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一场梦 作者:朱永伟 柳林到达X 市火车站时,街灯已经亮了起来。 此次,我去北方的一个城市参加笔会。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我是不会放过 的。 但也不是易事。在我好说歹说百般请示下,领导才勉强放行。出了办公室的 当儿,我犹如一只出笼的小鸟。 候车室内人头攒动,声音嘈杂。看看表,离开车还早,觉得格外无聊。扭头 看看周围人,与我一样,也都充满倦意,有无聊透顶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微闭着 眼打盹,有的在东张西望,还有的在看着充斥着黄色垃圾的书刊。在这人声鼎沸 的环境里,空气如何自不必说。我站起身往外走去,到外面去转转,看看X 市的 夜色,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总比这混浊的环境好。 X 市夜色格外得美。街道两旁的霓虹灯色彩斑澜,汽车在马路上穿梭不停, 行人三五成群边走边聊,或立于一隅,相互交流,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红男绿 女手搀着手卿卿我我,角落里出现不少大龄男女在窃窃私语,相互拥抱,都在享 受这夏夜的温馨。 对于我这小县城的普通小职员来说,这儿的一切让我眼馋,只叹没有这个命 了,也只能在那个闭塞的小地方渡过余生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踯躅着,不知不觉又转回了火车站广场。在喷射着无数 花样的小水池边驻足观望。人依然很多,行色匆匆的人们在告诉我,世间就是这 样。只有去奔忙,才会有所收获。是啊,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不都是朝着各自的 目标而奔跑的吗?而此时的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虽说在县城里不是举足轻 重的,但提起我的名字还是不少人知道的,但此一时我的心头竟觉得有些悲凉。 也许在外的人可能都有这种感觉。 这时,我的目光无意识扭向水池边的一个石椅上,发现那儿坐着一个妙龄女 郎。心想,此时若是有个美女伴在身边那情景该多美好啊!正巧,那女郎头也抬 起来朝我看看,我忙抓住时机定睛看她,不看则已,一看,心里顿时格登一下, 这人不是柳林吗?那女郎看见我也立刻站起来,朝我走了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 陈枫。果真是她。 天地真是太小了。在这X 市火车站竟能碰上我高中时的老同学。柳林你好! 我忙伸手相迎。柳林脸上也溢着喜色,特别是那双大大的眸子本来就隐藏着万种 风情,而此刻更是楚楚动人。哟,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她使 劲地拍了我一下,显得惊喜且亲热:你到哪去啊?我去北津市参加一个文学刊物 举办的笔会,离开车时间还早出来转转,你呢?我问道。我也是回北津的。柳林 也许是过于激动,身子显得有些微微颤动:是回家的,跟你坐的是一班车。听她 这么一说,我心上更是惊喜,但同时又有些诧异:回家?回哪个家? 我的夫家。柳林显得有些不大自然:上车,咱们再细谈吧! 这时,我听到了火车的汽笛的鸣叫声,一看表,已到了检票的时间。我问柳 林在几车厢,柳林说在4 车厢,真邪,我在5 车厢,于是又是一阵惊喜。 刚找到我的铺位,柳林就来了,我忙着放置行李,须臾间,我邻铺的那个人 已拎起物品走了。原来,柳林与那个人调换了铺位。她也真神,我想,瞧她那双 大大的眼睛,就是不说话也让人动心。此间,我就有一种感受:这一趟车不会寂 寞了。 