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台上的灵魂 作者:轻烙 (E-mail:goodness-e@etang.com) 如果时间是我们能够自己控制的,那么世间将不会再存在后悔。 我在这个城市里,白天衣冠整齐,香鬓芳影。夜晚把灵魂与躯体分开来,可 以看着自己的形骸迷离在黑暗中。或者选择一个不让自己太愧疚的方式。酒可以 让人的胃和皮肤温暖,并且恍惚的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为无意识。 黑夜是可以和白天毫不抵触的,它们各自拥有自己领域里的生命。偶尔我会 觉得上天是慷慨的,起码它包容的给予了我们在这两个截然的世界里演绎截然的 自己的权利。 我在这个泛着金属质地的酒吧里,握着一杯将空的特提那,骄矜妩媚的笑着, 在跳下吧椅的时候,踢掉了细高镶着水钻的鞋子。 摇晃的穿过那些神情或迷离或放肆的男人女人,我靠在黑丝绒布幔包裹着的 墙壁上开始抽烟。眼前有很多交错在一起的躯体,还有纠缠的嘴唇。我的长发垂 了下来。这种布有奇异的温暖感觉,我赤裸着的手臂在上面缓缓抚动,突然有想 和它融为一体的冲动。这一刻可以什么都不想,没有现在,没有明天。我是粘附 在这块墙壁上的一个软体动物。 小姐,你不该丢掉你的鞋子。 我慵懒的抬起眼睛,吐出一片烟雾。这个拥有年轻而磁性声音的男人,用食 指勾住的,正我踢落的鞋子。 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灰姑娘吧?他说。 灰姑娘是不会自己把鞋子踢掉的。我盯住他的眼睛,伸出了手。 他将鞋子放在我手里,饶有兴味的微笑的看着我。我用墙壁支撑住软软的身 体将鞋丢在地上,把脚套了进去。 渴望温情的人总是会在被孤独玩弄于股掌之后沦于堕落的。激越与动荡的气 息弥漫在这个房间,我的身体开始荡漾的时候,魂魄正闭着眼睛在旁边休息。我 的手指在他年轻的脊背上滑动,在他嘎然停止的时候,我的指尖深深的掐进了他 的身体。 黑色还没有散尽,萎黄的路灯阴郁的站立着,偶尔有计程车顶着微弱的空牌 灯交错而过,呼啸着溅起来一片寒风。我裹着外套奔赴这个城市的另一块地方, 夜的幽灵在白昼迷蒙着驱散黑暗之前,都是会自动消失的。我低头看看手里握住 的棕色皮夹,那个刚才在我身上喘息的男人拥着另一个女子一起对着我微笑。我 抽出钞票后将皮夹以及微笑的脸一起丢进了路边张着嘴的垃圾箱里。 他该记得我,以及我尖利的指甲留下来的痕迹。 天完全亮了,我穿着白色T 恤,站在幼儿园门前,对每个将孩子送来的家长 绽着温良的微笑。我喜欢所有的这些柔软的生灵,我和他们透明的眼睛一起拥有 着另一个世界。 我喜欢这种生活方式,或者莫如说,我是在以这种拥抱纯真的方式在为自己 忏悔。 在2 年前,我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以血块的状态离开了我。我侥幸的 想过,没有成形的它该是没有悲哀的,可是那种剥离的痛楚,却纠缠着植入了我 的骨骼,罪人是应该被炙烤的。我一向这么认为。 我该得到诅咒。 3 年前我爱垂着柔顺的长发,穿小碎花的短裙,然后抱着或厚或薄的书,穿 行在校园的阳光之下。风信子与盛开的花都会让我沉醉。在熄灯后的夜里,我会 将收集的花瓣散落在床头,用手臂环抱着自己,痴痴的幻想将来会有怎样一个男 人来深爱自己。 我的年轻是我最明显的骄傲,也是我最明显的愚蠢标志。我的标志将我在幻 想到最沉迷的时刻,将我出卖给了那个狡烩微笑的男人。 现在我仍然能够回忆起他深刻的脸,他有一双睫毛上翘的眼睛和线条明显的 嘴唇。这种男人该是最危险的,可惜我在很久后的现在才知道。他带给了我生命 里最深刻的两次流血。第一次是我可以原谅的他在我身体里的肆虐。另一次,我 绝不宽恕。他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我痛恨我自己的无知。在我告诉他我怀孕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他会采取卑劣 的方式来结果我体内他种植下的东西。我苍白的看着自己失去,却在同时也虚弱 的失去了愤怒的力量。这是我一直无法饶恕自己的。我选择了离开。 这个城市,一样的肮脏。 我生存于这个肮脏的城市的身体里面。 很多时候,我愿意自己是个无辜的动物。可惜上帝没有给我鳍尾,也没有给 我翅膀,我注定无法游动或掠过高空。