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之王 作者:白云 一、血案 薄暮夕阳还未落到山后,满天云霞似锦。有高矮二人,站于窗前,欣赏这无边 山色。 矮者忽然吟道:“一剑寒光十九洲,雨急风狂群妖暮。天外金掌渡乱云,梦里 始与秦郎遇。林兄,这四句话到底讲的是些什么?” 高者道:“它们分别代表着一个人,这就是现今武林中最受人传颂的”武林四 公子“。” “他们是谁?”矮者追问道。 高者道:“神剑公子苏羽、无双公子唐无双、无争公子郭浩然、百变公子秦梦。 这四人年纪虽轻,但武功高不可测。近年来江湖中虽有不少关于他们的传说, 但真正见过他们出手的却没有几个。“ 矮者“哦”了一声,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四人中神剑公子与无双公子俱是世家子弟,家教森严,极少在江湖 走动。而无争公子人如其名与世无争故世居海岛,至于百变公子则易容术精绝天下, 就算有人见过他出手,也认不出他的真面目啊。”高者答道。 矮者道:“嗯!不动则已,一动冲天!” 高者道:“不错。这四人虽少在江湖行走,但侠踪偶现,做的皆是惊天动地的 大事。三年前,横行两河的十九魔神在一夜之间被人刺杀于剑下,据说便是神剑公 子出的手。”一剑光寒十九洲“便是从那时为世人传唱的。” 矮者道:“无双公子姓唐,莫非便是蜀中唐门的子弟?” 高者道:“不错。这无双公子唐无双据传是唐门青年一代中最为杰出的人物, 不但暗器功夫无双天下,拳脚功夫也堪称一流。最可贵的是,他的暗器绝不喂毒, 因为他认为暗器是用来救人而非杀人。” 矮者笑道:“这想法倒也新奇,却不知暗器又如何救人,有机会倒要见识一番!” 高者轻轻一笑,道:“他正在江南。” “留香居”位于西子湖畔,是西湖左近最大的茶楼。此茶楼的茶博士手艺绝佳, 所制的龙井茶有“十里飘香”之誉。游湖的骚人墨客,才子佳人很少有不在此小憩 的。 唐无双正在其中。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独坐一隅,临窗品茗,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似乎遥望 着远处秀拔的孤山,可角落一老一少的动静却都逃不出他的眼界去。 那老者约莫有五十余岁,虬髯满面,神态威猛。一双眸子开合之间精光四射, 显然是一个内家高手。那少的却只有二十来岁,看似斯斯文文,可身上却背了一张 铁胎硬弓,黑黝黝的怕有三四百石,腰间箭袋里更有十二支铁箭份量极沉。 这两人跟着唐无双自客栈到此留香居已有半日之久。唐无双也不点破,自顾饮 茶。从小到大,他的耐性都是极佳之至。 凭窗望去,西湖面上突然驶来一艘画舫。那威猛老者一见,站了起来,快步走 到唐无双面前,拱手道:“唐公子……”唐无双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不知 铁副帮主有何见教?” 威猛老者一惊,道:“你认得老夫?” 唐无双笑道:“在下虽鲜履江湖,但紫鲨帮铁孤山铁副帮主的”青龙手“又怎 会不识得。” 铁孤山不自禁地将隐泛青光的右掌往袖中一缩,忖道:这小子好锐利的眼睛。 这时,那少年一步窜了上来,道:“唐无双,你可知我是谁?” 唐无双道:“”一箭落九日,弯弓射天狼“,阁下想必就是射日帮少帮主戚箭 戚兄吧。” 戚箭冷笑道:“你识得最好,今日……”他话未说完,铁孤山忙道:“唐公子, 老夫有要事与公子相商,能否请公子移驾湖中画舫一叙。” 唐无双反而坐了下来,道:“此处八面来风,龙井飘香,岂不是商谈之好所在。 若是铁副帮主,戚少帮主不嫌弃,不妨坐下一叙,几杯龙井,在一还是请得起 的。“ 他此言一出,铁孤山、戚箭俱是脸色大变。只见画舫中嗖嗖跃出两条人影,在 岸边稍一借劲,呼的一声,已从二楼窗口跃进,站在唐无双面前。 这二人却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来岁,尖嘴猴腮,手长脚长,活像雷公转世, 一双三角眼满布血丝,恶狠狠地盯着唐无双。女的只有十八九岁,一身白衣,更显 得她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唐无双道:“雷二当家,古少帮主。” 那男的吼道:“不错。我就是霹雳雷火堂的雷威;她就是凤尾帮少主古红叶。 我问你,三日之前,你在哪里?“ 这人脾气暴躁,出言不逊。铁孤山等都暗自戒备,以防唐无双猝起发难。哪料 唐无双只冷冷地道:“仙灵洞!三日之前,我在桐庐山仙灵洞。” 众人脸色大变,雷威道:“好!好!你小子倒是爽快。”呼的一掌,向唐无双 当胸印去。 唐无双道:“可是四位掌门非我所杀。”他说话当中,已举起右手接了雷威一 掌,两掌相交,毫无半点声息,丝毫不影响他吐气说话。眼见唐无双谈笑间将雷威 以霸道凶猛著称的“雷音掌”轻易化去,铁孤山诸人皆大吃一惊,一时间各人均退 了一步。 此时楼上客人已逃之夭夭,唐无双环视四人,说道:“三日之前,在下收到一 封信柬,约在下往桐庐仙灵洞一会。说有事关唐门的大秘密相告。在下准时赴约, 赶到仙灵洞时才发现雷火堂、射日帮、凤尾帮、紫鲨帮四位掌门已遭人杀害。他们 所受的致命伤虽酷似我唐门的”吸髓神针“,但还是有所差异,四位可曾细看了?” 雷威怒极反笑,从怀中掏出一团棉絮,从棉中拈出一根金光闪闪的金针,往唐 无双面前一放,道:“姓庙的,你看仔细了,我们有没有冤枉你。” 唐无双一瞥眼间,脸色终于变了。针长一寸四分,合金制成,质坚而韧,通体 锐利,针尾稍粗以微雕之技刻“唐”字于其上。手工制艺天下除唐门外,无第二家 可比。唐无双霍然站起,厉声道:“暗器之王,附骨吸髓,这吸髓神针是我唐门不 传之秘,你们从何得来?” 雷威冷笑道:“这是从我大哥身上取出来的,我们已请江南第一名匠巧手宋和 品剑高手爱剑居士辩证过,正是你们唐门的绝毒暗器。你方才也已认识,低头受死 吧。” 唐无双怒道:“我当日在仙灵洞曾细心检察过尸首,虽也是利针致命,但决不 是吸髓神针。这分明是有人栽陷害,若我是凶手,为何不毁尸灭迹,还托人去通知 你们四帮。” 铁孤山道:“那报信之人是受你所托?” 雷威道:“焉知他是不是贼喊捉贼?那吸髓神针乃唐门不传之秘,外人又从何 而得。可怜我大哥身中十余针,戚帮主更惨……” 他话未说完,射日帮少帮主戚箭已一扑而上,以弓为兵,砸向唐无双的天灵盖。 他满腔怨恨,这一砸出尽全力,怕有三四百斤力道。霍地眼前一花,唐无双已 然站在二楼正中。铁孤山也不回头,右手向后捞出,抓向唐无双前胸。突地觉得手 中多了一物,缩手一看,竟是一个锡茶壶。 这时,唐无双已与凤尾帮少帮主古红叶斗在一处。但见古红叶手擎鸳鸯短剑, 剑光如练,矢矫如龙,而唐无双却只是滴溜溜乱转,在剑影中穿来插去。铁孤山愈 看愈惊,心想:唐无双以暗器扬名于世,想不到拳脚身法也如此了得。若让他腾出 手来施放暗器,吾等岂不是要尽丧于此。立即踏上一步,一掌挥出。 这一掌正封住唐无双的退路。唐无双哼了一声,挥手相迎。铁孤山大喜,心想 :我这青龙手以毒熬练,其利断金,你跟我硬碰,这只胳膊废定了。两掌接实,突 觉掌缘涩痛。定眼看时,唐无双已借势后跃,右手掌金光湛然,却是不知何时已戴 了一只刀剑难伤,水火不侵的金丝手套。 唐门高手发射带暗器或是铁芒刺、狼牙珠此类通体锐利的暗器时,多会戴上手 套护手。铁孤山见状大呼:“莫让他施放暗器。”正要扑上,忽见唐无双扬手一挥, 一位黑黝的铁器破空而至。铁孤山大惊,眼见暗器来势劲急,忙向上翻跃。哪料那 暗器到他面前,呼的一个拐弯,掠过古红叶、戚箭、雷威身前,将三人阻退后又拐 了一个弧形,飞出窗外。唐无双同时跃出窗外,半空中将暗器接了,道:“四位帮 主确非唐某所杀,唐某遭人诬陷,定当追查此事,各位请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人已不见。 二、庄家 唐无双出了留香居,并未走远,而是拐到飞来峰下。早有四个一色青衫的汉子 上前问安,道:“公子,事情如何?”唐无双叹了口气,道:“难怪我们连日来被 人盯梢跟踪,原来他们误会我杀了四位帮主。” 青衫汉子面色大变,齐声道:“怎会有这等事?” 唐无双无奈地笑了笑道:“此事关乎我一生清白,我须暂留杭州调查,你们四 人且先押着布匹缎子去湖州等我。” 一名青衫汉子道:“不行,我们万万不能让公子孤身犯险。”唐无双笑了,道 :“你公子我福大命大,昔年西天三妖那等难缠,也未曾要了我的命去。江南四大 帮虽是人多势众,但我若要全身而退,也非难事。查案事大,我一人行事方便些, 你们都是直爽汉子不会像姑娘家那般忸捏吧?” 青衫汉子们都笑了起来。一人道:“可是,下月初八便是老太君的八十大寿… …“唐无双道:”我明白。不管查不查的出,二十天后,我都会赶到湖州与你 们会合,同回蜀中贺寿。顿了一顿,又道:“你们一行也要多加小心。不过想来四 大帮也只想找我一人,不敢向你们动手吧!” 另一名青衫汉子问:“此事扑朔迷离,公子想从何下手呢?” 