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绝处逢生 杨飞虽已猜到一二,仍佯作大惊道:“东宫太子?” 梁芳点头道:“不错,是东宫太子。” 杨飞大声反对道:“不行,刺杀太子乃诛连九族的大罪,此事万万不可。” 梁芳嘿嘿冷笑道:“梅云飞,你以为此事还由得你吗? 本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是杀害宋德顺的凶手,光这一条入宫杀人的大罪,已 可将你就地处斩,要是本公再加两条罪名,你不但罪责难逃,还会诛连你的家人, 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妻子?“ 杨飞愕然道:“我妻子?” 梁芳回首道:“将人带上来。” 杨飞只见一名女子在两名侍卫的挟持下走上前来,双目紧闭,显是昏迷不醒。 “青青?”杨飞万万想不到姚柳青真会死而复生,而且会在此情形下相见。 杨飞出手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姚柳青夺下。 “你抢人也没用,本公在她身上下了剧毒,如果明日午时之前没有解药,她便 会毒发身亡。” 杨飞掌心抚在姚柳青背心,源源不绝的输入内力,可她仍无丝毫反应。 “如你功成身退,本公自会给你解药,而且还会让你一家团聚,你去是不去, 悉随尊意。” 杨飞瞧着姚柳青,咬牙切齿道:“去!” “好!”梁芳面色转和,道:“在你妻子身上有张地图,上面标着一条密道, 直通东宫内殿,你看完之后,将其烧了,免得落人把柄。” 杨飞点了点头道:“公公可否在此立下毒誓?” 梁芳不假思索道:“若你事成之后,若我违诺,教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有公公此誓,在下也就心安了。” “那本公恭候佳音。”言罢,拂袖而去。 杨飞转身回屋,缓缓将姚柳青放入椅内,头也不回的对悄然行至身畔的梅云清 道:“你带青青去找南宫逸,看他可有法子解毒,再偷偷出宫,我事成之后便去找 你。” 梅云清讶然道:“你真要去刺杀太子?”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已令青青死过一次,焉能不救?” “可是梁芳未必会信守诺言。” 杨飞眼中凶光一闪,杀气大盛道:“果真如此,他恐怕得小心他那条狗命。” 梅云清望着杀气腾腾的杨飞,心生感慨,谁会想到当初胆小怕事的杨飞会变成 这副模样?她未再劝说,柔声道:“那你小心一些。” “妳也要小心!” 二人分头行事,杨飞换了夜行衣,将太监服打成包裹负在背上,而蝉翼剑依旧 被他蒇在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轻功展至极致,避开一队队巡查的侍卫,来到梁芳交托的那张地图上的地 道入口。 这地道本是宫内的下水道,仅可曲身俯行,道内还有数寸深的积水,臭气熏天, 而且昏暗无比,幸好以杨飞现在的修为,闭气一段时间已不成问题,否则熏也熏死 了。 在地道行了盏茶功夫,总算到了地图上所标出口,杨飞轻轻托开石盖,跳了出 来。 四下漆黑,毫无动静,杨飞取出地图看了一眼,上面将太子寝殿位置画得十分 详细,当下跃上屋檐,几下起落,已至其顶,揭了几片琉璃瓦,偷眼望去。 子时将过,殿内仍有灯光透出,一名身着明黄服饰的青年男子正伏案读书,看 来正是太子。 