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的冬天 立春快到了,冬天能给我看到的,只有渐远的背影。枝头残存的留有余香的刚 刚盛开过的腊梅,于是总教我疑惑,不知道到底是春天的开端,还是冬天的注脚。 这并不是一个美丽而富于激情的冬天,渴望了整整一年的飞雪,小得令我更多 的是失望。我曾怀了一颗欣然而庆幸的心,看漫天的彤云密布。——平素,我是最 痛恨这么阴郁沉闷的天空的,我喜欢明净蔚蓝的天空以及通红朗润的太阳——但想 到着彤云密布的后面,紧接着便是一场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大雪,于是便不由得 不满心欣然和庆幸了。但上天并没有满足我漫长而起迫切的期待,那天,也只那么 一天,雪是飘起来了,从中午一直到傍晚,到窗口昏黄的灯光,直可照见地上平铺 的薄薄的小雪以及空中正在飞舞的雪花,哄我带着满足而又会心的眠梦,酣然睡去。 然而第二天早上起床推窗一看,天空的雪早已住了,平铺在地上、屋顶上的, 依旧是那层蒙蔽我情感的斑驳的薄薄的小雪,我满心向往、急迫期待的那种雄浑浩 荡、银装素裹的大雪,并没有出现。而且,更为痛心的是,昨天装模作样、令我欣 然而庆幸的“彤云密布”,也业已消散了,全然都是再次飞雪的渺茫,而冬天,大 抵已在浑然不觉中即将消蚀殆尽,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除了收拾破碎的心境, 直面无奈的现实,咽下遭受戏弄的委屈,同时还顽固地抱着一点柔弱且明灭不定的 希望,惆怅而慵懒地打发这个平淡的冬天! 可是立春快到了,还只有那么几天,雪还会有么?而立春之后,即便是料峭的 春寒中有了那种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大雪,还算得上是冬天留给我的美丽与梦想 么?春天急切的脚步,简直已在耳畔踩出了令人心碎的声响。我从异地返家的时候, 母亲便热切地对我说:立春快到了,前庭院子里的樱桃怕不是要开花了?——我想, 那时蜂儿、蝶儿,定然会绕着那些秀气而细小的花儿,歌着、舞着、赞颂着春天的 和煦舒畅。 春天的繁富婀娜,便会又呈现万物的眼前,但那时无雪的冬天,她又留给我们 什么可供回忆的印象呢? 雪仿佛是一个梦,洁白,轻盈,冷艳而又神秘,她优雅地在天地间舒缓着美妙 的舞步,飘飘而来,不着半点声息,却总是感染着一切。无论平素多么喧嚣、粗俗 的大地,当雪花飘然而至的时候,立即变得知道如何收敛和约束自己变得高贵优雅 起来,举手投足,谨慎而庄重,敦厚而又不乏风度;就好比一个美艳绝伦的女郎, 当她不期走过众人的面前,于是,大地变得安详寂静,空间变得肃穆庄严,肺腑屏 住了呼吸的起伏,上帝忘却了时间的流动。——有什么比这更神奇的呢? 可是今冬的雪小而仓促,宛如匆匆的过客,只是刹那间的擦肩而过,便决绝地 不肯回头,顾自地离去,留给我无限的痴迷。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莫非是北国绝世 独立的佳人,只那么惊鸿一瞥,便破碎了我心地上筑成的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 叫我在无比的惊艳中不知所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莫非便是在水一方的伊人,我只能在梦中窥见她的容颜,等到梦醒的时候,留给 我无尽的迷惘与失落。 无雪的冬日,我在期待中开始,却在失望中收场。幕落了,人散了,尘起了, 曾经的热闹不见了,只有痴迷的我,还站在扑扑的飞尘中,定定地看着越来越模糊 的冬的大幕,不肯离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