唐无双微一沉吟,道:“找一个人。” 嘉兴是浙西大城,丝米集散之地,自古便十分繁华富庶。嘉兴南湖,烟雨迷朦, 湖光敛艳,虽不及杭州西湖秀甲天下,却另有一种婉的风致。 唐无双伫立湖边,笑吟吟地望着湖中采菱的一群绿衣少女穿梭来去,只是不语。 突然,一名绿衫少女转过头来,瞧见了唐无双,咦了一声,叫道:“小姐,小 姐! 你瞧湖边那人是不是唐公子?“ 舟首的一名绿衫少女听了,转过头来,一张秀美绝伦的脸上充满惊喜之色,道 :“什么?唐大哥来了吗?啊!真是唐大哥。香儿、睛儿,快,赶快划过去。”但 见,板桨划水,轻舟荡开碧油油的菱叶,驶向岸边。 唐无双笑道:“玲玲,今年的没角菱长得如何?”那小姐道:“又肥又大,甜 脆可口,又便宜了你这只大馋猫!”不待轻舟靠岸,纤纤玉足在船头一点,呼的跃 起,空中转了半圈,翩然落下。 唐无双喝了一声彩,道:“玲儿,轻功又有长进了。”玲玲抿嘴一笑,剥了一 个鲜菱递上,问道:“唐大哥此次来不知是看我呢?还是来找我大哥?”唐无双笑 了笑,道:“你大哥在哪里?”玲玲假愠,跺脚道:“你,你,把没角菱还我。” 庄劲松正在庄园后山的“试剑谷”中练剑,远远瞧见玲儿领着唐无双走来,蓦 地一声清啸连人带剑化做一道白光,电击而至。唐无双见状喝了声:“好!”身形 如海燕掠波,急速倒退,同时嗖嗖嗖破空之声大作,浑身上下徒然暴射出数十种暗 器,或直射、或斜击、或绕攻,当真是千变万化,鬼神难测。只见庄劲松又一声暴 喝,冲天而起,怀抱带剑,身子急速旋转,远远望去,真似一团发光陀螺,只听乒 乒乒声不绝,暗器落了一地。 唐无双笑道:“好一招”刃叠浮屠“。庄兄,你的落日剑法又进了一层了。” 庄劲松也已落下地来,道:“你的暗器功夫也愈来愈精妙了。不见你双手作式, 却能刹时之间施放出数十种暗器,好不了得!” 庄玲玲也道:“是啊!是啊!唐大哥,我最佩服你了。你腰间那两个鹿皮囊好 神奇吔,瞧它们个儿不大,怎能装下那么多暗器?让我瞧瞧好吗?” 唐无双道:“那又有什么不行的。”说着解下一个囊袋递了过去。庄玲玲嘉极, 道:“我替你把地上的暗器捡回去。”自顾四下捡拾去了。唐无双道:“小心了, 莫割破了手指。”庄劲松笑道:“这个玲儿,都让我们宠坏了。”顿了顿又道: “唐兄,你找我有事吧!” 唐无双点了点头。 原来庄劲松乃是一代剑圣庄解语的后人。二百年前,庄解语以一手“落日剑法” 威震武林,被称为剑道第一高手誉之为圣。他中年之后,在嘉兴南湖成家立业, 从此南湖庄家名震天下。数年后,西方慑魂教卷土中原,杀戳武林之士,残害无辜。 庄解语毅然约战慑魂教主沙拉,在华山之巅拼斗三天二夜,结果两败俱伤,双 双坠崖身亡。慑魂教也因此退返西域。 那时,庄解语之子庄重山未及周岁,庄家孤儿寡妇,极其凄惨。武林人士感念 庄解语大恩,对庄家照顾备至。十数年后,庄重山凭借其父庄解语撰写了半本的 “落日剑谱”与六大派所传之艺又再次使庄家得以振兴。如此传了数代,可惜庄家 人丁单薄,传到庄劲松之父庄玉龙手里,更无叔伯兄弟。而庄玉龙率性重侠,终于 招惹上了大魔头唐恨。 唐恨乃蜀中唐门第二十三代子孙,是唐无双的五叔父。唐门自南宋末年在蜀中 开花散叶以来,恪守武林正道,行侠仗义,声誉极隆。但家庭庞大,难免有不当之 孙,唐恨便是其一。此人武功高强,心肠狠毒,仗着一手了得的暗器功夫,在江湖 上横冲直撞。更有甚者,为了争一名女子,将情敌一家杀得鸡犬不留。以至激起武 林公愤。唐老太太痛心疾首之下欲行家法,谁料他却知机反出唐门,潜逃无踪。 唐恨蛰伏了一段时日,终又忍耐不住,又出来作恶。在浙杀雁荡山遇上了庄玉 龙,两人一场大战,唐恨大败挟尾逃去。此人心胸本就狭窄,出道来首遭如此惨败, 心中对庄玉龙恨到极点。左思右想之下,竟然恶向胆边生,潜回唐门盗出了暗器之 王——吸髓神针,来对付庄玉龙。 唐门素以暗器扬名,数百年经无数能人巧匠泣血此道,累积至今,实已涵盖了 天下所有的暗器。其中,就有十三种因过于歹毒,已立规禁用。吸髓神针便是这十 三种歹毒之器之首。因其以机簧发射,疾逾闪电,非人力所能抵挡闪避。在制作之 初,便被誉为暗器之王,亦因其歹毒狠辣,工艺艰难,是以只制成两筒。唐恨所盗 的就是其中一筒。 唐恨有了吸髓神针之助,气豪胆壮,居然公然下战书挑战。庄玉龙明知凶多吉 少,但也宁折不弯,依然鼓勇前往。幸而危急时刻,唐无双之父唐大先生赶到,以 另一筒吸髓神针先发制人将唐恨射杀。当时在场目睹的还有庄夫人,年方十一的庄 劲松,南海普陀山的风道人,霹雳雷火堂的大当家雷震天,凤尾帮帮主古向天,以 及江南第一巧匠巧手宋。众人初识神针威力,个个形神俱骇。从此“暗器之王、附 骨吸髓、神针一发、神仙难逃”这十六个字传遍武林。 经此一役后,唐大先生与庄玉龙亦成了莫逆之交。五年前,庄玉龙夫妇先后病 故,唐大先生还亲至嘉兴,助庄劲松料理一切。唐无双常随父亲走动,与庄家也颇 为熟稔。 唐无双讲完连日来的遭遇,庄劲松脸色大变,道:“你的意思是……”唐无双 微微一笑道:“做兄弟的有难,只好来请你帮忙了。”庄劲松脸色渐缓,道:“但 有效力之处,义不容辞。” 唐无双道:“雷威那日在留香居拿给我看的确是吸髓神针,但近日来飞鸽传书 相告唐门之中秘藏的两管吸髓神针并未丢失。所以神针在江南出现,最大的可能, 就是有人仿制。” 庄劲松道:“你怀疑巧手宋?” 唐无双笑道:“如果说,天下间除却唐门巧匠外,还有谁能制出吸髓神针的, 那就一定是巧手宋。” 庄劲松微一沉吟,点头道:“不错。巧手宋不但心灵手巧,而且有过目不忘之 能。任何一样事物,他只要瞧过一眼,便能一模一样地造出。更何况,昔年唐伯父 以吸髓神针射杀唐恨时,他也在场,还瞧着唐伯父将神针装回筒匣,他的嫌疑确实 最大。” 唐无双道:“所以我要亲自问他一问。此人行踪飘忽,居所隐秘,但想庄兄应 该知晓他的居所。” 庄劲松道:“此人跟先父也算知交,他的一十三处秘居,我皆曾走过。我们这 便去查一查,若与他无关,也好还他个清白。” 唐、庄二人并肩而行,出了嘉兴城,往南而行,穿过田野阡陌,便见青山秀丽, 溪水潺潺,溪前山脚之下有一户农舍,粗木搭建虽甚粗陋,但结实耐久。唐无双笑 道:“巧手宋扮成樵子,难怪寻他不得。” 庄劲松也笑着道:“他实是一个不出世的奇人,只可惜有时不分轻重。当年, 崆峒派长老殷万仇包藏祸心,想篡位夺权,画了崆峒派掌门令符‘七杀令’的图样, 求他们制一个。那料他居然糊里糊涂地答应了,结果,险些弄得崆峒派灭门亡派。” 唐无双道:“其实,他只不过太醉心于工艺了,眼见”七杀令“那般精巧考究, 忍不住技痒一试罢了。这些年来的东躲西藏,实是他不想再为人利用而重蹈覆辙, 但愿此事与他无关才好!” 他话音刚落,忽见前方那农舍火光一闪,一股烈焰冲天而起。唐、庄二人皆大 惊失色,忙施展轻功,飞奔过去。待奔到近前,只见浓烟滚滚,火舌乱舞,墙毁梁 摧,已烧得差不多了。 唐无双绕着农舍走了一圈,幸好这农舍示临近两旁树林,不致引起大火。只听 哄的一声巨响,墙倒顶榻,成了一堆瓦砾,火势却也渐渐熄了。 这时已有不少在远处田野中忙活的农夫跑来张望。庄劲松掏出一绽银子,请了 几个农夫帮忙挖掘救人。过不多时,挖出一个全身烧成焦炭的人来,面目全非,根 本无法分辨是否巧手宋? 唐无双面对眼前的一片废墟与焦炭般的尸体不由怔怔地发呆。庄劲松则在一旁 请人将尸体掩埋起来。 忽听唐无双叫道:“烈焰弹,是雷火堂的烈焰弹。” 庄劲松也吃了一惊,道:“什么?”唐无双忙靠近身去,压低声道:“巧手宋 武功不弱,房屋着火,他不可能逃不出,除非……”庄劲松道:“除非有人杀人在 先,焚尸在后。” 环顾四周,唐无双又道:“可是现今天气潮湿,而此屋地处阴凉又临近溪边, 要想烧得如此猛烈,定需有引火之物。可我方才绕屋一圈,并无发现有堆放干草柴 木的痕迹……”他拉了庄劲松的手,走到屋后,指着草地道:“你看。” 庄劲松低头一看,只见草地上有一小处践踏之痕迹,三丈之外又有一处。庄劲 松道:“此人轻功不弱。”唐无双道:“是的。一跨三丈,但落足校重,可见此人 练的乃是阳刚一路的轻功。离屋三丈,又不需引火之物却造就如此猛烈之火势除了 烈焰弹……” 他微一沉吟,道:“我听说雷火堂的烈焰弹以黑油为主炼制,触物即燃,厉害 之极……”他话未说完,庄劲松沉声道:“没错,我适才也有闻到一股异味,现在 想来,可能便是油味。” 唐无双郑重地道:“兹事体大,没有确切证据,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自嘉兴城外回到南湖庄家,已是掌灯时分,庄玲玲早已做了满桌菜肴等待。唐 无双见这一桌苏浙名菜刀工精细,形状别致,香味扑鼻,笑道:“玲玲,嘉兴城里 的大师傅可都要被你比下去啰!” 庄玲玲很是高兴,道:“吃了再夸,还没吃呢,怎知道好不好吃?” 正说话间,忽见两名仆人推了一辆轮椅出来,但见轮椅上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 少年,唇红齿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海灵动之极。他见唐无双,嘻嘻一笑,道: “唐大哥,你可真不够意思,到了我们庄家,也不先来找我,好偏心哟!” 