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人的鼻梁长出一种蕈类,被中医当做珍贵药材,称之为“棺菇”。最近民间 盛传棺菇对癌症、尿毒症具有神奇疗效,兼可驱邪。 传说棺菇长在生前长年吃人参的尸体鼻骨上,大小很极端,小的只有一个铜板 大,大的足足有一尺来高,形状各异,长得像人型的大棺菇被视为治癌驱邪至宝。 捡骨的一发现棺菇,等于寻到了宝,送到迪化街中药店论两卖,物以稀为贵,叫价 一两要两万四至三万六。 罗莉塔追随时尚,眼看新设计的家具,受到东洋风的流行影响,变矮了好几寸, 她觉得家中客厅那张桌面磨砂的玻璃咖啡桌,不锈钢的四只脚实在高得太不合潮流 了,她换了和风褐色木质茶几,又买了两个日本织锦的垫子,把小小的公寓营造出 一股东洋风。 邀请吕之翔上她家作客的那晚,下班后罗莉塔先到富锦街附近的那家Day Spa 享受今年最热门的日本泡浴、足浴,让按摩师用十二滴迷迭精油,溶解于二十毫升 的杏仁油为她按摩。迷迭香精油可帮助血液循环,滋润皮肤,她最近觉得全身僵硬、 皮肤粗糙。 罗莉塔又在专柜闻了十几种气味、功效不同的香精,最后选了最昂贵,六万朵 的玫瑰才萃取一盎司的,得之不易的玫瑰精油。它除了可促进女性荷尔蒙分泌,还 最具催情效果。 回家后,罗莉塔把玫瑰香精倒在琥珀色的陶瓶,点燃它,放在餐桌旁的窗椽, 让精油蒸发出诱人的香气。铺上桌布的餐桌上,摆了一盆鲜红欲滴、香味扑鼻的草 莓,等待吕之翔来了,裹上又浓又香的巧克力,连着绿蒂下酒吃。 等到陶瓶的香氛蒸发散尽,草莓塌软了下来,她的客人始终没有出现。 吕之翔重回华山废弃的酒厂。 他脑力枯竭,记忆像流沙般消失,连举手投足的肢体动作,也不属于他似的。 一切失去真实感,一切变得极为遥远,无从触摸,像做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似的。 他自觉置身地狱的边缘。 铺天盖地的黑暗,他脚底磨地,一步步试探摸索上了酒场的二楼,徒具四壁的 剧场,散发着诡谲的荒场气氛,粗粝赤裸的水泥柱撑着幽暗残破的房顶,使得荒芜 的空间充塞废墟的寂寥空虚。 最近一位法国电影装置艺术家,一向运用废弃的建筑物进行装置实验,来看到 徒具四壁的荒废剧场,大喜过望,决定展出他为迎千禧年新表现的电影装置。 荒芜就是下一次繁荣的起点。 法国艺术家说。 一束幽光从破败的窗洞穿进来,投射到剧场的正中央,从一根列柱的阴影,闪 出挥舞着顶端带松果的权杖的酒神戴奥尼修斯,披着紫色斗篷,驾着鲜艳花环装饰 的战车,后面跟着一群酣歌热舞,狂奔旋转发酒疯的女祭司…… 眼前敷演着《酒神的黄昏》,吕之翔上回没有看成的戏剧,他感觉到从自己抽 离出来,看到自己加入女祭司们的行列,先是舒手探足,最后也狂奔了起来。 呵,碎碎吧,一切的一切。 ——一九九九年八月七日初稿,九月十五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