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菜 一 当我在冰箱里找到它时,它已经停止了跳动。它被盛在一个瓷碗里,碗很大。 淡紫色的花纹,碗缘向回收。像装金鱼的鱼缸。 我把它从碗里掏出来,捧在手心里轻轻的把玩着。在阳光底下它有些透明。 像一件艺术品。 从它体内流出的孤独的液体沾了我一手。粘稠的味道,很好闻。 我舔了舔,有让人兴奋的腥香。 它有美丽的纹络,从肉里面蔓延至表层。像一道道绽裂的伤口,以孤独脆弱的 姿态生长着。 它很柔软,还略带温度。 我把它放回冰箱里。 我开始翻菜谱。我想把它做成怎样的一道菜。必须是明喜欢的。他很挑食。 任何女人都可以在厨房里找到快乐。明不在的时候我就每天在厨房里做饭。两 个月前我是个连菜都不会切的女人。可是现在我能做出一桌的好菜。这一切都是因 为明。 我每天都会吃自己做的那些菜。我会做很多很多,因为明很能吃。可是每次都 是我自己把它们吃完。 有时候吃不完就放在那里,我舍不得扔掉它们。因为里面有我的感情,不能倒 掉。所以一定要全部吃光。 后来看着它们开始腐烂,味道变酸。我捂着鼻子大口的吃它们,吃着吃着就会 流出眼泪来。 二 我又从冰箱里把它拿了出来。 我发现我对它强烈的爱。我用舌头舔它,舔遍它的全身。然后发现它的底部有 一截管子。我眯着眼望进去,里面是凝固了的暗紫色的液体。有好闻的腥香。 我喜欢闻明身体的味道。那是种诡异的气味,可以撩起人心中最柔软的欲望。 温暖而芬芳。 让人怀念。 所以我恋上了那张床。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头。深夜的时候我会把自己裹在 厚厚的被子里,疯狂的寻找他的体味。曲蜷着身体,像一只猫。 我时常幻想那张洁白的被子变成了明。我会紧紧的抱着它,把它夹在两腿之间, 让它缠绕在自己的身体上,柔软的滑过光洁的皮肤,碰触着坚挺的胸脯。熟悉而激 荡的情欲会铺天盖地的覆盖于我的全身。 我就在黑暗中被这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带至快感的极限,好几次在激情的窒息中 苏醒,又在暧昧的潮湿中死去。 后来我看到了明,他在我的床上努力的干着活。他赤裸的背让我兴奋。我听到 快乐的喘息声。 然后我发现那声音不是从我口中发出的。他身下的那个女人躺在我的床上。我 的被子在她的脚下扭曲。 我在明的身后为他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三 它现在已经完全冷却下来了。摸在手里的感觉是冰冷的。因为冷冻,它略微的 膨胀了。 那些脉络有些突起,分布在它的全身。酱紫色的脉络像一根绳子一样勒着它, 紧紧的。上面有裂痕,好象随时都会崩裂。 它很大。我用两只手才可以捧住它。我干净的手指放在它的身体上,看起来有 些苍白。我的手指已经很久没有碰触到属于明的气息了。我想如果没有它,它们会 死。 但是现在它们很快乐。 有时候我弄不清楚明在想什么。我看不透他的心。 我慢慢的发现自己开始恨他。因为我时常会把他想象成一个有黑色心脏的天使, 或者是魔鬼。 因为太久没有见到他,我忘记了他皮肤的颜色。我想如果心脏是黑色的,那么 流过那里的血液也应该是黑色的。 我开始确信自己的观点。 后来我看到他的背。当时他正努力的干着活,在我的床上。他背上的皮肤是透 明的,我可以穿过皮肤看到里面的血液。它们是红色的。 可是我看不到他的心脏。 四 我开始做菜。 我决定把它放在锅里煮熟,不加任何调料。它是属于明的,我不能给它添加任 何多余的味道。 明会不喜欢。 不过我要把它切成片,薄一点会比较容易看透。 煮熟之后它变成了暗淡的黄色,因为没有放酱油,色泽会比较单调。它的肉有 些糙,没有均匀的条纹,一粒一粒的挤在一起。肉里面相通的管子被我切断了,爆 裂的脉络被煮得膨胀。 我把它从沸水中捞了出来。锅里是鲜红色的残汤。 闻闻它的味道,淡淡的。它的鲜腥的都被留在残汤中了。 不过煮得很嫩,软软的。 我轻轻的打开房门,把它端了进去。 明正躺在我的床上。我想他刚干完活一定很累。那个女人躺在角落里,身上盖 着我的被子。 被子上有一片片的殷红,像大朵的的牡丹花,零乱而美丽的开在那里。令人目 眩。 被子是我给她盖上的,我把它送给了她。沾了她污秽身体的东西我不再需要。 因为已经扭曲,而且不再洁白。 明很安静的躺在床上,像个很乖的孩子。他睁着眼睛,眼神是我看不懂的。 我从里面看到僵硬了的恐惧。 我喂他吃,可是他不张口。我轻轻的抚摸他的唇,我说,明,乖,吃掉它。 可是他还是不张口。 我开始哭泣。泪水落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很快与胸膛上粘稠的血液混合。在洁 白透明的肌肤上凝成血红色的珍珠。 明僵硬的身体散发出冷艳的美丽。 我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明,吃掉它,吃掉它你才能爱我。 明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我发现他的脸有些扭曲。 我开始吻明的身体。我边吻边用指甲抓他的皮肤。裂开的伤口里没有流出血液, 因为它们早已凝固。绽开的伤口向外翻出来,像一张张厚厚的嘴唇。没有血色。 他宁愿不要自己的心也不肯爱我。 五 我抚摸着明结实的胸膛,我的手指很凉,触到他左胸那个破碎的洞。已经凝固 了的粘稠的血液和发白的肉堆在那里,狰狞而恐怖。像开在原始森林中的骄艳的食 人花。 就是这个洞,几小时前我用刀从这里面挖出了他的心脏。 我只想证实我的猜测。 可是我错了,它是红色的。 明一定要爱我。他不能逃避。 我把煮熟的心重新放回他的左胸里面。我想,心被水煮过,应该变得纯洁和干 净。 手指上残留着干了的血迹,在透明的皮肤上闪着淡淡的粉红色的光泽。它们慢 慢的渗透进我的皮肤,与我的血液融合。 在阳光下我伸直了手指,看着它们优雅恬静的沉默着。 生命仍然继续着,以它们孤独的姿态……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