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文化 人,创造了许多奇妙的东西,其中有些东西脱离了人的控制,发生了后果难料 的影响,为福为祸,都和原来的目标不合,好像童话里从玻璃瓶中放出来的巨人, 不听主人的号令了。近时所谓的“流行文化”,就有这种味道。 美国参议员杜尔(Bob Dole),五月末到洛杉矶演说,猛批流行文化中的电视、 电影、和唱片业。他说,这些东西已经发展到“威胁国格”的地步;他批评影视业 以暴力和色情为赚钱的法门,乃是“堕落的噩梦”。其言痛切,引起广泛反响。 杜尔是共和党在参议院中的领袖,且已宣布争取提名一九九六年竞选总统。他 挑明了针对好莱坞和时代、华纳公司大张挞伐,有人说这是他为了争取共和党内保 守阵营的支持而发,是造势的策略之一。 不过,客观看来,暴力色情的趋向,由来已久,于今尤烈,杜尔的话绝非一时 的策略而已,他的确抓住了许多关切世运的人共同的心情。就以暴力来说,据统计, 一个小孩子满十八岁之年,就已在电视上看过二万六千件形形色色的谋杀案。对于 纯洁稚弱的心灵能说毫无影响吗? 以娱乐业为主的流行文化界,对杜尔的反击也很强烈,有人说他简直是“九○ 年代的麦卡锡主义”,有人说他低估了群众的智慧,“观众难道会笨到看甚么就相 信甚么”。更有人举出华府政坛上种种乌烟瘴气的丑闻为例,说败坏道德、污染人 心的,是那些真实的坏人坏事,何必拉好莱坞作代罪羔羊?最为尖刻的一个意见是, 暴力事件离不开枪械武器,国会前者通过了加强管制枪械的法案,现在共和党却要 把它推翻。身为多数党领袖的杜尔,岂不是心口相违,言行不一? 这些反诘自然各有几分道理,不过,无论还击得多么强烈,都没有能开脱掉流 行文化之下种种恶劣的“成绩”。那些成问题的影剧和歌曲,早以排山倒海之势大 大流行,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杜尔的指责也许有挂一员万或以偏概全的偏失, 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完全否定他发言的真实性与问题的严重性。身为父母师 长的人们,都有“深获我心”的感叹。 感叹尽管感叹,叹来叹去,并没有甚么高明的办法。 流行文化是市场法则之下的产物,这样的文化已无所谓思想精神的内涵,自身 没有甚么灵魂上的追求和满足,主导力量全在市场。在好莱坞的算盘上,市场即票 房,也就是财源滚滚,钞票涌到;而在政客心目中,有市场就有选票,选票代表着 权力和地位,“禄在其中矣”。 运用政府的公权力去取缔,此路不通,就算勉强行之,也未必有效,徒增纷扰, 所以根本不必作此想。 大家摇头叹息、痛心不已的事,恶之而不能去,除了宪法上保障自由的“大义” 之外,还有经济上的考虑。以影片影集为例,越是杀得凶残,“乱”得离奇的,越 能风行天下,出口到海外赚大钱的都是这类货色。道德人心云云,值几块钱一斤? 不过,凡事物极必反,乱到极不堪处,会有个回头的转机。影视和唱片业多多 少少都要自我检讨一番,就算口头上不认错,但对社会压力不能悍然对抗,完全站 不住理的事,一味胡搅蛮缠,到最后必会失去公众的支持与同情。 美国的流行文化,无远弗及,台湾是自由开放的环境,影响自亦难免。春间在 台北所见所闻,已有令人骇异的震撼感。政坛上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已成家常便 饭。县议长公然拔枪行凶,十二岁女孩到酒家上班,都可算暴力与色情笼罩之下流 行文化之极致了。 流行文化已是跳出水晶瓶的巨魔,谁也管不了,杜尔之流的大人物大声疾呼一 番,又当如何?台北是连“呼”的人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