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回忆在死亡之前 “赢了。”非凡宇吁了一口气,得意地道。 “没错,赢了。”云也缓缓地道。 棋盘上左右两路的棋子大多数都已到达脱离点,只有少数棋子被击灭。 现在只剩下中路一只棋,还苦苦支撑,但整体的局势来说,已经有了一个胜负 了。 非凡宇对刚传完一步棋的书僮道:“下到这里就行了吧?” 书僮恭声道:“对不起,我家主人坚持要下完。” 非凡宇苦笑,看着中路那一只棋,已经呈现被完全包围的态势,再怎么样下, 也是不可能逃出的了。 非凡宇不禁喃喃自语道:“要面对自己所选择的死路,大概是让人最感到痛苦 的吧!” “自由”有一点生气。 合三大高手之力竟然还一直攻不下一个无情公子,“天下”的颜面似乎有点挂 不住。 所以他下了一个命令。 全力击杀。 “粉红离骚”和“谈天说地”都是一愣,一直以来两人都是轻松应战,一来因 为胜卷在握,二来也因为两人毕竟都是高手,有着高手的自尊心。 虽然“八大高手”因为尊敬“皇”,而自愿在天榜中除名。但他们的实力却绝 对都排名在二十之内,更有人可入前十名者。 要他们三人出全力围攻一人,简直是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更何况三人又占地利之便,布下奇阵。 但“自由”是这次“皇”直接指定的领导人,两人虽然不服,却也不敢对“皇” 有所违逆。 所以一场极不公平的战役便展开了。 “粉红离骚”和“谈天说地”虽仍维持着“天地人”三方的阵形。 但两人却开始加入肉搏战。一人由上,一人自下。 在无情公子已经消耗了大量内力的时候,三人开始了猛攻。 无情公子笑了笑,一点也不畏惧地反击。 四人的激战,已经分不出什么招式。 只知道一件事……无情公子的身上,逐渐出现了血迹。 无情公子蓦地好像到了远方。 回到了他的家乡。 他愣了一下,猛地摇摇头,眼前的画面又出现了三大高手的必杀招式。 他勉强地应付了一会,精神竟又开始恍惚起来。 他看到了老家前的那条小溪,溪里还有鱼在游来游去。 他看到他的爷爷和奶奶,从小就照顾他的两位至亲。 他看到了小怜。 小怜!!真的是小怜!!! 无情公子笑了,这一刹那他不是无情公子。 也不是统率“无情门”众多英杰的无情门少主。 他只是一个未踏入江湖的少年小望,每天轻松地过着日子。 和他最爱的女孩在一起,小怜。 无情公子向小怜飞奔而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眼泪却滴了下来。 小怜大契一惊,忙温柔地拥住他道:“怎么啦?你为什么要哭?今天不是约好 来捉鱼的吗??你爷爷骂你啊?” 无情公子摇摇头,笑道:“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突然觉得好 想你。” 小怜噗嗤一笑,红着脸道:“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会说话?对了……我跟你说喔 ……” 无情公子问道:“怎么啦?” “昨天邻村的大牛来跟我告白耶……” “哈哈哈!那你一定很高兴罗?” 无情公子虽然笑着,却忍不住有点吃醋。 “没有没有,我跟他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然后我就跑掉了。” 无情公子大喜,忙抱住她道:“你喜欢的人一定是我罗?我就知道!哈哈!” “谁说是你了?”小怜红着脸把他推开,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襟。 无情公子又爱又怜,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沉溺在幸福中。 “自由”等三人觉得遇到了天底下最怪异的事。 无情公子还是和他们激烈地搏斗着,招式也仍然十分流畅。 但他的眼神却似乎飘到了远方,连思绪也似乎跟着到了远方。 嘴角还不时流露出幸福地微笑,好像眼前的三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自由”大声道:“不要怕他,这不知是什么妖术,但不用担心,我们完全已 经占了上风。” 确实,无情公子所受的伤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 他已经完全地败了,只是仍然不倒,让更多的伤,加在他的身上。 好像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结束。 “我唱一首歌给你听好不好?”小怜害羞地道。 “当然好,你唱歌最好听了!” 小怜清清丽丽地一笑,让天地的风光也为之一亮。 跟着她开始唱起了歌。 柔美的歌声回荡在林野,充满了大地。 无情公子的耳中只剩下了小怜的声音,还有用声音向他倾诉的爱意。 “我家隔壁有一个少年郎啊~~~” “自由”狠狠的一掌打在无情公子的胸口。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潇潇洒洒地让我心动不已哪~~~” “谈天说地”一根指头插进了无情公子的腿上。鲜血如泉般涌了出来。 “每当看到他~~就会脸红呀~~看不到他就心慌慌~~~” 一镖,一箭,一刀,刺在了无情公子身上,“粉红离骚”甚至已有些不忍,她 想不透,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在伤得那么重,失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脸上仍然露出 微笑。 多么美丽的声音啊! 无情公子的血飞溅着,染红了四个人。 但他却沉浸在欢乐中,听到的是小怜绝美的歌声。 在歌声中,已经变成残杀的格斗,仍然持续着。 “每当看到他~~就会脸红呀~~看不到他就心慌慌~~~” “啊~~~~隔壁的少年郎啊~~~” “啊~~~~来和我说说话啊~~~” “啊~~~~隔壁的少年郎啊~~~” “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为你思念呀~~” “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为你牵挂呀~~” 整个充斥着血的画面,应该有的叱喝声,出招中招的声音。 完全地,被歌声替代。 柔柔的,深情的歌声。 和决斗的画面。 似乎完全不相合。 却又有着一种,让人心碎的哀伤…… 歌声渐渐微弱,渐渐细不可闻,跟着突然停止。 因为无情公子深情地吻上了小怜粉色的,柔软的唇。 他是因为这一吻而存在。 而“自由”等三人的重招,也同时击在他的身上。 他却仍然微笑。 “小怜!!小怜!!你去哪了??” 无情公子蓦地疯狂地大喊,在他沉浸在初吻的甜蜜时,小怜竟忽然失去了踪影。 只留下怀里一丝淡淡的,淡淡的幽香。 和唇上柔柔的,柔柔的温暖。 曲终人散。 无情公子蓦地发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四周一片大红,喜气洋洋,竟是在一个婚筵上。 他正觉奇怪,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在万千人海中,在喧嚣吵闹中。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 就好像天地间就只有那个人。 就好像他拥有双眼,只是为了这一瞥。 小怜!!!! 虽然覆着面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无情公子疯狂了,却发现自己无法走上前一步。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竟完全无法移动一步。 无法和他最爱的人说一句话。 无法挽回。 新郎揭开新娘面纱。 新娘却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无情公子一眼。 那眼神。 有着一分诧异,一分无奈,一分怨怼。 以及七分生死相许刻骨铭心柔肠寸断的痴恋…… “不要啊!!!!!” 突然下起了骤雨,“自由”等三大高手都吃了一惊。 难道是“天哭”???三人不禁都有同样的疑问。 可是就连雨水,也穿不过结界。 只看到结界外已成了一片蒙胧,结界内却仍滴水不漏。 而无情公子的攻势突然变成疯狂。 疯狂却愚蠢。 让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受伤的他,被血,掩盖了全身。 血……已经快要流干………… “结束了。”流叹口气道。 刚才是赢了,现在是结束了。 结束跟赢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结束表示已经没有子可以下了。 也就是说,中路那只身为主帅的棋子。 已经遭到被击灭的命运。 天却突然开始下起雨来。 非凡宇落寞地看了看天,痴痴怜怜地道:“天也在哭吗?” 苍龙一飞,荆紫燕,还有无情门支援的萧雨等人,都已经会合在北门。 “日落之前,北门相见。现在已经快要傍晚了,怎么还不见少主人影??”萧 雨担忧地道。 苍龙一飞眉头紧蹙,缓缓地道:“军师,我有点怀疑少主的动机,想请你分析 一下。” 说着便把在天下城发生的事情,和无情公子兵分三路的决定大致说明了一下。 萧雨还未听完,已经大惊叫道:“少主是想要牺牲自己!!!你们都不明白吗?? 糟了!!!” 苍龙一飞脸色惨白,喃喃地道:“我就怕是这样……但我以为他不会那么傻… ……可恶!!!” 说完一马当先,回向城内冲去。 城外的守兵早觉这一群人来意不善,这时忙上前喝问,却完全挡不住苍龙一飞 近乎疯狂的冲势。 萧雨虽悲痛却仍冷静地吩咐道:“无情门人听命,全体随我进城!!” 荆紫燕和蓝练尽管身受重伤,仍然立刻冲入城内。 无情门全体群情激昂,也跟着奔进了城。 无数好汉的热血,为了报答以死相救的少主,而沸腾了起来。 天,却似乎要浇熄他们的热情,下起了雨来。 跟非凡宇等人对弈的大宅主人,此时懒懒地坐在一张大椅上,仔细观察着面前 的棋盘。 “看来这个和我下棋的年轻人,思维和我蛮接近的嘛……”他喃喃自语道: “只是要让主帅去送死这一招太不聪明,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这么做。” 书僮一直静待主人下达指示,这时忍不住问道:“那有办法让主帅也逃走吗?” 大宅主人摇摇头道:“这样子安排的话,主帅是绝对逃不掉的,我是说是我的 话,一开始就不会这样安排。我会牺牲弱小没有用的那些棋子,保留强力的棋。” 书僮慧黠地歪了歪头道:“那您是认为,无情公子这回死定罗?” 