唐无双忙走上前去,拉着少年的手,道:“是唐大哥的不是,这两天,唐大哥 都留在这儿陪你,好不好?” 少年道:“好啊!可不准黄牛哟!对了,唐大哥,你上次教我的”满天花雨“ 我已学会了,这次教我些什么?“ 唐无双道:“那当然是你想学什么便教什么啰!” 这少年便是庄劲松三弟庄劲柏,六岁那年害了软骨病,双足畸形,不能站立。 唐无双对他极是怜惜,每次来庄家,对他总是有求必应。这少年天性聪颖,意 志坚定,若不是这双脚,早已大有一番作为。当下,四人不行宾主落坐,敞怀痛饮, 直到月上梢头,这才撤了席去。 是夜,月朗星稀,清风如水。约莫三更时分,一条黑影从墙头上飞过,悄无声 息地贴在西面墙上,静夜中瞧去,宛若一只巨大的蝙蝠。那影静伏了一会,突又向 飘出,立于围墙之下。西面厢房的窗子此时突然打开,唐无双一袭白衣,立在月光 之下。 黑影轻身一纵,又上了墙头。蓦然间,白影一晃,唐无双也已站在墙头。黑影 吃了一惊,急向前飞纵,唐无双紧随其后。只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刹时穿过两进 院落,出了庄家,往一片树林中奔去。 唐无双眼见树林黝暗,生怕对方有什么埋伏,当即轻声笑道:“阁下引我至此, 不知有何赐教?”随即右手一扬,一枚蝙蝠镖直扑黑影背心。黑影忙住斜刺里急闪。 唐无双乘势跃上两步,拦在黑影面前。 那黑影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满蕴灵光的大眼睛,见唐无双拦身相问,也不 答话,右腕一翻,一柄冷森森的长剑直刺向唐无双的咽喉。唐无双虽早有提防对方 这一剑来得好不怪异迅速,赶忙纵身后跃,只觉颈中一凉,险些为剑尖划到。他又 惊又怒,再也不敢托大,双手一扬,三枚鲤鱼镖成品字形射出。 黑影料到镖决不会如此简单,长剑画了个圆圈,四面八方全被剑势圈住。果然, 三枚鲤鱼镖射到近前,两枚斜飞,分出两侧,但被剑势档住,叮叮叮三响,尽皆落 地。 唐无双见对方这一剑守势稳如泰山东省,知是劲敌。他愈发冷静,两只眸子精 光闪闪,瞬也不停地盯着黑衣人。黑影忌惮他暗器厉害,也不敢过于逼前。 这般对峙了片刻,唐无双身后一株大树上突然扑的一声响,一只大鸟振翅飞起。 唐无双脑中猛一激灵,往侧里扑倒。与此同时,银芒暴闪,数十点寒星尽皆没 入他适才所站之地。 这一切发生于一瞬之间。唐无双于甫卧在地时,也须手发出了十余枚暗器。只 听簌簌声响,又一条黑影从树顶跃起。 唐无双人如去矢,直扑克树巅,双手使大擒手抓向那人手腕。那人手里拿着一 个银匣,欲待再发,哪料手腕一麻,银匣已被唐无双双劈的夺去。那人大惊,向树 下跳落。唐无双正待扑去,蓦然寒芒暴闪,剑光从下自上倒卷而至,却是那持剑的 黑影赶来救助,以一拓“仰挑北斗”自下窜上仰攻。 唐无双飘身落向另一条树枝,此时他手中握有可与吸髓神针相媲美的绝世暗器, 若要取那两人性命,可说易如反掌。但事沉未明,他也不愿伤人性命,扬手打出两 枚铁流星,一面飞直扑去。 那持剑黑影正搀着另一名黑影狂奔,耳闻暗器破风而至,足不停顿,手中长剑 往后反挑,又是一招无懈可击的守势剑招。只听乒乒两声,暗器桃飞,长剑却也断 成两截。原来,唐无双所施之铁流星乃唐门中最后的暗器,呈五角星状,锋利物沉, 加之施放时含有旋转之力,莫说是薄刃长剑,就算是厚背大刀,也一击而断。 另一名黑影见情势危殆,当即挥手一洒,顿有一片粉红色浓云平地升起。唐无 双本已扑到近前,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急忙闭住呼吸,飞身急退,同时推出两掌, 荡开红雾。 那红云飘飘摇摇,笼罩极广,待得飘散,那两个黑影人早已不知去向。唐无双 直到此时,方敢呼吸,心中兀自惊悚:他们怎么连海南桃花派的瘴云都有,此二人 路数好杂。好险!唐门虽素以暗器和毒物称绝,但对于海南桃花派别树一帜的瘴毒 也束手无策。适才若是中了此毒,还真不知道怎般是好? 唐无双伫立了半晌,回到适才遇袭的那株树前,从怀中取出一把小银刀,把泥 土挖开,直挖了七八寸深,始见插入土中的一十三枚金针。他戴上金丝手套,将金 针一一拔出,凝目细看,这十三枚金针竟与吸髓神针一模一样,毫无分别。 唐无双叹了口气,暗道:“若不是这发射装置不同,连我也要以为是吸髓神针 在为害江湖了。” 他抬头望了望那株大树,心中余悸犹存,心想:当真是老天庇佑,若不是那黑 影人惊动了夜鹰,在发射了前那一刹那预先避开,我的身法纵然再精妙快速数倍, 能否躲过也成问题的! 唐无双回想当日在仙灵洞发现四大帮主的伤痕情形,加上今晚亲身经历,一进 间百感交集,瞧了瞧手中银匣,付道:“看来此事不仅关乎我一人清白,还牵涉到 整个武林。目下得先找个地方,把这银匣拆开瞧瞧,但愿他们只此一个才好。” 四、奇变 唐无双悄然返回庄家,因不想惊动他人,回到房中,也不掌灯,只是借着月光, 细细拔弄银匣。这等拆装机弩暗器,他八岁时便熟极而流,只费了半个时辰,便已 将外壳打开,却见里面还有两排“吸髓神针”,原来这暗器还可连发。 唐无双又惊又怒,心想:只拍吸髓神针还没此功能,他见此针匣内部设计如此 精致,倘若强行拆开,必然全盘毁坏,只得又将外壳装上。 此时已近天亮,天色却越发漆黑,唐无双突然窜到窗边,侧耳倾听屋外无人, 这才跃窗而出,上了屋顶,又仔细听了听,往左翻过两重屋脊,看看四下无人,遂 造选中一个屋顶,将针匣藏于屋瓦之下,诸事办妥便回屋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晨曦微露,旭日渐吐,唐无双正自入定,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庄玲玲在外大叫道:“唐大哥,快开门,快开门。” 唐无双上前开了门,还未开口相询,庄玲玲已连声催促:“唐大哥,快跟我从 后门走,四大帮寻上门来了。” 她话音刚落,唐无双身后的一扇窗子呼的散开,一个破窗而入,伸手向唐无双 左肩拿来。唐无双只觉劲风凌厉,生怕伤了玲玲,不敢闪避,更不及回头,只得反 手向后劈出,硬接此招。突觉手臂一阵剧痛,急回头看时,前臂已被对方指上所套 的钢爪抓伤。 唐无双惊怒交迸,大喝一声,双掌翻飞,一招“龙吟千里”猛地施出。那人居 然不惧,回手相迎。庄玲玲吓得傻了,瞧见唐无双右手臂血肉外翻,鲜血淋漓,不 由哭了起来,一面拔出短剑上前夹攻,口中骂道:“你这恶人,敢伤我唐大哥,我 与你拼了。” 再拆数招,唐无双只觉一阵晕眩,惊道:“钢爪有毒,这人是谁?是谁……” 突然胸前一痛,又被那人击中一掌,顿时口吐鲜血,跌将出去,耳边只听庄玲 玲哭叫着:“唐大哥,唐大哥”便晕了过去,诸事不知了。 待得悠悠醒着,耳边只听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冷风一阵阵地拂在身上,遍体生 凉。突然一个声音焦燥地道:“这见鬼的天气,老是跟咱们过不去。” 唐无双认得是雷火堂二当家雷威的声音,又觉全身酸软,不能动弹,右臂更是 火辣辣的疼痛,心想:我终是落在他们手里了,索性闭紧双目,继续装昏,探听个 究竟。 过了一会,雷威又急躁了起来道:“我说,不如一刀把这小子宰了替四位帮主 报仇得了,何必开什么武林大会呢?” 一人冷冷地道:“若是这般宰了他,你雷火堂转瞬间就会被灭门!”正是铁孤 山的声音。 雷威怒道:“铁老儿,你有点志气好不好?我就不信我们四大帮联手,会怕了 唐门不成。”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怕虽不怕,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与其斗个两败俱伤, 何不照铁副帮主所言,召开大会,请武林同道见证后再快刀杀之。唐门纵然横蛮, 也不敢妄动干戈,岂不更好!”却是冷傲少女古红叶的声音。 雷威急道:“话虽如此,只怕夜长梦多。这臭小子死党众多,就譬如庄劲松, 我们去他庄要人。他却在大厅跟我们兜圈子,还叫那妞儿去报信。若不是木高人神 机妙算,暗中跟随到后院厢房,这小子只怕早跑了。时下我等虽已远离嘉兴,难保 庄劲松不辍在后面使什么诡计哩。” 唐无双心中一凛,暗道:木高人,木高人,莫非便是暗算我的那个黄脸汉子, 此人内力深厚,指法锐利,窨是何方神圣? 画龙点睛自心念意转之际,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姓唐的小子,听够了没有?” 唐无双闻言知是隐瞒不了了,便睁开双目,只见眼前站了一人,蜡黄面皮,颏 下微须,一脸病恹恹的神情,但双目却满蕴灵光,精光四射,正是在庄家暗算自己 之人。 戚箭见唐无双醒转,惊道:“他中了我的‘三日香’,应该晕足三天三夜才是, 怎的这么快便醒了。” 唐无双暗道:原来钢爪上抹得是“三日香”这等烈性迷药,怪不得以我这抗毒 之身也禁受不起。只听黄脸汉子冷冷地道:“唐公子内功精湛,自小又尝服毒物, 早已有了抗毒之能,区区三日香又难得了唐公子多久。” 