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经过数小时的运行,从永定门发出的旅游专列,终于咣当一声在野三坡火车站 停住了。此刻夜色渐浓,天空飘洒着秋雨,满目湿漉漉的,一片荒凉。钱欢紧贴着 宁寒林挤在黑伞里,跟着黑压压的人群,在喘着粗气的火车头前一脚高一脚低地走 着,匆忙穿过数条铁轨,白龟的蒸气裹着人们的身影,若隐若现。车头耐不住等待, “呜——”一声狂叫,吓得人们跑了起来。宁寒林感到这情景挺熟悉,就脱口而出: “潘先生在难中。” “谁在难中?”钱欢问。 “潘先生。” “潘先生是谁?” 宁寒林想说: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嘴上却说:“现代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他 和他的家人逃难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这情形。” 他们下了路基就看见了拉客的村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和一群学生们一道上 了一辆马车。那伙儿学生都是男的,车上只有钱欢一个女性,更显得她娇美夺人。 当他们乘坐的马车经过一个村子却没有停下来时,他们知道上当了。 “老乡!你要把我们拉哪儿去呀?”学生里有先明白过来的。 “不远了,前头那个村子就是。” “我们下车了,不想走了。” “那怎么行?我们等了半天客,你们怎么给钱?” 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的车把式大声问:“怎么啦?”声音彪悍野蛮。 “没事呀,我们拉话呢!”这辆车的把式息事宁人。 学生们的脑子转得快,看出坚持留下来是不可能的,就不再吱声了。 此时雨停了,云薄了,月亮渐渐明朗起来。空气潮湿而新鲜,阵阵清风将玉米 地的清香和村舍里飘出的灶烟味送过来,车上的人都连叫“好景致!” 走了约半小时的路,马车沿着乡村大路走到了尽头,才停在一个黑糊糊的山村 面前。 钱欢一下车就赶紧抓住宁寒林,一颠一颠地喊脚麻。宁寒林手里提着衣箱,肩 上背着旅行包,还要扶着钱欢,只好磕磕绊绊地跟前来接客的农人沿着村道往山上 爬。让过几个农家,他们被领到一个大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是没门没墙由三面 房屋围成的一块空地。 院子的女主人和孩子们都出来迎接,很快就安置好了房间。那群男学生被安排 在大南屋,这屋依山势而盖,后来他们才发现,这个山村没有北屋。宁寒林和钱欢 被引到西屋。屋里只有一铺土炕、一个水缸和一盏蚊蠓丝一样缠绕着的黄灯泡。 “这倒好,也不检查检查咱俩有没有结婚证,就往一间屋里安。”宁寒林打趣 地说。 “这才是好机会呢!”钱欢瞟了宁寒林一眼。 “待会儿呀,咱还是挂个帘儿,分开睡。” “怎么?” “谁知道这是不是个套儿呢?弄不好让人来个捉奸捉双,就恶心了。” “你心眼儿可真多!” “比你多吃几年咸盐。” “多浪费几年钱!” “不过,咱们可以在后半夜悄悄地进庄。” “哼,不学好!” 俩人一边逗一边拿出毛巾香皂和牙具,洗去了一路风尘。再喝过农家女主人提 来的水,感觉顿时清爽了许多,然后他们就相挽着出去看山村夜景。此刻,大南屋 里已经传出哗哗啦啦的麻将声。 他们沿坡往下走去,逾沟过坎地很有些探险的味道。当他们走上大路时,听见 前面也有一群青年男女在唱着歌往拒马河走,其间还有丁丁冬冬的吉他声。 这时天已大晴,月亮和星星们在天际相互倾谈。两边黑黝黝的大山护住村庄和 田野,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夹着这条宽敞的路。宁寒林一边走一边眺望,品味着中国 农村的乡土味,钱欢瞪着大眼依偎着他。 