颤抖了。 成全点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会的。”曾欢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 身上了出租车。成全也跟着上了车,从车窗里和许睿宇挥手告别。 车子慢慢地行驶出酒店,许睿宇在风中瘦长的身影越发显得孤独和寂寥。成全 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说:“就这么走了吗?”曾欢馨依旧一声不吭。 成全得不到曾欢馨的回应,转过头去,却赫然发现曾欢馨早已经泪流满面。 “是——舍不得他吗?”成全问着曾欢馨。 曾欢馨不答,但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她拼命地摇头, 但脸上的泪水和无言的哽咽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秘密。 成全叹息一声,没再说话,就由着曾欢馨任性而去。 出租车还在继续开着,等到了机场,彻底离开这座城市,以后和欢馨就可以重 新过上安静的生活了,成全凝视着车窗外,觉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此刻平静的 表面背后,却是激烈的心里挣扎。 终于,就在车子快要抵达机场的时候,成全突然对曾欢馨说道:“你回去吧— —” “啊?”曾欢馨诧异地抬起脸来,眼泪还在脸上纵横,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 却充满了迷惘与痛楚。 “你还爱着他,你不能对自己撒谎,”成全让出租车司机在路边停下,然后看 着曾欢馨说道:“回头去找他!人生那么短,既然真的爱了,就要坚持到底。”他 说着,温柔地握住了曾欢馨的手,说:“去找他,既然放不下。” “可是——你——”曾欢馨迟疑地看着成全。 此刻成全的心里百味交杂,但他还是强笑着说:“我一向是打不死的小强,你 不用担心我。下车吧。” “可是,他——”曾欢馨犹豫不定。 “有个事情我要向你坦白,”成全见曾欢馨还在犹豫,便开口说道:“其实, 许睿宇是一直找过你的。”成全不顾曾欢馨诧异的眼神继续说下去:“他登过报纸 和电视广告,但是我都故意让你失去看到的机会。” 既然把事情全坦白了,就要坦白个彻底,成全觉得心里很轻松,“因为我怕失 去你,所以我隐瞒了你,”成全盯着曾欢馨说道:“你能原谅我吗?” “成全——”曾欢馨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向成全,用力抱紧了他。她的眼眶泛 红,为了成全的退让,也为了他的这份痴心。 “这次来送图纸,是你安排的吗?是你早就预谋好的,是不是?”曾欢馨泪眼 朦胧地问着成全。成全没有回答,但眼眶却也渐渐红了起来。半晌他才艰涩地说: “我,我是不是很傻?” “你是个傻瓜,成全!”曾欢馨再也忍不住,扑到成全的怀里大声哭出来。成 全* 着曾欢馨的头,低柔地说:“为了你,我宁可当傻瓜。” “我会让司机送你去一个地方,你的许睿宇据说很傻,这么多年一直在车站不 停找你。你过去找他,你们重新开始!”成全说着,轻轻推开了曾欢馨,便要下车, 但曾欢馨死死拉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她哭得像个舍不得亲人的孩子。 成全的心里一酸,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一直依赖他,一直囔囔着要当他新娘的小 女孩。他和她也算是缘分深刻,此生能陪她到现在,他也不枉费自己的努力了。那 么,还贪图什么,还奢求什么?多久以前就知道曾欢馨的心里只爱许睿宇一个人。 他不能太贪心,能陪着她走过人生的一段路程,他就已经很知足了。眼下,最 重要的是要放开手,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记得,要找到幸福,你没有退路了,曾欢馨,”成 全站在路边,对着车内的曾欢馨说道,“我不会等你,我也会去结婚,不会再接收 你。所以,你必须要幸福!不要再回头了!” 车子缓缓发动了,曾欢馨没有回应成全,她早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为了成全对 她的深沉的爱,也为了那份深深的感动。 …… 寂静的深夜街头,夜幕降临,街道上的霓虹灯似乎也按捺不住寂寞,依旧不停 闪动着。许睿宇冒着雨,还在广告牌上写着心爱的女人的名字。 等了那么久,终于见到她了,可是却是那么残酷。他宁可这是一场梦,他可以 沉浸在其中永远不再醒来,就不用承受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这个车站原来写的寻人启事依稀还在:“ANDO,我爱你有一毛钱那么多。S 。 他看着那个广告,嘴角浮上了一丝苦涩的微笑。