唐无双微微一笑,道:“阁下武艺高强,算无遗策,唐某佩服得很。”他在这 瞬息之间,已看清周遭一切,原来置身在一间破坏的山庙里,外头昏昏沉沉,下着 大雨。庙中除了黄脸汉子、铁孤山等人外,还有三十二名四大帮的帮众。 唐无双暗中运了五六次内息,皆提不动丝毫真气,情知对方点穴手法奇特,凭 自己目前的修为,万难冲开。忽听黄脸汉子沉声道:“唐无双,你把凶器吸髓神针 藏到哪里去了?” 唐无双心中一凛,盯着黄脸汉子的眼睛,突然说道:“阁下不仅拳脚了得,剑 法更是胜人一筹啊。” 黄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霍地转过身去,喝道:“启程。” 铁孤山道:“启程?雨还未停……” 黄脸汉子怒道:“你们是避雨重要,还是报仇重要?” 铁孤山脸上勃然变色,雷威忙道:“雨已经小了许多啦!赶路要紧,莫让庄劲 松那小子撞上,多生事端才好。” 铁孤山瞧了他一眼,忍气走开。雷威叫两名雷火堂弟子抬起唐无双,叫道: “启程了,启程了。”黄脸汉子哼了一声,当先走出。 一行人离了破庙,踩着泥泞,沿着山路前行。本来江南水路发达,乘船最是方 便,但他们弃舟登山,显然是怕被人拦截。唐无双暗自冷笑,心道:这黄脸汉子武 功虽高,却原来无甚智谋,雨天赶路,山路崎岖,若是中伏岂不比在水上更凶险十 倍。想来以往种种设计皆非出自此人,定还有主谋之人在后安排一切。 此时雨已渐小,过了一会,终于停歇,天色却仍昏暗,唐无双猜想此时约莫是 傍晚时分,他们定是想下山投宿打尖。再行一会,山路渐陡,果在下山。 忽然一阵异响传来,黄脸汉子叫道:“什么声音?”话音未落,就听沙沙之声 大作。众人闻声望去,憕时骇得面如土色,只见斜刺里一面山坡正在缓缓滑动。铁 孤山大叫:“是山体滑坂,大家快逃啊!”只说几句话时分,山坡滑动已快了许多, 泥石沙砾滚滚而下,人群顿时大乱。 忽听古红叶惊叫一声,似是闪避沙石,连撞在担架上,右手疾点,以“手挥琵 琶式”解开了唐无双被封的五处大穴,纷乱之际,众人只顾逃命,大多未曾留意。 只有黄脸汉子眼尖,喝道:“古红叶,你作甚么?”扑将上来,手一伸,一柄 龙泉剑青芒暴闪,刺向古红叶前胸。 古红叶也不答话,鸳鸯短剑挥出两圈寒芒,迎面敌往。那边雷威窜出,举掌向 唐无双头顶击落。唐无双穴道初解,手软脚麻,手脚又戴了铁铐,难以抵挡,忙一 翻身滚了出去。只见喀咝一声,担架被雷威一掌击烂。 雷威还待上前追击,忽觉脚下一软,泥石已没了足踝,他料不到山体滑坡如此 迅速,哪能还顾得上其它,展开轻功没命地奔逃而去。黄脸汉子眼见形势危殆,一 时三刻又战古红叶不下,忙刷刷两剑,逼退古红叶,转身就跑。 此时已有十数名武功低劣的四大帮帮众被泥石掩倒,有的被埋了半身,嚎叫惨 呼。古红叶正待扶起唐无双逃命,忽觉小腿一痛,被一块滚落的石块打中,一跤跌 倒在唐无双身上,好在她应变也快,顺势搂住唐无双一路滚下斜坡。 滚了十余丈,滚到一个凹处,气未喘上一口,泥石又凶涌逼近。幸好此时唐无 双功力已复一跃而起,抱着古红叶往旁侧急奔。他虽然手足之间戴了脚镣铁链,迈 不开大步,但换步极快,奔跑起来,竟丝毫不比凤尾帮嫡传轻功为慢。 这一阵狂奔,终于脱出险境。转头望时,只见泥流滚滚,挟着雷霆万均之势, 向山下冲去。一路上树断石崩,声势骇人已极。唐无双不禁叹道:“但愿山脚下没 有人家。”顿了一顿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从别处下山。”寻了一个安全方向, 寻路下山。 两天天色早暗,刚到山脚,已是黑漆漆的神手不见五指。唐无双随身物件早被 搜了个精光,幸而古红叶带有火揩子,晃这了照路,走了见人家。唐无双道:“黑 夜里不辨方向,行路艰难,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了。” 古红叶早已没了主意,只好任由他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几个时辰,进了一 片树林。唐无双环四周后对着古红叶苦笑道:“看来今夜是走不出去了,得委屈姑 娘在此歇息半宿,但愿老天莫再下雨了。” 他拿了火楷,四处找寻枯柴枝。好不容易找了些半干的,又生不起火来,两人 拔弄了半晌,终于扑的一声燃着了。古红叶冷如冰霜的俏脸忽然一笑,欢呼着: “点着啦!点着啦!” 此时火光艳艳,照在古红叶脸上,虽有些污泥,却也显得这一笑艳若桃李,唐 无双瞧得一怔,忙低下头去添柴助火。 古红叶抱膝而坐,唐无双风状忙起身去解处衫。古红叶吃了一惊,跳将起来道 :“你,你干什么?”唐无双只是一笑,将外衫叠放在地道:“草地湿冷,你坐在 这上面吧。”古红叶惊疑未定,道:“那,那你呢?”唐无双道:“我身子粗健, 自小练的又是纯阳内功,不碍事的。” 古红叶怔了半晌,终于走过来缓缓坐下,忽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救你?”唐 无双微微一笑,望着她道:“因为你知道我不是凶手。” 古红叶冷冷地道:“你为何不是凶手?” 唐无双反问道:“我为何是凶手?有何理由杀死四位帮主?” 古红叶道:“情、仇、权、财。” 唐无双道:“在下鲜履江南,与四位帮主素未谋面,何来伟隙?情更谈不上, 在下比四位帮主晚了一辈,总不会跟四位帮主争风吃醋吧;我唐门虽僻处川中,也 还算宽裕,江湖上朋友抬举,还给三分薄面,也不致于为权财所累吧。” 古红叶低头不语。唐无双笑道:“其实在下适才所言,姑娘也必已想过。姑娘 所怀疑之人应比在下更有嫌疑吧!” 古红叶道:“你知道我怀疑是谁?” 唐无双微一沉吟,道:“雷威。” 古红叶身子一震,道:“你怎么知道?” 唐无双笑了笑又道:“其实雷威也不是凶手,顶多是个帮凶而已。” 古红叶冷笑道:“你凭什么这般认为?” 唐无双道:“就凭雷威造不出如此以假乱真的吸髓神针。” 古红叶道:“吸髓神针?” “不错。”唐无双点了点头又道:“古姑娘,你之所以想念我,之所以怀疑雷 威。是不是发现雷威手中的证据——吸髓神针有问题?” 古红叶叹道:“唐无双不愧是唐无双,思虑周密,处处料人机先。没错,我的 确发现那枚吸髓神针有问题,但我瞧不出它是真是假?我只知道那日我们四人在仙 灵洞察看四位帮主的尸身,我们三人都无丝毫发现,唯独雷威在其兄雷震天身上寻 获了一枚金针。那我还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直至四日前的子夜,我无意中发 现雷威射在客栈的一间破房中拆装七巧银针的针筒,但装进针筒的却是一大把吸髓 神针。” 唐无双惊道:“一大把?雷威怎会有如此多仿制的神针?装在七巧银针的针筒 里作甚么?” 古红叶道:“杀人嫁祸啊。” 唐无双沉思了一会儿摇着头道:“不是。仙灵洞一案我已被盯死,他无需再画 蛇添足。况且,七巧银针并非上品暗器,结构粗糙,机簧射力也不强,就算装上吸 髓神针,也尚嫌不足。”他突然心有所悟,道:“藏匿!他是用于藏匿。因为那晚 在南湖旁的林子里暗算我的黑影人之一便是他,不料用来发射吸髓神针的针筒为我 所夺,才把剩余的神针装在”七巧银针“的针筒里。” 古红叶道:“那他是不是凶手?” 唐无双道:“不是。但他跟此事大有牵连,则毫无疑问!” “那真正的凶手是谁?”古红叶不解地问道;唐无双无奈地笑道:“我不知道。 在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正在设法查实。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 要尊重每一个人,不能乱说,还请姑娘恕罪则是。“ 古红叶沉思半晌,展颜一笑道:“江湖中传言无双公子机敏冷静,运物随心。 我以前还不以为然,今日方知,果是名不虚传。” 唐无双道:“姑娘客气了。姑娘心思慎密。观察入微,唐某也是佩服得很。” 古红叶心下欢喜,转言问道:“唐公子,近年来你们四大公子好大的名头,你 们四个相识吗?” 唐无双摇了摇头,道:“我与他们三人神交已久,只可惜缘悭一面。”叹了口 气,又道:“神剑公子是以一柄秋露宝剑追杀八百里,尽歼十九魔神而一战成名的, 无争公子据说是在东海之滨,乱石滩头,以无上掌力震碎风动巨石,吓得伊贺派六 大高手逃回东瀛,再也不敢滋事中土;至于百变公子却若有若无,难以捉摸,其侠 义风采,令人心折。他朝,若能与他们交上朋友,把酒言欢,是何等之幸!” 古红叶笑道:“您过谦了。无双公子以一式”雨急风狂“毙西天三妖于青城山 巅,那是何等的英雄风采。小女子能跟英雄促膝长谈,幸甚、幸甚。” 她又说又笑,显得丽容无俦,活泼无限,与以往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唐 无双不由瞧得呆了,古红叶被瞧得不好意思,晕生双颊,低下头去。唐无双霍的惊 觉,急忙侧过头去。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唐无双问及古向天出事前有何异动,见过什么人?古红叶 却丝毫不知。