大宅主人神秘地笑了笑,缓缓地道:“如果是在下棋,他确实是死定了。但我 认为他还是有一丝机会,因为……有些事情是棋盘上不会发生的。” 夜幕逐渐低垂…… 无情公子的生命之火,随着日光的逝去,逐渐黯淡。 如果说一个人在将死之前,会看到以往发生的事。 无情公子希望自己能有所选择。 他希望看到的,只是和小怜在一起的自己。 他不希望看到的,是没有小怜的自己。 成为无情公子的自己。 如果就这样死了,会是怎么样呢? 没有人知道,因为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棋盘上永远不会发生的事。 火月!!! 天文现象中难得一见的奇景,竟就在这个晚上,出现。 大雨在这时也逐渐停了,雨后的傍晚显得更为清美。 如火焰一般幻美的月,轻轻地移上了天际。 连带而来的,则是因为奇异的天文现象,而造成的全世界魔法力异动。 “自由”等三大高手布下的“天上地下没有人”奇阵。 “自由”是主导,另外两人为辅助。 三人必须分站天,地,人,之位。 并且力量必须取得一个均衡点。 如今却因为“火月”的出现。 在刹那间使得魔法力有了些许的异动。 均衡………崩解。 结界在一刹那间消失。 虽然“自由”很快地就找回平衡,结界也在极短时间内就重建回来。 但无情公子已不在。 没有人能相信一个重伤到如此地步的人。 一个心也碎到如此地步的人。 可以捉住那一刹那的时间,离开了结界的势力范围。 无情公子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结界的消失。 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能去挽救即将失去的唯一。 能去找回小怜。 所以他动了,比他在任何时候动得还要快。 像光阴在一个心丧若死的人身上流逝。 快得不可思议,又让人无法查觉。 “粉红离骚”看了看在一刹那间就到了远处的无情公子,只见他低垂着头,全 身的鲜血不停地流着。大概只要再用一根指头轻轻地推他一下,他就会倒地。 三大高手对这样的异变都感到极端地吃惊,三人各自陷入不同的思绪中。 该不该追杀他?? 这时三人却看见一个如天神般威猛的汉子,似虎狼一般地奔来。 他们看见他扶住了浴血的无情公子,跟着仰天怒吼,狂怒泛红的双眼朝他们瞪 来。 三人只觉一阵心颤,竟然都不敢和他互相瞪视。 这时如浪涛般的怒嚎由远而近。 三人只见数十,不,数百人奔了过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他们包围。 三人虽慌不乱,静观其变。 却见为首的一人,年纪十分地轻,双眼原本应散发出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光芒。 只是这时,光芒却被愤怒的火焰掩盖。 同时他们又看到一个面容憔悴,显见身负重伤的女子奔到无情公子面前。跟着 便转身向着他们,眼神同样流露出异常的愤怒。看来将要开始的是一场恶战。 三人心里暗喊不妙,无情公子出乎意料的奋战让他们功力俱损耗不少,现在又 得面对那么多盛怒的对手,可能是凶多吉少。 这时他们却看见无情公子好像对众人说了一句话。 几个人马上围到了无情公子身边,开始说起话来。 只见第一个到的那大汉说了一段话,包括无情公子的数人都笑了起来。 跟着那女子也说了几句话,几人的表情马上变得十分沉重。无情公子更向着东 方举手致敬,众人也跟着敬礼。 三人面面相觑,猜不透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却见无情公子又说了几句话。 无情公子身旁的数人先是不愿,后来还是由那看来十分睿智的年轻人下了几个 命令,围在三人身边的上百名无情门众立刻全部撤开,同时整齐一丝不苟地回到无 情公子身后。 三人只见无情公子似乎已经快站不住了,却还是向他们比了一个手势。 无比地潇洒,却又似乎无比地沉重的手势。 跟着无情公子转身,带着众人离去。 没有人想拦,也没有人敢拦。 后来三人讨论,无情公子的那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由”认为那是代表佩服他们能把他逼到那样的地步。 “粉红离骚”认为那是在威胁他们不要再追,再追便死。 “谈天说地”则认为那只是一个单纯的再见,没有别的意思。 然而三人在那时却只有一个相同的感觉:他们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只是三人后来最无法理解却是一件事,一件绝不应该在那种时候发生的事。 在无情公子带着众人逐渐远离的时候,三人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歌声。 无情公子的歌声。 低哑,富有磁性,而且哀伤。 “啊~~~~隔壁的姑娘家啊~~~” “啊~~~~来和我说说话啊~~~” “啊~~~~隔壁的姑娘家啊~~~” “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为你思念呀~~” “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为你牵挂呀~~”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