从海滨别墅回到京城,他遇到一连串的事,心也浮得不行,这山村的夜为他洗 尽了烦恼。 听到拒马河流淌的声音,钱欢雀跃着跑了过去,然后迅速将鞋脱掉,绾上裤腿, 在河边蹚来蹚去,嘴里还欢快地叫道:“真舒服,真舒服!” 当宁寒林靠近的时候,钱欢往他身上猛地一阵撩水,那银铃般的笑声荡过河面。 对岸有一个人影撑着篙喊道:“哎——你们坐船吗?” “我们不坐——”先到的那群男生做出回应。 “我们坐——”钱欢用手拢成喇叭状高声应道。 “你不怕坏人给你拐走?”宁寒林说。 “有你在,谁敢拐我!” “遇见歹人,我可是能管就管,管不了就先跑!” “咱俩还指不定谁跑得快呢!” 说话间,撑船的老乡已经过来了。宁寒林知道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就硬着头 皮问: “老乡,你这船怎么收费?” “20块钱,想玩儿到什么时候就玩儿到什么时候。” 宁寒林想,玩儿一会儿就行了,可别真让老乡给玩儿了。 宁寒林先跳了上去,然后拉住钱欢的手,钱欢一蹦也跳了过来,船晃了两晃就 稳住了。 “你们去上游还是下游?”老乡见他们坐稳了就问。 “在附近感受感受就行了。”宁寒林赶紧接过话来。 “那就往下游走走吧!” “好,听您的。” 宁寒林和钱欢对坐着,他们望着天空,望着远山和近水。 此时,月亮悄悄地躲在山后,露出半个脸,星星一簇簇地在宝蓝色的天空冥想; 河上的凌波泛着鳞光,岸上飘来悠扬的口琴声…… 宁寒林沐浴在乡村的清凉中,用心倾听着大自然的寂静。 “你的诗情呢?”钱欢望着沉醉的宁寒林。 “诗情是满的,诗魂还没到。” 钱欢要去撑篙,让宁寒林跟老乡说。宁寒林也想试一试,就向老乡请求。老乡 说:“等到下面河面宽、水势缓的地方吧!” 果然,到了水宽得一片茫茫难望河岸时,老乡让他们都试了试。他们的动作尽 管很笨,但却真正当了一回月夜艄公。 回到房东家,那群男生正在院子里拨着簧火,唱歌呢。 “大哥,大……大姐,一块儿玩儿玩儿吧!”钱欢看上去不比他们大,所以他 们叫大姐很不自然,可又觉得叫大嫂就更冒昧了。 宁寒林余兴未尽,欣然应允。他先是同钱欢坐在一旁听他们或合唱或独唱,之 后,便应邀表演了一曲《明明白白我的心}}。 “大姐,您是搞舞蹈的吧?”一个小伙子问。 “好眼力!”宁寒林骄傲地回答。 “还用眼力吗?一看大姐的身材举止就知道了。” 宁寒林夸张地打量了一下钱欢,“是吗?” “大哥,您一定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吧?” “不一定,大哥肯定也是搞艺术的,要么就是作家。” “反正大哥肯定是大款!” 宁寒林和钱欢听出了他们的意思,也不介意,只是觉着好玩儿。 “大姐给我们跳个舞吧!” “大姐跳一个吧!” “嫂子赏个脸吧,我还没看过专业演员跳舞呢!” 钱欢被“嫂子”这称呼逗乐了,她兴致顿起,站起来做准备。在众人的掌声中, 在吉他伦巴点的伴奏下,她先做了一个猛转身的亮相,然后如维吾尔族姑娘一样, 勾着眼,慢慢扭动身躯,又猛做几个连续的抖肩,居然跳起了欢快的新疆舞,赢得 了小伙子们的一片喝彩。 宁寒林呆了。这情景,使他想起了当年海滩月下徐苒跳新疆舞的情景,他的心 被舞点拨动了。在簧火映照下,钱欢的妩媚啊娜让小伙子们瞠目结舌,不敢出声, 就连房东一家,也临窗立定,不再忙碌走动。新疆姑娘的火辣奔放,在钱欢的眼中、 臂上、腿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与当时不同的是,宁寒林没有一丝想去伴舞的冲 动…… 舞罢,掌声四起。钱欢回来坐下的时候,宁寒林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直到簧 火燃尽,他们才带着倦意回屋休息。 他们原打算在野三坡住一宿,次日返京,可是游完了三条沟,钱欢又迷上了骑 马。于是他们又住了一宿,第三天上午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