正谈话间,忽听林外传来一声惨呼。古红叶惊道:“是戚箭。”唐无 双擎了一根火把,与古红叶一道快步抢出。 林外漆黑寂寥,火光扑在地上的尸身上,忽明忽暗的仿佛在蠕蠕而动。古红叶 全身颤抖,颤声道:“是……戚箭。”两滴泪珠夺眶而出。唐无双俯身细瞧,见致 命伤在背部,是被人从背后的袭,一剑穿心而死,喃声道:“是他。” 古红叶怒道:“是谁?” 唐无双道:“和你们一起的那个黄脸汉子木高人。” 古红叶咬牙道:“是他!是他!他是雷威半路请来的。他们是一伙的,一定是 他。” 唐无双游目四顾,道:“戚箭怎么会来这儿?铁孤山他们呢?” 古红叶哽咽道:“他,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唐无双瞧了她一眼,突然道:“看来我们要连夜逃命了。” 古红叶惊怒交迸,厉声道:“为什么?” 唐无双苦笑道:“那木高人武艺高强,剑法犀利。我现在失了暗器,单凭拳脚 决不是他的敌手。他现今只惧我一双夜脚,是以杀了戚箭后,不敢摸黑再来追杀我 们,只要等到天明,他必卷土重来,那时我们就要成为他剑下亡魂了。” 古红叶怒道:“原来我还是看错了你,你居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我不是贪生怕死,只不过是决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唐无双顿了顿,又道: “枉死无益,我们若死了,又有谁来为戚兄报仇?谁来揭破木高人的面目?” 古红叶怔了半晌,珠泪滚滚而下,忽将头一抬,道:“好,你说得有理,但我 不能让戚大哥暴尸荒野。”言罢,持了鸳鸯短剑扑在地上挖了起来。 唐无双叹了口气,走进林子,捡了块尖石一旁默默地挖了起来。两人合力,费 了一柱香时间,堪堪把戚箭葬了,距离天亮已是不远。 唐、古二人寻路出林,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一片草地前,天边已是晨曦微露。 唐无双灭了火把,道:“要快点走,莫让他们追上了。”话音未落,忽听有人 哈哈大笑,一人从林中转了出来,道:“来不及啦。”正是那个黄脸汉子木高人。 唐无双面色一变,道:“果然是你。” 黄脸汉子一挥手中宝剑,道:“唐无双,你好硬的命啊。南湖之夜杀不了你, 山崩也压不死你,还赚了个丫头为你卖命,本事不小啊。” 古红叶怒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什么?” 黄脸汉子突然仰天长叹,道:“戚箭啊戚箭,你为了这个丫头,不惜深夜追寻, 结果落得个枉死他乡。你可知女子皆是水性杨花,你冤魂未散,这女子已跟另一个 男人勾勾搭搭……” 他话未说完,古红叶一声尖叫,连人带剑迎面撞了过来。黄脸汉子冷笑一声, 长剑幻化数道光圈,罩向古红叶。古红叶才凌空一击乃含愤出手,未及细想,这一 击不中,顿时处于险境。眼见就要伤在黄脸汉子剑下,斜刺里突然伸过一根粗木, 啪的一声,敲在黄脸汉子的剑上。 这一敲劲力十足,黄脸汉子险些拿捏不住长剑,急忙后跃细瞧。却见唐无双持 了一根粗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黄脸汉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叫道:“唐无 双,你要干什么?” 唐无双道:“好笑了!你凶巴巴的拿了剑要杀人,我自卫拒敌又有什么不对了?” 黄脸汉子哼一声,再不说话,刷刷刷连环三剑,刺向唐无双颈、胸、腹三处要 害,剑剑奇诡狠辣,变化无方。唐无双使开粗木,乒乒乒三记都打在黄脸汉子扁平 的剑身上,有震得他臂麻腕酸。黄脸汉子又惊又怒,出招愈来愈迅捷,剑剑偏锋, 想以“削”字诀削断唐无双手中粗木。唐无双只是绕着黄脸汉子滴溜溜乱转,不与 他剑峰想触,寻隙却以手中粗木敲击黄脸汉子长剑剑身。 黄脸汉子越斗越怒,越斗越怕,陡然一声清啸,忽施险招,长剑中宫直进,径 刺向唐无双心脏。唐无双右手一送,粗木递出,迎向剑尖。只听嗤的一声微响,长 剑贯入木中,直没至柄。这一招电光火石,快得难以形容,待得黄脸汉子惊觉剑招 被破,要待拔剑,已是不及。唐无双左手闪电般连施七招,黄脸汉子勉力拆了四招, 终是措手不及,胸前“乳中”“膻中”“气海”三穴受制,顿时气虚身滞,一跤跌 倒,再也动弹不得。 古红叶又惊又喜,道:“唐大哥,原来你……” 唐无双笑道:“原来我并不是贪生怕死是吗?在林中之时,我要不说那番话, 又怎能引蛇出洞呢!” 黄脸汉子恨恨地道:“唐无双,你好卑鄙!” 唐无双道:“这不是卑鄙,而是战术。自从我与西天三妖一战后,江湖中人就 只知道我暗器无双,却忽略了我的拳脚,示敌以弱,攻敌不备,这才是我成功之处。” 顿了一顿,突然喝道:“你的”灵蛇十八式“从哪能里来的?” 黄脸汉子大吃一惊,道:“什么”灵蛇十八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无双笑道:“你不用隐瞒了。我既然破了你的剑法,便知晓了它的来历,你 可知自从南湖一战的后,我便无时无刻不在思量怎样破你的剑法。”唐无双说完望 着黄脸汉子见其仍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叹道:“罢了,罢了,你若再不说, 我只得揭开你的人皮面具,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黄脸汉子骇极而呼:“唐无双,你敢。” 唐无双微微一笑道:“你已是刀上之俎,我又为何不敢。”言罢,缓步走了上 去。 唐无双伸出手去,正要揭下黄脸汉子脸上的人皮面具,蓦然间,林中射出一道 白光,飞袭唐无双前胸。这一击突如其来,而且迅捷如电,七八丈距离几乎瞬息即 至。唐无双似也料到有此一变,刹时间急退如矢,掠后三丈,定眼细瞧,只见黄脸 汉子身旁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手中握着一柄精光耀眼的蛇形长剑。 唐无双不由赞道:“好剑!好身手!” 黑衣人道:“何以见得?” 唐无双道:“剑附于人霸气,人附于剑灵性,一击七丈,浑若一体。当今之世, 唯有神剑公子可以争峰。” 黑衣人道:“你认为我是神剑公子?” 唐无双笑道:“你不是。因为神剑公子的剑乃隐士之剑,超尘脱俗,不沾烟火 ;而阁下的剑却霸气十足,慑人心魄。” 黑衣人冷笑道:“你与神剑公子素不相识,怎知他的剑超尘脱俗?” 唐无双道:“虽不相识,但神交千里,知心知义。” 黑衣人突然仰天大笑,道:“好一个神交千里,知心知义!唐无双,我选了你 做为敌人,看来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唐无双道:“阁下气宇非凡,莫非便是此事之全谋?” 黑衣人不置可否,只道:“唐无双,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唐无双道:“愿闻其详。” 黑衣人道:“你若放弃追查此事,回转川中。我便还你清白,不再与你为敌。” 唐无双点了点头,道:“听来倒也公平。” 黑衣人喜道:“你答应了?” 唐无双突然叹道:“只是对于丧命你手的四位帮主,公平何在!” 古红叶悲喜交集,踏上一步道:“还有戚大哥。” 黑衣人怒道:“我做生意从不与人讨价还价的!” 唐无双耸了耸双肩无奈地道:“那就只好告吹了啰!” 黑衣人哼了一声,沉默了关晌,忽然道:“好!我们各退一步,时下我不与你 们为难,你们也不要阻止我带走我的人。如何?” 古红叶道:“不行。这人杀了戚大哥,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戚大哥报仇!” 黑衣人理也不理她,只是盯着唐无双道:“怎样?” 唐无双沉声道:“缚虎容易纵虎难。” 黑衣人目中精光暴射,冷喝道:“不识抬举。”招未发,剑未动,一股森冷的 杀气已弥漫了四周。 古红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瞧向唐无双。只见他面色沉重,却仍然很随意的站 在那里。 四周一片寂静,微风拂动一地的落叶,沙沙做响,这明媚的骄阳怎地突然多了 一股严冬般的肃杀? 红日渐至中天,一道阳光斜照在唐无双的脸上,令唐无双忍不住眨了眨眼。 就在这一刹那间,黑衣蒙面人迅速出手了。那道温暖的阳光竟成了地狱里的阴 风。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与力道,更没有人能看清它的破绽与走势。唐无双 也不能。他只能以更快的速度暴退,但那道闪电般的剑光如影随形,始终逼在他胸 前。 骄阳上,一条白影飞退如矢,一道电光横掠其后,这番情景该是如何的妖异、 美丽与残酷。 唐无双根本没有机会出手,他似已必败! 突听喀的一声轻响,剑光为之一滞,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 这稍稍一滞,不过瞬息之间,但唐无双已趁此瞬间出手。 