杀是不杀? 杨飞心中闪过姚柳青苍白的面容,牙关一咬,蝉翼剑滑出袖口,轰的一声,破 开屋顶,连人带剑向那太子刺去。 那太子似曾习武,闻得动静,不假思索抓起砚台,朝杨飞掷来。 砚台扬起大片墨汁,直取杨飞双目,杨飞无奈之下,稍稍一侧,避开墨汁,蝉 翼剑自太子臂上划过,带起大串血珠。 那太子趁机远远避开,手抚伤臂,仍是镇定自若,喝道:“尔乃何人?为何刺 杀本太子?”他年岁甚轻,此声厉喝,竟较朱见深更显威严。 杨飞心生怯意,罢手不攻,瞧向太子,见其面容,顿时大惊,原来这太子正是 两日前与朱寰豪一起逛街的朱堂! 怪不得朱寰豪那晚对这表弟如此恭敬。 “杨兄,怎会是你?”太子本名朱佑樘,朱堂只是化名,他记性极佳,最擅辨 眼识人,只是迎上杨飞的目光,便将之认出。 杨飞自知不妙,低声道:“有人逼我来杀你。” “那你现在杀是不杀?” 杨飞苦笑道:“我本就不想杀你,见到朱兄你,那更杀不成了。” “既是如此,还不快走?” “小弟告辞!”杨飞话犹未毕,殿外侍卫破门而入,将朱佑樘围在正中。 锦衣卫千户兼东宫侍卫统领仇鸾喝道:“保护太子殿下!”一马当先,抢步攻 来。 杨飞右掌一拂,仇鸾及一干侍卫只觉大力传来,拥着朱佑樘不由自主向后退步。 “得罪了!”杨飞身形淡了一淡,忽然凭空消失。 仇鸾职责所在,虽知不是杨飞对手,仍硬着头皮意欲提气追去。 朱佑樘忽道:“不用追了,由他去吧!”挥退一干侍卫,只留仇鸾在殿。 太子妃匆匆赶来,见他受伤,连忙将他搀住,焦声道:“殿下,你受伤了!” 朱佑樘淡然道:“仅伤皮肉,并无大碍,待会你们再放出消息,说本太子遭遇 刺客,性命垂危,命不久矣。” 仇鸾惊道:“太子殿下,这个??” 朱佑樘微笑道:“宫中有人想除去本太子,咱们何不演出戏给他们瞧瞧?” 仇鸾恍然大悟道:“太子是等那些幕后主使自己跳出来。” 朱佑樘不置可否,对太子妃道:“张妃,接下来便要看你的了。” 东厂之内,梁芳彻夜未眠,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以杨飞的武功,如果按他安排去做,刺杀太子并非难事,就怕这家伙不肯卖命, 不过这小子妻子性命捏在自己手上,也由不得他。 一阵阴风吹过,梁芳打了个哆嗦,正欲关窗,忽觉房中多出一人。 “梅云飞?”梁芳先是一惊,随即换上笑脸道:“事情办成了吗?” 杨飞将血迹斑斑的蝉翼剑拍在桌上,冷冷道:“事已办成,解药拿来。”他决 定先诳到解药再逃之夭夭,姚昭武之事,再图后计。 “为何东宫没有动静?” “公公何不派人去东宫查探?” “再等片刻,若太子遇刺,本公的人便会来报。” “好,我在这候着!”杨飞坐在那里,似在闭目养神,其实心中紧张得要命。 过了片刻,一名厂卫匆匆来报:“禀厂公,东宫太子遇刺。” 梁芳回首看看椅中,杨飞已然消失不见,佯惊道:“竟有此事?抓到刺客没有? 太子可有贵恙?” 那厂卫道:“据东宫侍卫讲,太子殿下身负重伤,性命堪虞,刺客亦未抓到。” 梁芳沉吟一下,道:“你们调齐人手,速速捉拿刺客,本公去见皇上。” 那厂卫领命而去。 藏在帘后的杨飞听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只是划伤朱佑樘右臂,怎么落成重伤 了?难道自己如此厉害,已可伤人于无形?他垂首看看蝉翼剑,那些血迹竟然不褪, 似乎缓缓往剑身渗去。 梁芳大声道:“梅云飞,此乃解药,你用本宫给你的腰牌带你妻子出宫,当可 通行无阻,出宫之后本公自会放了你岳父,以后你们远走天涯,莫要露面。” 