只能用腿行走。 但是我能选择,比如在白天让自己和天使比较接近。尽管我知道我终将有一 天会坠入地狱。 我爱所有的孩子。 微笑着送走最后一个孩子,白色正在缓缓褪尽。夜的生命又将要亢奋的扭动 了,我知道。 我已经褪去了白天的装束,盛装的里面,我苍白羸弱的灵魂小心的在蠕动。 可惜没有人看得见。 这个酒吧是我最忠爱的,可是我很少来。它不同于别的酒吧的是,这里总弥 散着忧伤的气息。我害怕被这种气息包围,它能很轻易的蛊惑出人的脆弱。 现在我就把玩着盛酒的雕花水晶杯,忍受着突然涌动出的古老的忧伤,我失 去的那个孩子贴在墙壁的某个角落奇异的对我笑着。 我觉得你象个忧郁的天使。一个男人端着酒杯坐在我的身边说。 天使不会在黑夜出现。我继续把玩着酒杯,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错,天使会在每一刻出没在人间,只是偶尔会收起翅膀。他的胳膊轻轻磨蹭 我。 我的长发依然慵懒的垂下来,我看到他有个高挺的鼻子。 我来自地狱,我说。 哦?地狱我去过,可没见过有这么美丽的地狱使者。他微笑了。 我的假面会在12点以后摘下来。我没有表情。 我很有兴趣看一下。他将酒杯放在了吧台上。 我也放下酒杯,浮出了一朵奇异的笑。 放纵在黑暗中,也是需要勇气的。我的灵魂囚在窗台上,冷冷的看着我,或 许今天怀里还拥抱着我粉红色的孩子。我听到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身 体僵硬了一下。 宝贝,你是这么完美。那个男人躺在我的身下,含混的叫着。 我没有出声,低下头去,对准他的肩膀,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天又快亮了。 我仍然是个温柔的幼儿园老师。我仍然对每个前来的家长和孩子,温和的微 笑着。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异样。我的四肢都处于疲乏状态,脸上还出现了红色的 皮疹。我好象病了。 今天晚上发起了低烧,我没有去酒吧,躺在我小小干净的床上休息。 做了一夜混杂惊惧的梦,没有内容。 吃了些抗生素,症状消失了。我恢复了我重复的日子。 只是噩梦开始时时的侵袭我。梦总是无妄的,我轻信它们是想给我些什么预 示。当身体再次疲倦的时候,我走进了医院。 我做了RPR 和HIV 的检测。去拿结果的时候,医生含混的说需要复检,可能 是梅毒。 我平静的心凉了一下。 5 天的煎熬,我想报应终于来了。 我的检测单上,HIV 上是粗重的红色加号。 我将死在爱上了。爱?我冷冷的微笑。它不曾给予过我什么,而今却让我为 它死去。 在高楼的窗台上,我与我的灵魂相向而坐,它悲哀的看着我。我没有表情的 遥望万家灯火。平静的,冷风第一次吹落了我的眼泪。 我撕毁了我所有黑色夜行的衣服,我诅咒了一切走进过我身体的男人,他们 都该如我一样全身溃烂,然后痛苦的死去。 堕入地狱的时刻,果真来了。我快速的辞了职,远离了我的天使们。 我回到了那个城市,一切都没变。好象我从未曾离去。 当我出现在他面前时,我看见他吃惊的看着我。我知道他不清楚我的意图, 于是先送上了他熟悉的温柔的微笑。于是他一秒都没有迟疑,走过来抱住了我。 我好想你,他说。 我也是。 我温柔的望着他,看着他的嘴唇缓缓的压了过来…… 他在我身体里面肆虐,我闭着眼睛听他的喘息。我的灵魂仍然在窗台上观望 着。还有我的孩子。 我们恢复了同居的生活,他比以前更加迷恋我的身体。 我毫不啬惜的给予。 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我收拾好一切,从那间屋子里消失了。 他不会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轻轻的消失了,就象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沿海某个城市的酒店里。一个女人躺在满满的浴缸里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湮成了大片纠缠的花朵,缓缓游动着,满屋都是奇异的气息。她手腕的伤口 象一张微微张开的婴儿的嘴唇,恍惚有人觉得,是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