待一切整理完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想急于了解她分别这么多年的情况。特 别是对她如何到的北津市比较感兴趣。柳林坐在床铺边,叹了一口长气:然后说: 说起来话可长了,就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我在溪水湾中学毕业之后回家务农, 一年后我就与本村的一位姓刘的男人结婚了 夜深了,车厢里的灯已熄灭了,火车在呼啸声中咣铛咣铛地向前奔驰着。不 时有火车反向开来,两列火车擦肩而过,轰隆声让我难以入眠。柳林是我高中时 的同学,那时,柳林是溪水湾有名的美女,溪水湾山水远近闻名。山青青的,水 碧绿的,一簇簇的凤尾竹在河边随风摇摆,使这片土地更加妩媚。那时都还小, 也不知何为恋爱,只知喜欢柳林,一想起她心里就发慌。我曾写过几封信给她倾 慕对她的爱意,可她对我竟无动于衷。于是,我就怀着一颗迷惘之心走出了这块 土地。睡觉之前,柳林的满腹苦水,多年来的风雨历程全部告诉了我,使我了解 了她这么多年所走过的路是多么的不易。我知道,她没有把我当成外人,不然, 她也不会这么坦率。也许,她可能还记得我曾经对她的那份期望。她的做法说不 上是对还是错,我对她也不好妄加评价,也无权评价。有些事本身就不好加以深 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只要自己做的对或者说不管对与错,既然已经做了, 又何必在乎怎么样的议论呢?说句内心话,我为她能跳出农门来到这么繁荣的大 都市而感到高兴。但是另一方面又为她担忧,心里面为她害怕。 说到结婚的事,柳林的目光掠过一丝黯然神色。她曾为那姓刘的男人生过一 个女孩,是从小订的娃娃亲,两家老人亲如一家人,怎又能反悔呢?柳林自小就 比较孝顺,为这事,她曾痛心疾首过,但为了不让父母伤心,还是嫁给了那个她 并不爱的男人。那姓刘的人倒老实,古人云:老实是无用的代词。此言在某一时 还是有道理的,他老实的近乎迟钝、木讷,没有一点生活情调,怎又能是她心目 中的偶像呢?但她绝没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她理解父母,但做了一辈 子农民的老实巴脚的父母怎又能理解她这颗心呢?结婚之后,她从没笑过一次。 但离开刘家的想法一天也没有断过。后来终于碰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出现 改变了她的命运。 那个男人是邻村的,在县城里搞建筑,是个工头,很有钱,不过不是那穷的 只剩下钱的那种人,此人姓金,生得魁伟高大,相貌堂堂,而且满腹学识。此人 有天来溪水湾招建筑工人,偶然发现了来看热闹的柳林,顿时被她的美貌吸引住 了,于是便找个借口搭讪,由此,俩人便搭出了火花。柳林也被他的魅力所吸引, 后来就私奔到了县城,那个男人为她租了房,知道她功课好,还为她买来书本, 鼓励她学习,并说,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知识会被淘汰的。柳林为此好感动啊!同 时,柳林也出于真情,把一切献给了那个男人。以前,柳林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快 活,从那个男人身上找到了。一晃两年时间过去了,柳林的功课提高了很多,姓 金的便送她到北津上了学。走时,姓金的伫立在秋风中,一直目送柳林远去,柳 林不住地流着眼泪,心里想着,这就是我的第二个男人啊! 她怎能不伤心,走的头天夜里,姓金的说,柳林你在北津刻苦些,如能留, 就留在北津,那儿要比县城不知强出多少倍。柳林听这话,忍不住哭了,哭得好 伤心,那晚,她和姓金的爱得很深沉,她把全身力气都给了姓金的。 在学校期间,柳林一门心思学习,虽说生过孩子,但体形一点也没变,面貌 依然姣好,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意力,对她发起进攻的男生不下于三四个,进攻 最猛烈的是位本市的学生,名叫阮力。