他这一掌“天外飞云”也快得霆不暇发,电不及飞。 黑衣人忙左手圈回,争挡来招。呯的一声,唐无双退了两步,黑衣人则借势两 个起落,倒掠十丈,提了黄脸汉子迅速退入林中,瞬息不见。 这一场龙争此斗虽只寥寥数招,但兔起鹘落,奇变骤生。直到此时,古红叶才 回过神来,急忙奔上前去,问道:“唐大哥,你,你没事吧?” 唐无双淡然一笑道:“没事。” 古红叶吁了口气,道:“谢天谢地!这恶人的剑法当真厉害之极。唐大哥,你 是如何破了他那一剑的?” 唐无双俯身捡起地上的两根细条断枝,道:“多亏了它!” 古红叶又惊又喜,道:“它?” 唐无双叹道:“这黑衣人不论内功,剑法方面的修为皆深不可测。我与之对峙 时,见他渊停岳峙浑身上下竟无一分破绽。便故意眨眼诱他出手,那料他那一剑以 气驭之,竟在剑先,剑气绵绵密密,根本毫无破绽。幸亏我此番出川已将本门最高 秘技”暗器七十二法“练成,危机关头把两根细枝以”羽化成仙‘之法幻化成暗器 施出,使得他剑势稍滞,否则吾命休已。“ 古红叶笑道:“这也是唐大哥你聪慧过人,才能将贵门之”七十二变“大法练 成。常听闻唐门”七十二变‘绝艺能将万物幻化成暗器施为,今日一见果真玄妙万 般,令人折服。“ 唐无双苦笑道:“这人真是个可怕的对手。他此番之失利乃是得知我所带暗器 皆被黄脸汉子搜去而未加提防。若待他重振精神之时,必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就难 以对付了。” 古红叶全身一震,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唐无双突然一笑,道:“找个地方,饱餐一顿,再好好睡上一觉。” 古红叶听之登时怔住,不知以对。 黄石镇是浙西大镇,距嘉兴城有百六十里之遥,因为是东西要冲,市井十分繁 华。镇西有一座大酒楼,称作“步云居”,虽不比苏杭大镇里的酒楼气派,却也菜 精酒美。现在,唐无双和古红叶正坐在三楼凭窗的一个雅座里,饮酒品菜,自在逍 遥,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古红叶终究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唐大哥,我们在这已待了两日,他们真的 会来吗?” 唐无双沉声道:“己在明而敌在暗,我们唯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时机。他们动 的越多,破绽就越大,就越有利于我们。” 古红叶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唐无双微微一笑,道:“我白吃白喝了你两日, 你心疼了是吗?” 古红叶禁不住“噗嗤”一笑,道:“是啊,是啊,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连本 带利吃回来。” 正谈笑间,忽听脚步声响,走上几个人来。古红叶脸色登时一变,唐无双却是 面对古红叶也不转身,只轻轻放下酒杯,低声道:“来了七个人。第一个是雷威, 第二个是铁孤山,最后四个是他们帮中弟子。” 古红叶也轻声道:“还有一个……” 唐无双点了点头,道:“嗯,此人步稳如山,必是一位外家高手。” 话刚说完,只听雷威在那里大呼小叫:“掌柜的,掌柜的。” 酒楼掌柜急忙迎上前来,哈腰作揖,道:“大爷,找小的有何吩咐?” 雷威掏出一绽约五两的金子,往桌子呯的一放,道:“大爷要包下整座酒楼, 你给我马上清场。” 掌柜见状忙陪笑道:“大爷,这,这似乎不合规矩。” 但听呯的一声又响,雷威又掏出两绽五两重的金子掷在桌上,厉声道:“现在 可以了吧。” 掌柜见状心想有了这三绽金子就算重建一座酒楼都足足有余,忙满脸堆笑,道 :“可以,可以。”当下立即招呼伙计清场。一名伙计过来请唐无双与古红叶时, 雷威见状叫道:“他们两个不必了。” 伙计连忙称是。众食客见这群人提刀带剑,凶神恶煞的,不由个个心中惴惴。 不一会,四下清理安静,雷威等人环桌坐了,也不点菜,只要了几坛子酒,四 名弟子自站在身后服侍。 整座酒楼登时一片寂静,空气说不出的压抑、窒闷。古红叶心中忐忑,瞧向唐 无双,只见他依然戏笑吟吟,行若无事,不由心中一定,只觉得只要唐无双在旁便 万事无忧一般。 忽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自半空响起:“老夫江南韦猛,今日有幸得见无双公 子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唐无双仍不转身,说道:“韦前辈太客气了。韦前辈乃南少林俗家第一高手, 一手”韦驮杵“的阳则外劲无坚不摧,晚辈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前辈威颜,实是晚 辈的万千之喜。” 只听铁孤山冷笑道:“你说得倒漂亮堂皇,以背对人,岂不是对韦前辈的最不 敬。” 唐无双叹了口气,道:“在下不是不想回头,而是不敢回头。” 韦猛哦了一声,道:“公子何以如此说?” 唐无双道:“晚辈遭人诬陷,身受不白之冤,被指为血案之凶手。前辈此来不 也是要取晚辈之命?晚辈不回头,是不敢,更是不愿与前辈动手。” 雷威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唐无双,你好奸诈,你明知韦前辈自重身份,不 会在别人背后出手,是以怕死不敢回头罢了。” 韦猛怒道:“你给我住口。无双公子名满天下,岂是贪生怕死的人。似你等蛇 鼠之辈,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雷威吃了一顿棒喝,脸上阵青阵白,半句话也讲不出来。半晌才又凑上前去, 低声道:“韦前辈,唐无双杀害四帮帮主之事,罪证确凿,不容置疑。韦前辈可以 不相信我们,难道连那个人也不相信了?” 他此言一出,韦猛顿时再无话说。古红叶气恼之极,拍桌而起,怒叱道:“雷 威,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才是凶手。” 雷威嘿嘿冷笑,道:“古姑娘,古帮主可是你义父,对你有养育教导之恩,你 现在与仇人为伍,叫古帮主九泉之下又怎能瞑目啊。” 古红叶银牙一咬,喝道:“我不杀了你,我义父他老人家才是死不瞑目。”右 手一扬,一道五彩光华破空飞出,瑰丽奇幻,不可方物。连唐无双也不由一怔,暗 自道:“古向天不愧是暗器名家,古姑娘这一手”凤尾七连环“雷威断然避之不及。” 忽见古红叶脸色大变,失声道:“袖里乾坤。”只听得韦猛沉声道:“古姑娘, 你的凤尾镖尚未练到家啊。”唐无双心中暗道:原来是韦猛用少林绝技“袖里乾坤” 收了凤尾镖。想那“袖里乾坤‘用的是内家至柔劲力,而”韦驮杵“是外家至刚神 功,此人内外兼修,刚柔并济,难怪有江面拳王之称。 又听韦猛说道:“唐公子,老夫素来欣赏你的为人,赞赏你的种种事迹,原不 相信你会做出那等事来。但那个人……那个人说的话,又令老夫不得不信。这样吧, 你且接我三十招,三十招后,不论胜负,老夫决不再插手此事。” 他话说至此,唐无双已知避无可避,只得转过身来,便看见一个虬髯满脸,神 态威猛的老人,如山似岳的站在面前。他叹了口气,道:“只怕不出三十招,晚辈 就要死在前辈神拳之下了。” 韦猛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伸手一扬,道:“撤桌。” 四名弟子急忙上前把桌椅搬开。古红叶突然走到雷威身边,手一伸,道:“拿 来。” 雷威适才险些为她射杀,现在犹自心惊肉跳,不由一缩,道:“什么?” 古红叶冷冷地道:“比武较技,自然是各出绝技。唐大哥以暗器称绝,你不把 暗器还他叫他怎么尽展绝学?” 雷威还待狡辩。韦猛道:“她说的不错,把东西还给唐公子。” 雷威不敢违抗,只得解下系在腰间的两个鹿皮囊,连同金丝手套一并交给古红 叶。古红叶转身将鹿皮囊递给唐无双,笑道:“我赌你赢。” 唐无双也笑了,微微点了点头。 七、决战 唐无双知道韦猛自重身份,断不会先行出手,当即抱拳拱手道:“韦前辈,有 僭了。”左手虚探,右手呼的从左腕下探出,骈指如戟,刹时连点韦猛任脉七穴。 古红叶在旁朗声道:“一招。” 韦猛丝毫不敢托大,沉声道:“好。”拧腰挫步,向右急闪。谁料唐无双的 “探花手”变化无尽,后招无穷,指尖如影随形,仍是指向任脉七大穴。韦猛又惊 又奇,心知再也放手抱攻,任由唐无双探花手施展开,寻孓连绵不绝,无穷无尽, 自己必败无疑。当即猛的一声大喝,如睛空霹雳般,双臂直上直下,没头没脑地撞 击过来。这一招看似毫无章法,其实用的正是“韦驮杵”的精深动力,不论唐无双 探花手如何千变万化,只要被这股劲力撞上,势必指断腕折,这一着正是武学中以 拙胜巧的至理。 唐无双左突右闻,连变三种身法,始从对方的拳劲中挣脱出来。 