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为研究生申辩 我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一篇讲究研究生的文章,当然不是赞美,以现在国民的 忧患意识,不用说,肯定是作者又发现了目下研究生的不是,故而有表达这一忧患 的急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原本不错,可惜我读罢此文,最大的发现却并 不在此,只看到了两种可能:要么是作者有哗众取宠之心,而无实事求是之意;要 么作者浅薄浮躁。或者竟还有其他意味,实不敢妄加推测,以免伤了君子之腹。扼 杀了国民好不容易培育的忧患意识,那才是罪莫大焉。 不过,议论好发,但总还是因当尊重事实,讲求公平,更重要的一点是,还要 可以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事物的本质,那才是在表明自己观点之前最应该注意的, 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尽量使自己的观点不失之偏颇,才可以一语中的、切中问题的 要害。 那篇文章说,现在的研究生不好好念书,只知道忙于兼职打工、忙于花前月下 的谈恋爱……以致于现在博士生的水平,只相当于原来硕士生的水平,而硕士生的 水平则更只相当于原来本科生的水平,——文章如此危言耸听,只是不知根据何在? 先还是应当承认,作者论及的某些现象,是存在的,譬如兼职打工、花前月下 的谈恋爱等等,但是怎么看待这些现象,是大有商榷的必要。 我现在正在攻读博士研究生,算是此道中人,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耳闻目睹 来讨论这件事,应该不算是妄言,那么,我现在就这篇文章来谈谈我的看法。 先说兼职打工,我觉得这首先体现了现在研究生的自立意识。读到研究生这一 步,岂止是十年寒窗,就应届生而言,也大都二十三、四岁,更有相当一部分是工 作后攻读研究生的,本来肩上就有养家糊口的重担,而国家每月的补贴,就我所读 的那个学校而言,——我是工作三年后考研的,——我读硕士研究生时为231 元, 读博士生时是281 元,托全国高等院校合并的福,听说明年大约是要长一些的,只 是究竟长多少,目前尚不知晓。好在我尚未结婚,无需养家糊口,但显然,281 元 无论如何是不足以过我一人的生活的,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仍然需要家里的资助, 因为三年读罢研究生,先前工作时的积蓄,也早已化光。我已三十,原本而立,父 母都是两鬓斑白,将老之人,我却不能自立,倘能打工自立,上可分父母之忧,下 可供一己之用,何罪之有?何况打工助学,在国外相当普遍,怎么一到中国,就不 能接受了呢?难道这也又什么中国特色不成?竟然叫那位先生(小姐)如此愤愤不 平。 不过,这其中另有一节,倒是颇有中国特色,只是想来叫人心寒。 在国外,研究生读书之外,也帮导师做一些工作,譬如承担一些实验课教学、 批改试卷等等,那时导师变相资助学生的一种方法,都是会给与报酬的;而在中国 我不敢说所有,但至少有相当一部分,研究生从来都是义务工作而不获取报酬的。 以我自己为例,我是学医的,三年研究生期间,除了作课题之外,我一直在临床上 上班,包括第一年基础课时的周末(现在我读博士时仍然如此),但是我基本上没 有报酬,更不用说什么节假日双倍工资,——那是梦,是写在《劳动法》里的梦而 已,我从来就不敢奢想,——所以我每月的收入就只有那么多,我一直工作着却不 能算打工,我也只好一直上着班,每年的寒暑假都不足一个星期的工作着却依旧要 让家里资助,无可奈何而又厚颜无耻地让家里资助,因此,每每想到此节,我的心 都快要滴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种剥削更明目张胆和肆无顾忌地? 再说研究生课题之事。应当承认,目前中国研究生的课题在创新性方面,的确 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或者说不足,以我的所见所闻,恐怕绝大部分是一种重复性的 劳动,这是因为他们的课题许多从一开始确定便不具有创新性,惯常的做法是:研 究生通过文献,找到课题的思路,或者说理论依据,——不是新的思路,而是国外 或者其他专业作过,但本专业国内尚未有人做过的一些东西,加以改良或借鉴,拿 到本专业来做,既可以完成课题设计。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真的就是我们中国的学生特别的懒惰?特 别的没有创造性思维么?或许有,但这绝非主要原因,主要的困难是资金以及技术 条件的限制,其中尤以前者为甚!我不知道那位大发感慨的先生(小姐)是否读过 研究生,是否了解这一现状,我也不敢妄议他人,这里还是以我就读的学校为例。 我读研究生的时候,也就是1997年至2000年,国家给与的课题经费是3000元, 医院补给1300元,共4300元,折算成美元也就500 元左右,就这一点,还不能全部 用在实验上,额外的支出还应包括:研究生答辩时的论文装订费(一般需15本左右, 花费在五六百元左右)、幻灯或多媒体制作费、论文评阅费(一般二至三人,行情 是每人一百元)、答辩评委评审费(一般三或五人,亦是每人一百元)、资料复印 费以及答辩时答谢的宴请费(一般二至三者,每桌三至四百元不等)等等,实际用 于试验的经费多不足3000元,也就是300 美元左右,而倘若作动物实验,一只大白 鼠最便宜的也要15元,统计学上的大样本最少也需要30只,更无论还需要比较昂贵 的各种试剂,因而这点钱可以做出何等课题,我想稍懂一点科学知识的人就会明白, 无需我再在这里饶舌了。所以即使是再有雄心的研究生,也不管他开始有多么激动 人心的设想,最后修改的第一依据,就是经费,其次才考虑技术,而技术在某些方 面,实际上也是受资金的限制,譬如说到别人的实验室,利用别人的设备做某些相 关的试验,那都是要交钱的,现在市场经济,已经没有了共产主义的温情,交钱自 然也是天经地义,于是经费就更加捉襟见肘了。以本人为例,最后不得已,只好自 己向家里要数百元,以补经费之不足,书读到这等田地,我真有点悲愤莫名,但更 不料还有此等诛心之议,我只希望那些忧国志士们在发议论之前,最好静下心来、 用用眼睛、动动脑子,看清楚并分析思考之后,再说不迟。信口雌黄,于事无补不 说,贻笑大方而已。 至于水平一说,更不知所据者何,学生水准不一,泥沙俱下,历代皆然,岂独 今日?不过,我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位先生还没有注意到现在的高等教育,正 逐渐从精英教育向大众型过渡,高校门槛的降低,或许有这样的并发症,但是一味 指责学生,难道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应该说的话吗?在我看来,倘若真的要追究什么 责任的话,恐怕国家那一方面的要更重大一些,这位先生对此不置一词,是不知耶, 还是不敢耶? 但无论是前一种的缘故,还是后一种的缘故,他已失去了指责他人的权利! 最后再来看它对研究生谈恋爱的非议,真叫人有一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的感觉,学生读到研究生,一般也有二十三、四岁,若是工作之后报考的,则有二 十六七岁,应属大龄,大家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都比较成熟,谈个朋友, 于情于理,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而且,古今中外,夫妻比翼者实不乏其例, 怎么一到现在,一在中国,就又成了问题呢?我倒要问一问这位先生,他当初恋爱 的时候,究竟芳龄几何,是四十,还是五十?要不,心理怎么会有如此的不平衡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