杨飞顾不得再看蝉翼剑,现身接过解药,面露疑色道:“这真是解药吗?” “本公怎会骗你?你妻子吃了若不管用,你可再来。” 杨飞哼了一声,悄然离去。 许是闻到刺客的消息,皇宫守卫已然森严许多,杨飞索性换上太监服,谎称为 万贵妃抓药,大摇大摆的前往御药房。 他不知梅云清二女是否已出宫,只好来找夜宿御药房的南宫逸。 南宫逸已然入睡,问明来意,愕道:“云清并未来找我。” 杨飞沉思道:“那她们会去何处?哎哟,不好!”脸色大变,人已无影无踪。 “到底如何回事?”南宫逸苦笑不已。 他刚刚关上房门,意欲寻个脱身的法子。一名太监又来敲门:“太子遇刺,皇 上下令所有御医进东宫诊治。” 这下南宫逸便是想溜也溜不掉了。 杨飞回到住处,梅云清果然还在。 杨飞先将解药和水让姚柳青服下,这才问道:“云清,你为何还在此处?” 梅云清苦笑道:“此处被宫内高手重重包围,若是带上姚小姐,恐怕插翅难飞, 难道你进来时一点都没察觉吗? 只怕等咱们一出来,便被人用箭射成马蜂窝。“ 杨飞进来得匆忙,何曾察觉此节,自窗缝望去,只见四周屋檐阴暗处果真伏有 不少黑影,立时大惊道:“那该如何是好?他们可曾发现你?” 梅云清摇了摇头,反问道:“我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太子真的被你杀了吗?” 杨飞神色凝重,将事情经过略略说了一遍,连梅云清亦听得糊涂起来,瞧着色 泽鲜红的蝉翼剑,奇道:“怎会这样?” 杨飞瞧着姚柳青,轻叹道:“希望梁芳并未骗我,云清,累你至此,我??” “不要说了!”梅云清嫣然一笑,伸出玉手,将他嘴唇轻轻按住。 房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房内反而柔情蜜意,温馨无比。 突然一个公鸭嗓子喝道:“厂公有令,刺客在此,格杀勿论。” 一阵箭矢破空声传来,梅云清低声道:“小心!” 杨飞暗骂梁芳不守信义,匆匆抱起姚柳青,在地上打了个滚,险之又险的避过 利箭,将木桌踢倒,藏到后面。 幸好这皇宫的房屋多是土石所筑,箭矢难透,只能自窗格射入,而且那些侍卫 又不敢用火箭,否则足够杨飞三人喝一壶的。 饶是如此,并不宽敞的房内已被射成刺猬一般,杨飞抱着姚柳青左右闪躲冷箭, 狼狈不堪。 箭雨稍疏,梅云清低声道:“不如我先出去,引开他们。” 杨飞断然否决道:“不行,要引也须我去引,你带青青伺机突出。” 梅云清犹豫道:“可是??”她对杨飞那时高时低的武功实在不放心得很。 杨飞微笑道:“你不是希望你未来的老公乃天下第一人吗?若连这区区阵仗都 应付不了,哪有资格让你嫁给我?” 梅云清芳心轻颤,哽咽道:“你??” 杨飞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活着见你。” 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姚柳青忽然有了动静,显是解药有效。 姚柳青在杨飞怀中咳了几下,幽幽醒转,见自己伏在杨飞怀中,又羞又喜道: “梅大哥,怎会是你?我们现在何处?” “此时不是说话之机,你毒势未清,先休息一会。” 姚柳青应了一声,乖乖闭上美目。 梅云清把了把她的脉门,喜道:“看来解药是真的。” 杨飞一脸欣慰道:“我现在就去引开敌人。” “梅大哥,你说什么?”姚柳青美目瞪圆,满脸急色。 