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山中一夜 仍是盛夏,山中却有了很深的秋意。 早晨,在鸟声中醒来,山还在晨雾中沉睡,一片朦朦的晨雾,沉浮在群山之间, 我真高兴没把窗帘拉拢入睡。昨夜,在月光下与儿子下棋,今晨,在晨曦中,看旭 日上升。 决定到匹士卡(Pisgah)山是偶然想起的,北卡罗来纳州的迷人处,在于东可 去海滨冲浪,西可入山林寻幽,而落丽城,距海靠山皆在三小时的车程,城内除了 松林,政府机构外,倒也鲜有令人惊心动魄的自然奇景,住久了,就怀念起山水之 胜,趁丈夫开会之便,遂想起了忙里偷闲的游乐。旅行,是我们全家都爱的,只要 有人提出,立即全数通过。 匹士卡山,位于蓝色山系的南段,介于南北卡州及田纳西州间,我们在南卡州 的州立大学开了五天会,先生一头浸在科学演讲里,快成了科学怪人,我则于参加 了五天妇女活动后,嘴动得太多了,急欲于让脑子忙碌起来,只有儿子们最流连忘 返,他们认识了许多与会的小朋友,又参观了许多工厂、博物馆之类的活动,颇有 难分难舍之势,但是一上车后,却累得倒头大睡,于是,那一山的宁静,全在寂静 中收入眼底。车子缓缓地驶入山区,除了孩子们沉睡的鼾声外,就是车子的转动声, 我们都不想说话,怕说走了这一山的深绿和幽静。 好久没看到这么浓的绿了,太阳远远地射下来,但是透过那浓绿,就变成了点 点的凉意了。没有太多的人迹,因为不是周末,只有偶而传来泉水的声音,有嬉水 的孩子,在那巨大光滑的玻璃石上滑水的嬉笑声。山路是迂回弯曲的,水声,笑声 和鸟声也是此起彼落的,山路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们抛后了好几程,我们已经在海 拔四千五百英尺以上的山里了。 安顿好了住处,孩子们就迫不及待的想去征服五七二一呎的最高峰了,五岁的 老二,不服小的保证他一定会走完全程的,“哥哥走得动,我就走得动。”他说。 只有我,并没准备接受这样的挑战的,但是也不服输的走完了那两里长的崎岖 山路,有谁能拒绝山的沉默邀约? 到达山顶时,我们都高兴地欢呼,群山充满了我们的回音,其实山顶的景色到 处可见,不外是重叠起伏的山峦、飘浮其间的云气,但是,在努力跋涉,勇往直前 的过程中,就已经带给了我们奋斗、前进的乐趣,我们欣赏的不仅是山峰顶点的壮 丽,同时也骄傲于自己努力不懈的毅力,没有半途而废,终会走到山顶,至于快或 慢又有何差别?有人多看了一下山径小花,有人多绕了一点路,如此而已。人生, 是否也如此呢? 山顶上,有一部电视台专用的缆车,才发现有人每天要上下于山城之间,“我 喜欢在山里工作,看看发射台,修护一下机件,山,教会我沉思。”那一位在山里 工作了十几年的工作人员说,我有时住在山里,有时回家,但大多的时间来回于山 城之间,“我爱山,却不能强迫我的妻子、儿女也爱山。”他说。 下山的路轻松多了,我们不必看图找路,也就放胆地欣赏山林中的奇花异鸟了。 孩子们仍是精力充沛的一路领先,告诉我们找到的奇石和花草名称,他们的求知欲 和想像力,使一条山路载满了笑语,而不断地“为什么?”和“这是什么花?”却 使我们惊觉到大自然的深奥无涯,像一部打开的巨著,任你探研追求却永无止境。 回到旅舍已近黄昏,孩子们直嚷饥饿,山中的空气加上一下午的登高。他们扫 光了面前的食物,那两张红润的脸,不知收集了多少父母宠爱的眼光? 爱,就是这样传递滋长而亘古不变的吗? 夜晚的山是沉静的,却让忙碌的心有了安宁的片刻,没有功名,没有利禄,在 月光星影下,与群山同在,与大自然同在,许多的俗事和烦恼,都成了微不足道。 山中一夜,是旅程中的一小站,更是一生中的一小点缀,却给予了我们和平安 宁的一日,在匆忙紧凑的生活中,我常常忍不住要想起那寂静的夜晚,当万籁静穆 群山沉默之时,我对着那片黑暗,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你想知道什么呢? 慢慢想吧!答案就在群山环抱里。而现在,当我烦躁,沉闷时,那一个声音也就轻 轻地叩访了我,学学山的沉默吧!你想争取什么呢?你拥有的都在心底了,慢慢品 尝创造吧! 于是,我又有了平静的一日。那都是山中一夜的获得。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