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作者:战无不败 那天晚上的课是微生物,我对这玩意过敏,所以趴在头排课桌上昏昏大睡, 一直到老师叫醒我:“放学了,下回不舒服不要坚持,可以写个请假条给我。” 我心里头哈哈的笑,可是装出一副可怜相:“老师,我要尽量坚持。” 老师用粘满粉笔屑的手摸摸我额头的温度说:“烧得不轻,回去要好好休息。” 我万分痛苦的说:“谢谢老师。”然后望着他走出大教室的背影,感觉心花 怒放。 我挎上书包,闪电一样扎到人群中去。放学时候人最多,象绵羊一样挤成一 堆,堵在楼梯上。有的人开心,头顶上开放一朵小花,不开心的就长着小草,结 果有10来朵花,其他的都是草。我从花花草草中间穿过去,仿佛一只蝴蝶,迎着 微微晚风,一口气飞到网吧里面。 MM们过来和我套辞:Hi!你的QQ头像是金黄色的。 我解释说那是因为我几天晚上特别开心。我跟她们讲那个滑稽的老师。她们 说哎呀那老师真好笑,还说你真可爱,要爱死你了。我说胡说!我是学医学的, 爱可爱不死人,这点休想骗我。但是她们仍然说爱死你了,还说学医学很吓人, 要解剖尸体。我说切~~~~~~~~我还说我胆子特别大,从小就不害怕。她们问那你 有没有女朋友啊?我就是不肯告诉她们。 横! 我一直聊天。后来我女朋友给我打电话,手机发出红荧荧的光。我说:“你 怎么又不吃饭?” 她回答起来气若游丝,那是给饿的,象只蚊子一样。我心疼她说:“你等着, 我就给你送吃的去。” 我怀里揣着好吃的去找我女朋友。时间已经很晚了。月亮停在天空的正中央, 发出水粉样荡漾的光,把旁边的云彩染成幽暗的颜色,天顶没有云彩的地方,好 象是撒了一蓬晶莹的沙子。风正无声无息从我身边吹过去,把满地的落叶吹起来, 象潮水一样望前涌动。路上就我一个人,我踏着月色,踏着树叶,脚下喀…喀… 轻响,更加显得夜色温柔。我满心欢喜,去找我的女朋友。 我女朋友要考研究生,这段日子住在学校外面;同时她还在减肥,说考研的 时候减肥事半功倍。她现在苗条的象棵小葱,但是她的考试成绩伴随体重一起飞 速下降,在我看来,减肥的关头考研事倍功半,将来因为体重太轻名落孙山也是 八九不离十的事儿。 “你!乌鸦嘴!我要考不上,都是你!”她脸颊潮红,跟我生气。你看你看, 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刚吃饱就骂我,她下巴上还有饼干渣呢,也不想想大半夜的 我容易嘛!想到这里,我也开始生气,我不理睬她,我看到镜子里头,我脑袋顶 上开始往外长草,而她坐在桌子前,咕噜咕噜背单词,背了一会儿又去做题,完 全把我晾在一旁,我越来越生气,开头小草有一寸长,到后来能编个大辫子。 我忍不住说:“今天晚上我们微生物老师逗死人。” 她也不回头:“你还在呀?再不回去宿舍要关了。” “早就关门了,你只做题,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今天晚上我就住这儿吧!” “那不成,你呆在这儿真要命,我可怎么看书?” 我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脖子,在水果香味儿的头发上亲了一下。她对此 火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真可恶!”这时她眼睛里炯炯发光,好象两粒黑 暗中的红宝石。 我见状跳起来便逃,但为时已晚,在半空中给捉住了,一道红光在我身上闪 过之后,这个世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通地落在桌子上,她成了10米高的巨 人,我还没有桌子上堆的书高,我的脑袋跟她的拳头差不多大,更要命的是,我 从桌子上摆的小镜子里看,我变成了一头20厘米高的猪。 我浑身白净,皮肤细嫩,能看到底下的血管,是头粉红色的猪。我的嘴和鼻 子连在一起,又长又大,直撅撅伸着,我的耳朵象两片门帘子,不由自主的呼扇 呼扇。我惊叫了一声,连声音都变了。 我发怒的在桌子上跺脚,抗议:“天啊!你看看你把我变成什么啦!” “哈哈!” “你!赶紧把我变回去!变成猪算什么!…………你干什么?” 她嘴角弯弯,眼角弯弯,笑盈盈的看着我:“真是的,这么小,真是的…… 嘻嘻!” 我的衣服全掉在地上,现在什么都没穿,她表情暧昧,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我出了一身汗,赶紧躲到一堆书后头,只伸出脑袋说:“非礼勿视!” 她说:“你想到哪里去了,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看到了又怎么样?” 我说:“毋宁死!” 她笑得花枝乱颤,丢过来一条毛巾,我赶紧裹到身上。 我被女朋友变成一只猪。 我在桌子上走了几步,感觉非常别扭,我的脚细细小小好象四根筷子,而且 用蹄子走路糟糕透了,简直要摔十七八个跟头。我身上的毛巾也是潮湿的,保留 着肥皂的味道。这些都让我难受极了,我冲她尖叫起来:“你快把我变回来!” 叫出来的声音可真象一只猪。 她幸灾乐祸的说:“我也说不来,我现在可变不成,你就不能忍耐一下?” 我急得团团转,我说:“你叫我怎么忍耐,实在太可怕了!什么时候才能变 过来?” “明天吧——这都该怪你,没事闹什么闹,自作自受呐。反正我瞧你现在挺 可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她拿起圆珠笔捅我的鼻子,把我捅到一边儿,然后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外语卷 子,刷刷做题。 