韦猛一招抢先,哪容得他有喘息之机,左臂回扫,右臂横推,猛攻过去。这一 招劲力变化更是难测,一扫一推,一进一退之间所构成的旋转之力,如江河中的涡 流,凶险万分。唐无双猛的大喝一声,身形矢娇如龙,冲天而起。旁观众人皆是大 惊,要知这等凌空扑击,多是用于以强凌弱之时,倘若一击不中,难免身陷险境。 却见唐无双身在半空,身形急转,嗖嗖嗖破空之声大作,十余点寒星四下射出。 这一招正是唐门暗器七十二法中的“天女散花”。韦猛虽练着“袖里乾坤”, 但暗器当头罩下,数量既多,范围又广,劲力又强,哪里收得了,急切之间不及闪 避,伸足一跺,将楼板踩破一个大洞,整个人掉将下去。 旁观众人眼见唐无双暗器如此厉害,一出手就逼得一代拳王出此下策避让,不 由个个惊骇万分。古红叶却禁不住拍掌叫起好来。突听呯的一声响,韦猛从楼下猛 撞上来,拳脚如暴风骤雨般向唐无双攻去。 这一下韦猛是动了真怒,此老乃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适才五招之间,险些出 丑,叫他如何不怒?其实他也知道唐无双是逼不得已才全力施为,但争强斗胜之心 一起,哪里顾得上那许多,“韦驮杵”之阳刚劲力迸发,如江河大海,一波接一波 地压将上来。 唐无双勉力接了几招,只觉如处惊涛骇浪之中,四周波涛林立,巨浪涛天,前 推后涌永无止歇。他心中苦不堪言,耳边只听古红叶飞快的计数:“十九、二十、 二十一、二十二……”只盼能支撑到三十招。 忽听韦猛一声大喝,双掌当头击下。他心中灵光一闪,忙双掌合力运起唐门最 为刚猛的“崩天裂地掌”向上迎击,硬接来招。只听呯的一声巨响,他脚下楼板裂 开了一个大洞,整下人掉将下去。 这一着险中求生,正是唐无双从韦猛处学来的,现学现实,竟奏奇功。倘若他 足下不是楼板,而是实地,适才的硬碰硬,唐无双在内力修为不及下不死也必重伤。 全因楼板单薄,大力之下,楼破人堕才将韦猛那自上及下的强劲力道化解开去。 韦猛一见唐无双堕楼,马上留意身后,以防唐无双象自己一样从身后破板而上。 那料,唐无双闪电般地又从原洞中窜上,再也不容韦猛近前,手一扬,十余枚 蝙蝠镖暴射而出。 韦猛快旋身一跃而起,避过蝙蝠镖的袭击。可唐无双好不容易才抢回先机,怎 能轻易罢手,不待他落地,右手又是一扬,十余枚蝙蝠镖又电闪般射出,袭向韦猛 前胸。而先前那十余枚蝙蝠镖竟忽然拐了个弯,绕击韦猛背后。 这一下势形前后夹击,众人都惊呼出声。韦猛见状大喝一声,须发皆张,奋力 挥舞两只宽大的衣袖,劲风鼓荡,想籍此震开暗器。那二十余枚暗器受劲风所激, 竟不四溅跌落,而是随劲上下飞舞,偶而有数枚被震飞出去,唐无双也伸指一弹, 暗器便又电射回去。众人只见唐无双围着韦猛绕圈,时不时将飞出圈外的暗器弹回。 而那二十余枚暗器则如二十余只通灵的蝙蝠一般,绕着韦猛周身上下飞舞。 韦猛虽尽力鼓动衣袖,却始终冲不出去,每每稍一敛动,便有暗器乘虚而入直 扑面前,竟成了不死不休之局。 这一变化正是唐门暗器七十二法中的“移星换”。整个唐门上下,仅有六人精 此手法,唐无双便是其中之一。 众人正被此异象惊得目瞪口呆之时,忽听古红叶朗声说道:“三十。”便听乒 乒乒之声不绝,暗器落了一地,满天劲气尽没。 韦猛木然呆立,良久不语。众人也不知谁胜谁负,更不敢多话,一时间整座酒 楼一片寂静,连空气都似已凝洁。 唐无双突然一揖到地,道:“前辈神功,实为晚辈生平仅见,晚辈输得心服口 服。” 韦猛点了点头,道:“好!好!”突然仰天大笑,众人出其不意,都被他吓了 一跳。 唐无双道:“前辈……” 韦猛拍了拍唐无双的肩膀,笑道:“老夫笑傲江湖数十年,经历大小数百战, 胜也无数,败也无数,难道还会输不起与你这一战吗?” 唐无双又敬又佩,道:“前辈胸襟如海,是晚辈浅薄了。” 韦猛道:“胜而不骄,谦恭有礼,后辈如你,武林有望了。”言罢,哈哈大笑, 扬长而去。 雷威等人见韦猛就这般走了,生怕唐无双发难,场面话也顾不得说,就想走人。 突然眼前白影一晃,古红叶已拦在面前,厉声道:“雷威,你还想走?” 雷威又惊又怒,嘶哑着声音道:“你待怎样?” 古红叶恨恨地道:“杀人偿命,我今日要替我义父报仇。” 铁孤山沉声道:“古姑娘,你不要太过份。你说雷兄是凶手,有何证据?” 古红叶短剑一指,道:“证据就在他七巧银针的针筒之内。雷威,你敢不敢把 针筒打开来瞧瞧?” 雷威仰天大笑,只笑了三声,喉中嗬嗬,笑不出声来。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道:“原来你是籍此发难,好,我给你瞧瞧。”伸手掏出针筒。 古红急忙退了两步,站在唐无双身侧。 雷威冷笑了一声,打开针筒,顿时人人脸色为之一变。 针筒内果然装着一丛二十三、四枚金灿灿的“吸髓神针”。 铁孤山惊叫:“雷威,你,你真是凶手?” 雷威充耳不闻,脸色变得可怕之极,他大叫一声:“不是……”只说了两个字, 突然顿住,双眼暴突,盯着前方,脸上神情愈加可怖,宛若见了鬼一般。 铁孤山厉声道:“雷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言甫落,雷威陡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鸣,整个人一弹而起,向窗口扑去。 古红叶大叫:“想逃,没那么容易。”正待扑上前去,忽见白光一闪,雷威又 是一声嘶鸣,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囊,叭嗒一声掉将下来。胸前却插了一柄青钢剑, 剑穗在风中兀自摇晃不已。 唐无双望着窗外,道:“庄兄神剑,多谢授手。” 一阵微风拂过,窗前突然多了一个人,轻袍缓带,白衣胜雪。 庄劲松! 静室幽香,红尘如隔。 桌上有壶,壶中有酒。 琥珀色的酒斟入晶光闪闪的夜光杯中,色艳如胭脂。 酒香四溢,连晚风也都有了醉意,夜色更温柔。 庄劲松端起酒杯,道:“唐兄,恭喜你清白得还,佳酿难得,干此一杯吧。” 唐无双笑道:“庄兄为救小弟,连日奔波劳碌,这一杯理应小弟敬你。” 庄劲松又斟了一杯,转向古红叶道:“古姑娘女中豪杰,庄某生平仅见,这一 杯我敬古姑娘。” 古红叶道:“小女子素无酒力,又有丧在身,这一杯……” 唐无双笑道:“这一杯我替你饮了吧。”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庄劲松笑道:“唐兄,你要逞酒量,也不必急于一时啊。” 唐无双笑道:“想当初我与你在南湖烟雨楼斗酒,各干三百碗,互不胜败,你 可记得?” 庄劲松道:“怎不记得?我们喝得晕头转向,一齐跌进南湖,险些喂了王八。” 唐无双拍掌大笑,道:“没错,没错。”突然一阵咳嗽,脸上涌起一般红潮。 古红叶忙道:“唐大哥,你没事吧?” 唐无双笑道:“当然没事。”话音未落,突然仰天跌倒,连人带椅摔在地上, 人事不知了。 八、真相 古红叶惊得跳了起来,叫道:“唐大哥,唐大哥。” 庄劲松缓缓地道:“他没死。” 古红叶惊怒交加,颤声道:“你,你在酒中下毒?” 庄劲松道:“在唐门高手面前下毒,岂不是鲁班门前弄斧。我还没这么鲁莽。” 古红叶急道:“那……那他。” 庄劲松道:“他不过醉倒了而已。” 古红叶又惊又奇,道:“醉倒了?喝了七八杯就醉了?” 庄劲松冷笑道:“因为他喝的是”醉陀罗酒“。 古红叶怒道:“你胡说什么么?” 庄劲松缓缓地道:“相传一百年前,有一位医神,他医术高明,能剖腹取疾, 开膛疗伤。后来,他为了减轻手术时病人的痛楚,远赴西域,穷五个寒暑之功,制 成这种”醉陀罗酒。“常人浅尝一口,就会醉足半日,内功酒力高强之士也难饮过 九杯。” 古红叶恼怒至极,叱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一个声音道:“他这么做,自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庄劲松闻言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惊叫道:“唐无双,你……” 唐无双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痛苦而带着惋惜。 古红叶又惊又喜,叫道:“唐大哥,你没事吧?” 唐无双道:“没事。”转向庄劲松,道:“你没想到我也会有解酒丹吧?” 庄劲松惊惧交集,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解酒丹的?” 唐无双道:“其实早在两年之前,我就喝过一次”醉陀罗酒“。记得那次我到 贵庄做客,即夜玲玲来叫我,说她发现了一种奇酒,赌我三杯之内必醉。我自是不 信,结果连饮三杯之后,果然烂醉如泥。待玲玲用解酒丹将我唤醒后,我问她此酒 的来历,她吱吱呜呜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无意中发现,费尽心机才偷了三杯出来,还 叫我万万不可宣扬,随即便将一颗解酒丹送了给我。