阮力个头不高,相貌平常,但人很有才华, 父母亲是大学教授,家庭条件不错,柳林刚开始也未曾留意,但日子一久,竟被 他的真情打动了心,便与之恋爱,阮力父母也都相中了柳林,说柳林的模样挺讨 人喜欢的。毕业时,俩人就结婚了。 此刻已是凌晨时分,我脑子里老是转来转去,其实想的还是柳林的事情。我 拍拍脑门:奶奶的,想那么多干嘛,瞎操心。此时,邻铺的柳林也不断地翻来覆 去,我可以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关于她生小孩及与包工头的历史一直瞒着现在的 夫家,从她告诉我有关她的事情之后,我就发觉她一直很惶惑,脸上略些不安的 神色,她说,相信我才这么说的,不然也不会告诉我这么多属于她的最顶级的秘 密。虽说她现在的物质条件不错,但总觉得精神比较枯燥,心灵比较空虚,周围 的人都是很陌生的,都市里人对于农村人多少还是有些觑视的。 渐渐地,我的思维模糊了,等醒来时,天已大亮。扭头一看,柳林正坐在床 边盯着我,见我看她,嘴角无声地露出一丝笑容,眼神里藏着难以名状的感情, 那种神色直通我的心扉,我赶紧将头扭过来,连忙起身与她打了个招呼:睡的好 吗?柳林微微欠了欠身子:还可以。就是梦比较多。柳林笑了笑。 你现在就是多梦的季节。我开玩笑道:其实30岁的女人比20岁的女孩子梦想 还多。你别嘲笑我了。我的梦是恶梦多于好梦。柳林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经过长达12个小时的旅程,火车终于在喘息声中停了下来。临下车之前,柳 林给了我BP机号码,让我一到宾馆就呼她,我答应了她。 本次笔会日程安排为三天时间,两天讨论,一天旅游。在两天的笔会上,我 的脑中老是晃动着柳林的身影,我觉得她的故事留给我很多启发,我不断构勒着 她的形象,发现她本身就是一部小说,她已在我心中埋下了腹笔。两天的笔会匆 匆而过,在这次笔会上,我始终一言不发,不想谈,也没有心思谈什么新时期小 说创作的主题,我其实在内心酝酿的题材正切合这次笔会的主题。 第三天,我没去旅游便拷了柳林。她立即回了电。电话中语气有些怨气且夹 杂着欣喜:你咋这么迟才拷我,我还以为你我还没有解释,她说马上就来,就挂 了电话。 20分钟后,柳林来了。穿一袭白色高档连衣裙,嘴唇抹得腥红,长发披肩, 有些湿润,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一进门,她就不停地抱怨我:你呀你,让我 等的好心急,我还以为你不会找我呢!她不住地嗔怪我。不会的,只是近两天开 会太紧张。那晚上呢?晚上也开会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溢着几许委屈及撒娇的 神色。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晚上打算带我到哪儿转转?我忙转移话题。带你到 我家看看,柳林说。这样行吗?你老公看到能没有意见? 我有点耽心。不会的,他听我的。柳林显得很有自信。看得出,她能当家作 主人。那好吧!我打消了顾虑。我明白,柳林是想让我看看她家的情况。 她老公果真如她说的那样,个头不高,戴着眼睛,言语不多,不算很客气, 但是对于柳林是言听计从。家中装潢的比较富丽,能显出主人的富有。此间,柳 林忙着做饭,我就在客厅坐着,她老公忙着自己的事也不过来陪我,我显得有些 不大自然。也许我不该来,我这个不速之客肯定让他心里不大舒服,也许这也是 大城市人缺少的那份待人的热情。不象我们农村人,只要家里来了客人,没钱也 要借钱打酒买菜,热情能让人受不了。吃饭的时候,柳林老是往我碗里夹菜,老 公在一旁干瞪眼,那种眼神好象我是他的情敌似的,真让我难为情。我真不知这 顿饭是怎么吃下去的。 我不能再呆下去了,一吃完饭,我就告别。柳林送我的时候从包里取出一本 书,说:你喜欢看书,这本书新出的,送给你做个纪念。 