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望远镜 大学时看过一部外国电视剧,孤独的长笛手下班后的爱好就是拿着望远镜窥视 对面大楼的女主角,在望远镜里他看见对面的望远镜……那是他们故事的开始。那 个故事给我强烈的刺激,有关望远镜与窥视的想象让我兴奋又害怕,而她出现在我 的望远镜里则是好几年后的事,被望远镜捕获的她依旧优雅而从容,我看着她慢条 斯理地收下阳台晒干的衣服,就象轻轻地摘下枝头干枯的叶子,入夜,她睡在干净 的浅色床单上,床单漂浮在空中,有如一张静止的飞毯,下面什么也没有,她就这 样不真实的睡在上面,舒适的卷曲着身子,薄薄的巨大的翅膀收敛在她的背上宛若 没有完全收好的纸折扇。穿过望远镜我飞临她的床前,她的皮肤具有丝绸般的质地, 光滑的令我的手指无法停留,最后我到达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微微翘起,玫瑰花瓣 的边缘,天鹅绒柔软而富于弹性的质地……我的手因为紧张和害怕而控制不住的颤 抖,她没有醒来。 以上是我的梦境还是我的渴望,我不知道,偷窥这个字眼象红字那样在我脑海 里晃动,可耻但又挥之不去。依恋她仅仅是开始,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坐在 她的身边,坐在她气息的怀抱里,我心如止水,甚至有一种浅浅的忧伤与快乐,在 她面前我作为女性的柔弱细致很好地流露出来,往日生硬的带着防御性的壳自然地 融化了,她的从容自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很好的化解了我不成熟的青涩的紧 张,由此我盼望着分分秒秒都能和她在一起,当然这过分的不切实的想法不可能实 现,我们只能在想象中一次次遇见我们倾心的美丽的女性。通过望远镜我们彼此占 有,望远镜是我们的通道,英法漫长广阔的海底隧道,无边的黑暗与黑暗带来的安 全感,我们携手翩然其间,飞翔的姿势轻盈无比,通道尽头拥抱我们的不是光亮而 是我们所倾慕的人,尽管她对迎接我们毫无知觉,但我们很知足我们浸泡在感恩的 幸福中。 成熟的漂亮女人,盛放的花朵走到了极处,谁都知道巅峰下来是什么,为此我 变的无比细心知冷知暖的关心她,生怕她有一点点不适。一个中午突然下起暴雨, 我第一个反映就是给她送伞,可是下班的高峰马上就要到了,逆着汹涌的人潮在众 目睽睽下给她送伞?而她会不会觉得我有点过头了?我一次次跑到走廊上,从这里, 穿过粗大的雨柱穿过掩映的树枝穿过疏疏密密的人群可以看见她回家的路,我想再 过半分钟没看见她我就去送伞,半分钟过去后我还是没有勇气,又再设定了半分钟…… 最终我没有看见她,也没有去送伞,我想象着她被雨淋的情景心里难受得不行,那 幕场景日后被无数次想起,一遍又一遍的放大、强化,以至到达事实的表面时已经 变的面目全非,那个暴雨的中午又白又亮,一道道炫目的雨柱,冰凉刺骨,在雨水 的冲刷下她挣扎着象沙滩上的鱼儿。这种想象我不能忍受,有一种冲动令我想挂电 话到她家问她有没有被雨淋着,电话拿起又放下反复了好几次最终也还是没挂,各 种各样的顾虑在潮湿的天气里象城市内河里的水葫芦四处蔓延,不可抑制于事无补 没药可救,怯弱在折磨在我们。欲罢不能的焦虑至今我还记得,那是锲在生命里的 栅栏,随着我们骨肉相连一起长大的,由来以久难以自拔。 那个致命的词象一道标枪从记忆深处呼啸而至,还在幼年我们就对成熟漂亮的 女性心存倾慕,在漂亮的女人面前我们总是感到莫名的害怕,那其实是自惭形秽, 就象毛毛虫仰望着蝴蝶,她的翅膀多美呀,浅浅的紫,并不均匀,有着纤细的脉络 与退潮时沙滩上水留下的波痕,湖绸、宣纸、折扇……纤巧秀丽的名词不可抑制的 涌出来,我们不知道那其实就是我们的同类,长大了,毛毛虫并没有化蛹为蝶,丑 小鸭的故事冻结在丹麦童话里,永远不能实现了。可是我们对美的仰慕并没有改变。 从小到成年,我们遭遇过的充满好感的女性纷纷浮现出来,她们具有三十年代旧上 海的味道充盈着内敛自我的美丽,缤纷地凝结在玫瑰每一片花瓣上,我们侧身其中, 通体浸润着玫瑰的色泽与芬芳。 我们有了我们的默契,心照不宣的彼此等待为的仅仅是能多一点时间在一起, 细致的关系与微妙的接触,也就仅此而已,我不能再向前一步……我们难以正面对 视,美有它自己的震撼力,和她在一起总希望自己各方面都变得更好一些,那与公 众意义上英雄,模范不同,板样总让我们觉得太高太远,与我们无关,舆论塑造出 的崇高呆板的可笑,即使是真实的崇高也不行,崇高比禁锢还要违背人性。身边的 美却令我们想更优秀更得体更温和细致,但这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摆不上台面的 原因,我们自己都不敢面对,欲望已经成为不可回避的问题,横亘在我们之间,难 以逾越而且不加节制的膨胀,我们潜伏在它的阴影下无言以对。欲望是不是很丑陋 的呢? 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路段上据点酒吧已经成为某一类人名副其实的据点,那个酒 吧深陷在大厦的地下层,就象见不得天日的人那样要到深夜一两点那里才生意兴隆, 想到那些带着一只耳环染着一撮绿发挤挤眼睛努努嘴唇的家伙我就恶心,可是我们 在某种意义上与他们有什么区别呢?为此我们感到羞耻但又不知所措。曾经有同事 告诉我,少年时代她和好朋友亲密到了暑假都要天天见面的地步,她们的家分散在 城的东西两个边缘,每天回家的时候你送我我送你,投机的话儿说个没完没了,天 黑了两个人还到不了家。年轻的我们想起更年轻的时候,柏拉图式的感情在少年时 期成长的蓬蓬勃勃,可是,透明、热烈而又无所顾忌的中学时代已经过去,永远地 过掉了,我们不能不顾现实的年龄和环境的压力。无处可逃。 心底的歌谣轻轻唱过,蝴蝶随之漫天而起,纷乱而又美丽,这一幕没有追光灯 强烈的烘托,尾声不知是如何落下的。有一句话我们咀嚼了很久很久,还没说出口 就变了味,有一个字我们凝视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彼此有没有读懂,有一种默契刚 刚开始,等到百叶窗将月光拉成梯子,我们不知道向上走还是向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