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之死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将人分为幸福和不幸外,实在可以有不少繁复的分法。而 我认为大多数人是幸福的,只有少数才真的不幸。 就像托尔斯泰的名句。而我不幸又是个诗人…… 写诗的大都用右手,我却擅长左手。那些信笔涂鸭的梦呓居然大受欢迎;还不 断有人来索稿,登门拜访邀我讲学,真叫人厌烦不堪。 幸好我喜欢旅游。------受了邀请就可以免费四海纵游,何乐不为? 一次应南方大学邀请,参加建校百年庆典。活动的尾声是游览当地宋庙。作为 嘉宾的我东游西逛,渐落在后面,最后竟迷失了方向。时近中午,只得在一个偏僻 山道拐弯处拦车。我坐在路边,打算看到第一辆车就搭,随便出什么价……结果可 想而知,不幸的我伸手搭车便遭遇到一种时髦的流行病----一见钟情。 我记得那天她骑摩托没戴头盔,一头清秀的长发在风中飘散,穿了平时很少穿 的学生装,----因为在随后的日子里,我总看到她仪态万千,光彩照人的俊美---- 奇怪的是,她却有着保养很好的干净柔软的纤纤玉指…… 她带我赶到宋庙。我们坐在庙廊前看美术系同学作画,她听我海阔天空闲聊, 静眸中透出无限向往。 后来又凑巧碰到几次,请客一起吃过宵夜,一起看过国庆烟花。她还吸过我的 烟…… 如果故事只到此为止,我会觉得风清云淡,人生很美好……然而当你发觉异样, 不知不觉陷入情网时,你却已无力自拔…… 后来,那个古庙我们又去过多次。清晨早早出发,坐在廊下的石阶上等日出。 天慢慢亮起来,曦光从山脊处投来,照耀金光,庙廊的红柱浮泛圣光,显得无比神 圣。我轻轻拉过她,拥着她在怀里,她总是安安静静闭上眼,倾听我细语,久久不 肯起身。 她喜欢席慕容的诗,我认为太浅。然而当她从背后抱住我,低低念起那段: “如果你是世间唯一能伤我的射手,那我就是那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宁愿死在爱 人怀里……”我相信,有些东西,男人与女人是真的不同。 后来有一次她说,对于诗的偏好和理想中的爱恋很相似,都像那庙廊前的黎明 一样,清旷、宁静、温暖。而我并不知道,在那些金光照耀的黑暗角落里都隐藏着 什么。 我只知道我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并且只想拥着她,每天看太阳从山脊处转过来, 投射万丈金光。我托人在珠海买了楼,准备等她结束学业就可以天长地久。她却拒 绝了。我始终不信,她竟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不作思考。 我不知道还该干些什么。我没有问她原因,只是将那些诗歌和照片,关于她的 一切,统统搬出来,痛痛快快在她面前焚烧。我不哭泣,因为她哭了。 像原本你十分喜爱引以为傲的一件大师作品,居然竟是赝品……原本你以为白 的却是黑;你见到火光却无法温暖;你付出一切,最终空手而归;……我无计可施, 无家可归;我只想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临走前,我又去看了日出。静静一个人,太阳升起来,阳光暖暖地抚慰孤冷的 心,叫人把叹息和颓废全融于无形之中。清旷、宁静、温暖。……像那些横亘不变 的庙堂香火,红烛与屋脊的铜兽,林中的岩石以及枯井壁凹处簇生的凤尾蕨。而我 发觉,阳光在冷下去,所有的物体在表面呵暖之后,更体味出内心的冰冷。 低低的天空下,有时会积聚阴霾的乌云,晴空时偶尔也会有几只白鸽飞进庙里, 绕廊柱盘旋,或停在兽脊上抚弄羽毛。那个时候,她的样子我永远难以忘怀,清丽 动人。 几年后,我听说她死了,死在那个庙廊石阶旁,死的方法很特别,用一枝锋利 的笔划破手腕。 于是,我看厌红尘,从此遁入佛门。不再写诗,只爱看那暖暖的日出,红光遍 地。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