那是他最初写下的心语,如今 渐渐被风雨侵蚀,很快,将看不清楚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要找的人永远也看 不到他在寻找她,寻找那份执着的爱情。 许睿宇缓缓地在广告牌上重新写下:我爱你,无怨无悔,一辈子。 这次,他没有写落款和开头。过了今晚之后,他不会再来。他爱的女人终于有 了自己的幸福,他将为她祝福,虽然那颗破碎的心早已经找不到碎片。这些广告牌 代表着他的心路旅程,也许总有一天会被人洗掉,被风雨侵蚀腐化,再也看不见。 连同他所有的爱恋被岁月埋葬,但它们,总是存在过的。 就如他们的爱情,虽然惨烈,虽然悲哀,虽然痛苦,但都是命运对他的赠予, 都是存在过的。所以,何必在意结果呢,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她,虽然此刻他 的心犹如刀割。 写完了这句话,许睿宇提着油漆桶,坐在了公交车的站沿上,这几天的天气不 好,一直都在下雨,难道老天也觉得他可怜吗?许睿宇盯着坚硬的柏油路,随着雨 雾的蔓延,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突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还有重物拖拉的声音,他被惊醒般地抬 起头来,看到自己的不远处,站着一个苗条高挑的身影,风尘仆仆,还拖着一个笨 重的行李箱。 许睿宇缓缓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他* 的身影,不敢多出声,呆呆 站在原地,他甚至不敢动一下,唯恐自己动了发出太大声,就会惊扰了这个美梦。 但是那个身影定定地看了他半天,然后突然扔下笨重的行李箱,朝着他奔过来。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很响亮,处于懵懂状态中的许睿宇见她跑来, 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接着一个带着他所熟悉芳香气息的身影扑进了他的怀抱。 “欢,欢馨——?”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她。脑袋里还在不能确定是她,但双 手比脑袋更快地用力抱紧了她,抱得是那么紧,几乎要将她嵌在身体里一样,就怕 来不及她又要跑走。 不管是不是梦,抱住了再说,他绝对不会再放开。 “是我,睿宇,”曾欢馨在许睿宇的怀抱中低语,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像只小 兔子。她走了好几站公交车站,沿路看到了许睿宇为她写下的寻人启事。她所有的 恨与不忿,都在这一站站的过程中,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散发在空气中。 她的身子已经湿透,头发也散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但她却对自己从来没有 过的自信。因为,再狼狈再丑,总有个人一直在等你,等你到地老天荒。 “我回来了,”曾欢馨在许睿宇的怀抱中低低地问他:“不过我已经无家可归, 你——能接收我吗?我现在比以前吃得多,也喜欢名牌,爱花钱——”对的,现在 的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本性,爱钱,爱漂亮的衣服,爱美丽的妆容……活脱脱最初 他认识的拜金女,只因为经历过千山万水,她才发觉,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我现在有钱,随便你怎么花都成,”他抱着她,犹如抱到了本世纪最后一件 珍宝。小心翼翼,却有如守财奴一般,紧紧不放。 “只要别把我再给卖了就成。”许睿宇沙哑地说道:“我愿意一辈子都做你的 奴隶,任由你差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全心全力为老婆服务。”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个* 的水润的东西凑上来,封住了他所有信誓旦旦的保证。 …… 微雨深夜的街头,陈旧的公交车站牌底下,坐着两个傻气的大孩子。 她问他:“为什么对我的爱只有一毛钱?” 他回转过头,看着她:“因为十分爱,所以就是一毛钱的爱情。” 她总算发不出声音了,半晌才哽咽着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帽——”接着,一 行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 流到嘴里,有点苦,却又是那么甜。 (全文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