回到宾馆冲了一把澡,便躺在床上休息一刻,随手翻起了那本书,刚翻开扉 页,便看到用铅笔写的“寂寞”两字,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是什 么时候写的。真让人纳闷不已,她这个人有时就是让人难以理解。 傍晚时分,柳林来了。穿一件桔黄色上衣,下面着一款式新颖的超短裙,一 进门看到窗户开着,便说:天这么热,开窗户干嘛!我是晾衣服的,她这么一说, 我马上将衣服取了下来。之后,柳林就坐在沙发上脸朝着电视一言不发了。我也 真是不知所措。为了打破僵局,我提出请她吃饭,她一脸不高兴:来北津还让你 请吗?她好象一肚子气似的。我心想,我哪儿得罪她的呢?女人有脾气靠的是哄, 除了我自己老婆之外,以前从没哄过别的女人,但是今天就要破例了。于是我说: 男女在一块吃饭,当然是男的买单了,这不是法律规定,但在生活中已形成共识。 她随手拿起一张北津晚报,有些漫不经心,她说她来只为了吃晚饭的吗?我说我 最起码要尽礼貌吧!她说我不要你尽这个礼貌,那我问你到底让我怎么是好?没 想到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怎么越来酸味越重的呢?我我简直被她搞糊涂 了。 我给你的那本书你看了吗?问话中夹杂着怨气,我说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只 是大概翻了翻。那你看到书上的字了吗?看到了,用铅笔写了寂寞两个字。 刚说出口却又后悔起来。因为这话刚出口就看见柳林的肩膀抽动了起来,两 只手捂着脸在嘤嘤啜泣。 此刻,我有种复杂心情,不过去吧,有点不尽人情,过去吧,似乎又不妥当, 再者,她为何这般模样?让我摸不透。曾经,我是她的追求者,想当初,她那种 清纯的美让我为之食寝不安。然而,她的冷若冰霜使我心中万分悲凉,尽管如此, 但是我还没有丢失对她的记忆,一晃多年也是如此,此次与她见面纯属巧合。与 她在一块,从前的那种感情伤痕也就跟着隐隐作痛,在我心中,她是高于我这等 人的,我怎又能有其它心思呢? 但是面对近在咫尺的她,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暖意的,就是她,曾经我 为之梦魂牵绕,为她搜肠刮肚写了好多文章,此刻,她的伤心,可能是多年的飘 泊太疲倦了,也可能一个人在外太孤独了。人常说写文章的人多是多愁善感的, 此言不假,这时,我已不再多想,扭过身,递给她一只手帕,然后用手轻轻抚摸 着她的头发,见我如此,她猛然扑在我的怀中,我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血液在 急速涌动,心跳在加快,我俯下身将嘴唇堵在了她的嘴上 这一夜,柳林没走。她说她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夜,她还说其实长这么大还是 头一回感到这才是爱,她还说她想为我生个小孩,对于这,我无言以对。也许我 们不该见面,也许是一种错,也许是对从前一种爱的补偿,我心情有些复杂。我 不知做的对不对?但奇怪的是,我却没有一点后悔,我历来如此,凡是做过的事 就不要去后悔,既然已经做了,干嘛要去后悔呢?后悔才是庸才呢! 当我踏上返程火车的时候,柳林哭了,站台上的她是那样的出众,一身浅蓝 的连衣裙经风吹动,人更显得俊秀、飘逸,当她噙着泪水挥手喊再见的时候,我 的心情真是复杂透顶,我突然间感觉到有些舍不得她了,这一刻给我的感觉就是 情人间的难舍难分,就好象柳林当初和那姓金的分手一样。回去之后,我不知道 怎样对待这件事,也许我们还能保持联系,也许仅仅这一夜欢情,算作彼此寂寞 的需要,没有报酬的性爱吧!或许就如两列火车碰个面就各奔东西。柳林和姓金 的感情当初不也挺好,以后还不照样形同陌路吗?对于这份情,我总觉得是一种 奇缘,不能算作有缘,就把当作藏在心中的一场梦吧!这梦只能做一次,是开始 也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