我见她神神秘秘的,也不好多 问,便将它一直随身带着,想不到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场。” 庄劲松脸色苍白,心中又悔又恨。唐无双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虽然一 直怀疑你,但你若不出此下策,我也绝对抓不到你一丝把柄的。” 庄劲松颤声道:“你一直怀疑我?” 唐无双点了点头,道:“你可还记得在嘉兴城郊,火焚巧手宋居所时,你说过 一句话?” 庄劲松茫然道:“什么?” 唐无双道:“当时我发现了一点蛛丝蚂迹,怀疑是雷火堂下的手。你便赶紧说 很有可能,因为你闻到了一股油味。但是众人皆知雷火堂的烈焰弹虽以黑油炼制, 却制工奇特,无味无臭,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嫁祸雷火堂?” 庄劲松嘴唇咬得泛白,不发一声。 唐无双叹了口气,道:“接着,我便接连遇袭。那黄脸汉子武功博杂,无所不 能。海南剑派的灵蛇大八式,桃花派的瘴云,山西鹰爪门的钢钩铁爪,河北金狮帮 的金狮掌。虽然没有一招是庄家嫡传武功,但江南除了庄家,又有谁哪一门,哪一 派艺兼众门?” 他顿了顿,又道:“最后连一代拳王韦猛也不远千里,从金陵赶来杀我。庄家 历代对武林有恩,除了庄家,又有谁能请得动拳王韦猛?” 庄劲松脸色愈来愈苍白,突然大叫:“够了,不用说了。我就是凶手,你杀了 我吧。” 唐无双叹了口气,道:“你并不是凶手,何苦为人顶罪?” 庄劲松脸上神情突然变得可怕之极,口中却哈哈大笑,叫道:“唐无双,你是 不是疯了?我在那片树林前,险些用”惊天一剑“将你杀了。现在还用”醉陀罗酒 ‘来暗算你,你竟然说我不是凶手?哈哈,哈哈……“ 唐无双道:“你虽然几次欲置我于死地,可并不证明你就是杀害四位帮主的凶 手。你这般做,都是为了维护他。” 庄劲松怒极,吼道:“唐无双,你胡说什么?大丈夫敢作敢当,人都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不敢出手?” 唐无双摇了摇头道:“我与你相交多年,深知你的为人,绝对设计不出这么一 个诡谲离奇的杀人阴谋。” 庄劲松将牙一咬,从桌下抽出蛇形宝剑,刷的一剑,刺向唐无双胸前。唐无双 伸指一弹,当的一声,庄劲松竟拿不住长剑,脱手飞出。 庄劲松大吃一惊,想自己与唐无双功力处于伯仲之间,唐无双的“铁指功”虽 然厉害,却也不可能一招之内便弹飞自己的长剑。正待继续发掌相攻,忽觉一阵晕 眩,再也立足不定,一跤跌倒,耳边只听唐无双轻声道:“你好好睡上一觉,很快 便会没事的。” 庄劲松泪流满面,忙抓住唐无双长襟下摆,努力地说道:“你,你放过他吧。 他只是任性……“ 黄昏。 夕阳还在下山,满天云霞似锦,庄家沐浴在一片金黄里。 唐无双悄立在风中,风中忽然有歌声。 “绿草茵茵遍山坡,白云飘飘盖山顶。小小的牧牛童哟,吹起了悠扬的笛。大 雁听了俯首望,兔儿听了竖耳朵……” 歌声清脆嘹亮,那是晚归的牧牛童子心中的歌,甜笑而温馨。 唐无双的心却是冰冷的。 吱的一声闷响,厚厚的庄门缓缓打开,如沉睡千年的神灵缓缓苏醒。 黄脸汉子青衫纱帽,站在一片金黄里。 “二公子有请。” 冰冷冷的话,飘渺得没有一丝人气。 每级石阶,唐无双都走得如灌千斤。 庄劲柏正在一站奇特、宽敞的石室中。坐在软椅上的他,依然笑得灿烂,无邪。 唐无双一走进来,就有一个木人捧着一壶酒与一个已斟满酒的酒杯一步一步地 走了上来。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不住欢叫:“有客到,有客到……”可是,它居然 也是木头做的。 庄劲柏依然甜甜地招呼:“唐大哥,请坐。”唐无双却宁愿站着,这奇特的屋 子里每一件东西都可能是一个陷井。 庄劲柏突然叹了口气,道:“唐大哥,你把我大哥怎样了?” 唐无双苦笑道:“你很好。” 庄劲柏忽又笑了,道:“我想也是。他若不好,你就更糟了。” 唐无双不禁心中一寒,眼前这个昔日乖巧可爱的小弟,现在竟有如此说不出的 陌生、可怕。他定了定神,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劲柏笑道:“我知道你会有此一问。不为什么,因为我喜欢。” 唐无双忍不住问道:“你喜欢?” 庄劲柏道“老天让我生来残疾,却又给了我绝顶聪明的头脑和灵巧无双的手。 我若不用它们来做点事,怎么对得起贼老天?你瞧我屋里这些木牛流马,铜人 铁鸡,比之鲁班和诸葛武侯如何?“ 唐无双道:“不遑多让。” 庄劲柏昂然道:“这些只不过是牛刀小试,我生平最得意的还是设计出比你们 唐门吸髓神针更厉害的”暴雨梨花针“,它才是真正的暗器之王。” 唐无双道:“你就是用”暴雨梨花针“来发射仿制的吸髓神针,杀了四位帮主 的?” 庄劲柏淡淡地道:“神兵出世,总要试试他的威力。古、戚、雷、祝四人也算 是暗器高手,拿他们来试验,最为合适不过。” 唐无双强忍心头怒火,点头道:“但是杀了人总是很麻烦,所以便嫁祸于我。” 庄劲柏道:“有时要换一个替罪羔羊并不容易。能以暗器之力,一举击杀四大 帮主,除了唐大哥你又能有谁?”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早在你没有成名之前,就朝思暮想能与你一斗。我要 名世人证明我庄劲柏才是最强的,什么武林四公子,什么江湖七大派,通通不堪一 击。” 唐无双叹了口气,道:“想来你此番作为,你大哥初时并不知情吧?” 庄劲柏得意地道:“这个石室的秘害我向来隐藏得很好,六年来不为人知,直 至数日前才被我大哥发觉。他劝我罢手,说我不是你的对手,其实我倒真有点怕, 才另伏下一条线,一旦事发,就让雷威去当替死鬼。” 唐无双点头道:“你大哥为了你,才不惜杀我。先是请韦猛出手,事情不谐, 转而嫁祸雷威。雷威只道已将七巧神针内的凶器转移,哪料又被人重新装了回去, 一见之下,骇然失色,想要早辩。你们下在他体内的剧毒立即发作,让他耳聋音失, 乘机杀之。” 庄劲柏拍掌笑:“佩服,佩服。无双公子不愧是无双公子,推敲入微有若目睹。 能和你为敌,实是不枉此生了。“突然脸色一沉,道:”你把我的“暴雨梨花 针” 藏到哪里去了?“ 唐无双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庄劲柏忽又笑了,道:“你以为我没有”暴雨梨花针“就杀不了你?我的十八 铜人照样可以让你难以生离此地。只要你一死,不需三月,我还可以再造出”暴雨 梨花针‘来。“ 他说这几句话时,脸上仍带着甜甜地笑意,宛若一个撒娇使性的孩子,吵着要 冰糖葫芦吃。可是他的手却伸到身旁的圆桌底下,猛力一掀。 这一掀可以启动屋内所有陷井机关的机簧。 致命的一掀起! 可是十八铜人并没有动,屋内所有的东西也都没有动。 庄劲柏惊惶失措起来,只顾猛掀机关,一掀,再掀……他几乎要哭出来。 唐无双心中雪亮,他缓缓地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间屋子的机关总枢钮 已被玲玲破坏了,你以为你这石室隐秘非常,无人能知。却不料早在两年前就已被 玲玲发现,还偷出了三杯”醉陀罗酒“。” 庄劲柏闻言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整个人顿时瘫软了下去。 站于一旁的黄脸汉子见状一声怒吼,飞扑而上,举剑向唐无双当头臂落。 唐无双幻身避过大喝一声:“巧手宋,你还不死心吗?”那黄脸汉子悚然一惊, 胸前七处穴道已被唐无双出手如电般封住。 他便如一只泄了气的皮囊,瘫软在地…… 长亭处,古道边。 唐无双翻身上了白马,已准备离去。玲玲的双眼已哭得红肿。 庄劲松上前拉住唐无双的手,道:“唐兄,你,你虽然并不挂怀,我仍要说一 声,”谢谢你!“” 唐无双笑道:“其实这三个字要跟古姑娘,铁副帮主说,是他们大仁大义,饶 却劲柏一死,还将他交由你监禁看管,你莫让他们失望才好。” 庄劲松已说不出话来,只一直道:“是,是。” 唐无双淡然一笑又道:“其实,我更应谢谢玲玲才对。若不是玲玲及时破坏了 机关总枢,我哪还能在这里与几位话别。” 玲玲拉唐无双的衣袖,哭道:“唐大哥,你以后还会不会再来我家?” 唐无双笑道:“当然会啦!明年我还要来吃你摘的没角菱呢。” 玲玲破涕为笑,道:“真的?我一定摘一大筐给你吃。” 唐无双大笑道:“好,好。”拍马走到古红叶身旁,道:“古姑娘。” 古红叶“嗯”了一声,转过脸去,眼中似有星光在闪耀。 唐无双低声道:“古姑娘,明年我再回来时,你能否再请我吃喝一番?” 古红叶浑身一震,抬头望向他。唐无双浅笑吟吟,目光中温情无限。 她心中忽有一股暖流淌过,温馨无比,忙点点头,低声道:“到时我在黄石镇 等你。” 唐无双点了点头,回首又向庄劲松,庄玲玲挥了挥手,纵马扬鞭,绝尘而去。 这时,旭日东升,天边金光万道,天地间充满生机,希望无限。 -------- N维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