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名与好名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这是历史传下来的老谱。所以白居易说:“龙门原 上土,埋骨不埋名。”俗语也有“人死留名,豹死留皮,雁过留声。”总之,“浮 名浮利浓于酒,醉得人心死不醒”,要想摆脱名纪利锁,谈何容易! 据说北宋时代出任过宰相的司马光,于名成之后,却也有另一种想法,就是极 力不让别人提他的官的官名,因此教导其仆从一概称他的别字“君实”,而不称 “相公”,以示别有风格,以此矜示僚辈。可是苏东坡却循其旧例,于拜访司马光 时对守门的仆人道:“请代报名求见相公。”仆人却答道:“君实不在家。”这一 回答竟令苏东坡为之吃惊:“怎么?你怎能不称相公而称君实?”当仆人向司马光 反映苏东坡的求见,改称司马光为“相公”时,司马光却看着仆人慨叹道:“你给 苏东坡先生教坏了!” 这种传说也许真有其事,司马光也许真的谦逊以避官名。可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是司马光难道真是不好名的贤者么?难道司马光淡于名利到如此程度么?这却未必。 当他一度闲居洛阳之时,就曾赋诗“故人通贵绝相过,门外真堪置雀罗”,用以抒 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不平之气。看他主编《资治通鉴》不断以“臣光曰”加以 各种按语所反映出来的思想,对于“进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 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的名器论特别强调,就可断定“臣光曰”绝非不 重官名的人物。而王磐为新刊《资治通鉴》所写的序文,更赞颂司马光,指出“士 之生也,苟无意于斯世则已,如其抱负器业,未甘空老明时,将以奋发而有为也”。 所以司马光后来与王安石之争,固然是为了否定新政,也为了自己立朝,哪里淡泊 得连官名之称都加以嫌恶?所以苏东坡歌颂他:“先生独何事?四海望陶冶。儿童 诵君实,走卒知司马。”司马光正是“宦成名立”,懂得“逃名名随,避名名追” 的道理,所以要仆从为他沽名钓誉。 看来还是杜甫的远祖杜预老实,据《晋书·杜预传》记载:“预好为后世名。 常言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刻石为二碑,纪其勋绩,一沉万山之下,一立现山之上 曰: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 其实,司马光之为自己立碑,编纂一部《资治通鉴》就已立定了,避“相公” 之称,以“君实”自谦,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