她竟然对我漠不关心,那一瞬间,简直有一千种味道钻到我心窝里去,夜晚 的气氛郁闷得让我窒息。我转了转身子,她就嚷嚷:“你安静点好不好?”我一 屁股做到两本书上,她又阴阳怪气的说:“哎呦!我的书!”她把我捅到另一边, 但是不久仍然埋怨:“你干嘛挡住台灯?我这儿看不见了!” 我到她跟前说:“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你个猪!”她又叫起来:“你踩着我卷子了,瞧你弄得皱吧吧的,快让开。” 我孤傲的哼了一声,对她十分不满意,我把尾巴甩得啪啪的响,象对待敌人 一样说:“真没想到,我一片好心,竟然落的如此下场!” 她满不在乎的说:“你这样斤斤计较,还象个男人嘛?” 我好半天不说话,真是郁闷。后来我趴在桌子上,带上耳机听一首歌:“… …变脸的玩意/ 证明爱一个人到底容不容易/ 算不算便宜/ 多可歌可泣/ 万一你 的面孔/ 失去原有比例/ 要不要坚持完美主义……” 后来她做完了卷子说:“睡觉吧。” 我瞧了一眼她的床说:“睡得下吗?” “哈,你现在才多大一点儿?噢,先给你洗洗。” 她往脸盆里倒好水,用手摸了摸温度,把我放里头。我没命的叫起来:“烫 死了!烫死了!”其实我根本是不好意思,脸臊的通红,浑身上下也红得透明。 她见状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立刻老实多了,把心一横,任 由她摆布。 洗好了上床,她把灯关掉,顿时小屋子里黑漆漆一团,我们半天没有说话。 后来她说:“你扭来扭去搞什么!不能安静点儿?” 我委屈的说:“安静!安静!鬼才知道猪该怎么睡觉,横七竖八都不舒服! 上帝保佑明天能变回来。” “你别老是这样好不好?好象我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似的?我对你不是一直挺 好吗?” 她平时对我还算够意思,所以这话也对,但是,“你为什么非要考研?你就 不想以后和我在一块儿么?” “那你考研好了,也一样——是你不愿跟我在一块儿。” 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出去干一番事业。 她睡意朦胧:“干个屁!就你那样性格,就你那点知识——”她打了个哈欠, 又说:“睡着了睡着……了……”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样说话,我也从来没想到过就我“那样性格”和“那点 知识”,我原先以为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夜色温柔,月亮从窗帘缝隙照进来, 于是黑暗中有浅浅一线亮光,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我的思绪一下变的很遥 远,很复杂。我仿佛沿着一条小小道路,走向看不见的黑暗中去。这样的夜色里, 我不能不想到这些,不能不想到渺小,突然发现我很渺小,即使变回人,即使我 做了什么事情,我依然渺小。但是她,就在我身边,就象那一线浅浅月色。我想 着想着………… 第二天早上,我从惊恐之中醒过来,发现她用纸团儿塞住我的鼻孔。她说: “你真象只猪,叫也叫不醒。” 我一边喘气一边说:“拜你所赐——赶紧把我变回来。” 她看看手表,焦急的说:“还没到12个小时,不行呀。我要上课了,你可怎 么办?” 我鼻子红起来,失望极了,我说:“我也跟你去,一到时间就得给我变,我 受够了。” “不行呀?谁带只猪上课呢?” 我忽然想到人鬼殊途四个字,流下乒乓球大小的眼泪来。 “你真是——- ”她急得跺了下脚,还是找来一个帆布书包,“钻进来,只 能这样了。” 变成猪以后我的性情大变,我变得爱睡,爱吃,爱动弹。缩在书包里不是滋 味,后来听到嘈杂的声音,我忍不住用嘴巴拱开书包盖,把头伸出来。她正骑着 自行车,路边的吃米粉的孩子看到我,惊奇的叫起来。我只觉得头上一沉,就被 她塞回去了。过了些时候,我又闻到一股香味,悄悄钻出来,原来是在食堂。一 个男学生对她说:“同学,你的宠物跑了。”她吓了一跳,把我从一堆脚中间拎 出来。 我说:“我要吃饭。” 她紧张的说:“别说话,老实点儿。”然后往我嘴里塞了根油条,随即又把 我装起来。黑暗中,我一边嚼着油条,一边恨恨的想————此仇不报非君子, 改天也要让她知道我的手段。 她又警告我说:“你再跑出去,当心给别人抓住烤了吃。” 这话让我出了身冷汗,忽然觉得好象是在做梦,打起精神睁大眼睛,灯光象 是有种压力,压在眼睛上,微微刺痛。她还趴在桌子前做题,我太无聊,已经躺 在枕头上睡了一觉。我本来就是好好的,什么都没变。 我出了口气,走过去拍拍她肩膀,说:“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她吃了一惊,说:“你还没有走啊,学校里宿舍都要关门了。” 我也吃了一惊,心里咚咚乱跳,生怕她要把我变成什么别的东西,于是赶紧 走掉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月亮不见了,漫天星斗,我回头看看她小屋子,只有小小 的一盏灯。 我觉得即使她把我变成一头猪,我还是很爱她,所以明天我要好好听课,也 要准备考研究生。 至于未来干什么事业,我和先前的想法不一样了。总之,现在这个就是我要 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