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 我向一位留学回来的教授求教对于爱情的看法。 他沉吟片刻,讲起早年的一段往事。 “那时我刚去法国,很年轻,在一个叫迪班的小城读法律。小城很美,有着细 青石铺成的甬道,教堂里每天都有信徒在祈祷。坐缆车可以登上附近的死火山,鸟 瞰整个市景。每当黄昏降临,迪班的大街小巷总会飘散咖啡的浓香。 “在小城的商业区,有家购物中心。宽敞的大厅里,枝型吊灯下,摆放着一架 白色三角钢琴,流线的琴板和支架令人摒息,洁白而高贵,像梦中静眠的白天鹅, 在蓝湖悠然怡乐。她那孤独高贵的典雅和冰晶光彩,令我呆伫。 “每天上学我都特地绕个弯,为的是经过橱窗,可以望见白天鹅那高贵娴静的 姿态。但我从未看见有人弹奏她,那怕像随手滑一串简单的音阶。她是那么光彩夺 目,独领风骚。常看到有侍者小心翼翼地在擦拭,每个角度都力求洁净如璧。 “我不敢想象自己的手抚摸她细腻的黑白键条的感受;我只把她当作梦幻,渴 望某天------黄昏或清晨,我轻手弹奏,那柔美悦耳的琴音叮叮咚咚,近乎天籁般 清澈迷人。 “所以我特地去选修了古典音乐,反复练习小段有名的曲谱,在学院的琴房里 闭门不出,直到蒙上眼也能照弹不误的地步。 “每天我照例经过橱窗,呆呆凝望。有时下雨,我站在街对面,透过湿漉的玻 璃,我已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静默无声,与我对望…… “我清楚自己买不起她,倘若能租用一个钟头已是快慰平生。有好几次,我已 走进大厅,站在伸手可及的琴旁,却不敢触摸。只消挪动一步,就可以抚摸到任一 条白键或黑键,从C 阶到F 阶……她就在那里;洁白而高贵,流线的琴板和支架令 人倾醉。……黑白键此起彼伏,琴声流水,像施特劳撕的钢琴,肖邦的钢琴,拉赫 玛尼诺夫的钢琴…… “千百遍用颤抖的手指在梦里弹奏的情景,却更使我痛苦不堪。常常是我狼狈 地退了出来,她依旧静伫,照花临水,淹然百媚。 “圣诞节,学院放假。我和同学去了马赛。回来的那个傍晚,我看到大厅空荡 荡的,枝型大吊灯下空无一物。我装模作样进门询问侍者。‘啊,先生,您问那琴 么?……那琴在这儿摆放一年多了,没人来弹。……刚巧是前天,有位先生给女儿 买圣诞礼物,看了很久,……我们还给他打了九折……下次不进了,太占地方……’” 我的教授顿了顿,望着我凝神的脸,继续说道:“我从那里出来,在大街上独 自漫无目的地游走。夜色下,小城洋溢着节日的欢庆。偶尔从某幢楼里飘来悦耳的 琴声,我都不由想到那孤独的白色钢琴,檀香般细腻的键条,琴板光洁如冰;恍如 梦寐…… “有些事,错过了,也许就是一生一次;爱情也同样。你懂吗?”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