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岸 加西把战俘的尸体搬上岸,把储存在木筏上的冰块堆在尸体上面,然后从铁桶 里捞出开始融化的冰块,放进嘴里嚼着。 半个月前的那场水站,他失去了自己的舰队和船员。 海面上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爆烈的娇阳灼烧着皮肤,他的嘴唇干裂,身体严重 脱水。眼前总会出现模糊的景象,他指挥着船员向敌船开炮,炮弹射向海面溅起白 色的水柱和浪花。就在敌船沉没之前,一枚鱼雷重重的撞击在他的船上。他抓住一 条木筏才得以保住性命。 这片海域上漂浮着破碎的船体,死去的士兵和火药的气味。加西抓了几具肢体 残缺的尸体扔在筏上。 他是个有丰富经验的航海家兼战略者。 他想起了圣经里的故事,诺亚在方舟里度过了三百个岁月,然后在广袤的大地 上建造了自己的新家园。 这个海岛位于太平洋北部。在茫茫的大海中,它孤独但伟大的屹立着。加西看 到海岛的时候好象看到了上帝,他跪在木筏上欣喜若狂的尖叫着,但是很快他就考 虑到了一个问题,岛上没有淡水。 在海面上漂浮了半个月,半夜的时候,木筏偶尔会从纯白的冰山间漂过。加西 用被他啃过的还粘着红色鲜肉的腿骨凿着冰块,把它们扔进拖在木筏尾部的铁桶里。 海水不能喝,但在冻成冰后会脱掉盐份。 他把木筏拴在蔓延到海水中的青藤上,走上了岸。 他很快发现岛上长满了蕨类植物,这让他兴奋。半个月来靠吃腐烂变质的尸体 生存,僵硬粗糙的肉让他感到恶心,但是不吃就会死。白天,他喝尸体里已经及近 枯竭的血液,晚上,就嚼从冰山上凿下来的冰块。尸体在阳光的照射和海水的浸泡 下已经发霉和膨胀。他们干枯的脸上,眼球凸了出来,毛发漂在海面上,像是一撮 杂草。身体开始发臭。 他想了出航前的那顿丰盛的晚餐。他坐在宽大明亮的屋子里抽着雪珈,银制的 杯子里盛着紫红色的葡萄酒,色泽鲜艳口感柔和,炸得嫩嫩的多汁的牛排上撒了一 层椒盐,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上岸以后,加西仿佛看到了阿拉善盟的温室。在潮湿柔软的土地上,长满了茂 密的嫩绿的灌木和热带植物,它们从体内喷出诡异清冽的味道,让人情绪亢奋。岛 上奇形怪状的树藤和硕大清香的红色大花长得满地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原始的 甜味和树叶里散发出的生命力。 他躺在厚厚的肥大的灌木叶子上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已是黄昏。他开始满 岛的寻找动物的足迹,寻找枯萎的树木和打火石。 他发现这个岛除了原始的树林以外,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连一只蚂蚁和一 条蛇都找不到,树上甚至没有生虫子。他感到奇怪。 在密林深处,加西找到一种形状类似芦荟的植物,嫩绿的厚大的叶子扎进泥土 里,上面爬满了白色的有斑点的虫子。 加西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但是他知道,生虫子的植物是可以食用的,而且它类 似芦荟。芦荟是可食性植物。 在准备好大量的食物以后,加西准备离开这里。他迫切的想念自己的祖国。 走到海边的时候,他惊奇的发现,捆在青藤上的木筏不见了。就连被青藤缠绕 着的那棵大树也失去了踪影。被他抛在离海岸一里处的两具尸体却泡在海水里。 他沿着海岸寻找着自己的木筏,令他更加意外的是,这个海岛正在急剧的缩小 着。海水用力的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正一寸寸的吞噬着海滩。 他发疯似的沿着岸边狂奔着,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上帝把他遗弃了。 冷静下来之后,加西决定动手做一条木筏。 他在树林里找到一块锋利的岩石,在密林深处的大树旁边,滋生出许多胳膊般 粗的小树。他用力把它们砍下来,然后用青藤绑紧,缠好。这些工作他做了七天。 这七天来,他每天采食树林里的大叶芦荟植物。植物叶子上蠕动着的白色斑点虫子 迅速的繁殖着,滋生着,密密麻麻的爬在肥厚的叶子上。叶子分泌出绿色的粘稠的 汁液把它们粘在一起。 第七天的时候,海岛几乎全部被海水淹没了,只剩下一小块陆地。泥土上长满 了鲜嫩的芦荟植物,加西来不及多想,便大把的抓了几棵捆在筏上。 加西望着太阳,观察着风向。他知道,三天,三天以后就可以看到陆地了。 夜晚,他躺在筏上望着天上的星星,从来没有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丽。劫 后余生的兴奋让他无法如睡。大海伴随了他四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恐惧。 海是神秘而不可测的,随时会有危险发生。而把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的感觉,永远 是那么的踏实。 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在流鼻血。鲜红色腥甜的血液从鼻子里汩汩流出,顺着 身体流进海水里。他张开嘴巴,血液便流进嘴里。他快乐的允吸着清甜油腻的血, 就着嫩绿的芦荟植物嚼起来。 晚上的时候,他枕在肥大的叶子上,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仍然在流鼻血,植物上的虫子已经吸附到他的身 体上,皮肤搔痒,全身上下起了许多黑色的斑点。虫子从植物上顺着他的头发爬到 他的身体上,他睁大眼睛看着爬在鼻子上蠕动着的虫子,才发现它们有锋利的牙齿 和黑色的绒毛。那些黑斑和自己身体上的一样。 他想伸手去抓身体上的虫子,可是感觉毫无力气。身体像一堆软软的沙土,瘫 在被水浸着的木筏上。 它们开始啃咬他的皮肤,千万条虫子张开口狠狠的咬下去,针孔般的伤口中泌 出细细的血丝。 加西感到刺骨的疼痛,可是他无法抬动手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寸一寸 的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吸干,将自己的肉吞食。 一会儿时间,虫子的身体开始膨胀和变色了,身体变得肥胖,颜色由白色变成 了红色。加西在剧烈的疼痛中流出了眼泪。他想起了《航海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记 载:在大西洋北部海区的荒岛上生长着一种可怕的寄生虫,平时寄生在鲜嫩但含有 巨毒的植物上,随着植物生长。 加西知道这种虫在它的吸附体死亡时也会随之死亡,所以植物枯萎以后,它们 就吸附在了他的身上。而且他中毒已深,再加上终日的疲劳,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 力。 第三天,加西躺在木筏上,皮肤已经完全溃烂,千万条血红的虫子软耷耷的爬 在他身上,继续吸取着他的生命。他的神智开始模糊,毒辣的太阳和咸腥的海水包 围着他,他知道自己将要死去。 看到岸了。 是的,前面出现了狭长的陆地,几艘巨轮鸣着尖锐的笛声喷着雾气准备起航。 热闹的码头上攒动的人群穿着各式各样颜色艳丽的衣服,小贩们争相叫卖着。 终于到岸了。 加西看着自己溃烂的身体,看着鲜红的肉在太阳的炙烧下发出“嗞嗞”的声音。 他抬头望着耸立在远方的阿拉善盟会馆,望着自己全心全意热爱着的国土,望着满 脸洋溢着欢乐的人民,他露出了安祥的微笑,然后,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到岸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