此时箭雨已然停下,杨飞并未作答,微微一笑,他匆匆脱去太监服,蒙上黑巾, 将榻上的棉被捆作一团,缚在背上,然后一声大喝,破门而出。 这时恰好有两名大内高手小心翼翼的连袂冲入,与杨飞迎个正着,甫一照面, 便被他用强大的气劲震飞开去。 杨飞缓了口气,陡地加速,眨眼已至包围圈外。 “放箭!”一蓬箭雨衔屋射去,杨飞身形稍稍一缓,随即消失不见。 负责指挥一干厂卫的太监韦兴是梁芳的心腹,他来捉刺客,原本以为手到擒来, 谁知到嘴的鸭子给飞了,哪还不气急败坏,大声喊道:“刺客带着同伙逃了,大伙 快追。” 眨眼之间,偌大的阵仗撤得一乾二净,只留几名厂卫负责清理场地。 区区几人当然难不倒梅云清,逃出险地,取了宫女服,变作两名姿色平庸的宫 女,悄悄向宫门行去。 方才那蓬箭雨足有上百枝,一齐射向杨飞,声势何等惊人,杨飞左闪右避,仍 有十多枝射中目标,其中多数也被他隔着棉被震落,唯余两枝透过厚厚的“龟盖”, 狠狠钉在他的后背之上,还好后劲不足,仅仅入肉半分。 杨飞意欲引开追兵,也顾不得拔箭,一路飞掠,专捡人多之处来走,碰到那些 侍卫多伤而不杀,震飞了事,如此逃了半晌,忽然身形一滞,真气竟然不能凝聚。 杨飞大惊失色,又觉背部伤处又痒又麻,毫无痛感,哪还不知箭上淬有剧毒。 他刚刚喘了口气,追兵又至,前面也有侍卫围堵,心知若再不找个地方藏起来 驱毒,今晚这条小命恐怕就真的要见阎王了。 杨飞强凝真气,窥准远方一座比较矮小的宫殿,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待人追来, 悄然隐去身形,轻而易举的甩脱追兵,潜了进去。 这座宫殿颇为偏僻,不过门口仍站有几名侍卫,杨飞自然不会放在眼中,找了 个入口溜了进去,在殿内的主梁上做起了梁上君子。 杨飞轻轻解下棉被,那两枝毒箭恰好在他双手难及之处,一时无计可施,摸着 箭簇欲待取下,箭头倒钩拽着大片皮肉,痛彻心肺,不禁呻吟出声。 梁下一名年轻少女声音喝道:“是什么人?” 杨飞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可剧痛之下,哪想得起来,捂紧嘴巴,不敢再出声 响。 殿内火光忽现,一名宫装少女持着油灯行近,问道:“公主,发生何事?” 先前那名少女,亦即公主,稍稍犹豫,道:“没事,许是我听错了。” 宫装少女道:“现在宫里在闹刺客,会不会刺客溜进来了?” 杨飞闻得此言,暗暗叫苦,若是二女叫人进来搜查一番,以他现在的情形,恐 怕插翅难逃。 那公主喝道:“玲儿,不许瞎说,快去睡吧。” 宫装少女玲儿嘻嘻笑道:“都快天亮了,还睡什么?公主要是睡不着,玲儿就 陪公主说说话。” 杨飞大叹倒楣,他还想换个地方,看来泡汤了。 那公主忽问:“珑儿呢?” “她还在睡呢,估计一时半会起不来。” “她真是好福气,这么吵都睡得着。”公主叹道:“这刺客不知要抓到什么时 候?闹得人不得安生。” 玲儿?珑儿?杨飞心想这两个名字好似在哪听过,好奇之下,探首望去,惊得 啊的一声,自梁上跌落,不偏不倚,悄好落到榻上。 原来那个公主正是朱寰豪的妹妹朱铃芷。 二女正在说话,忽然有个黑衣蒙面,背插利箭,贼眉鼠眼的男子从天而降,立 时齐声尖叫,抱作一团。 杨飞暗叹吾命休矣,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忍住剧痛,扯下黑巾,强颜笑道: “铃芷姑娘,是在下。”此时此刻,也只有期盼朱铃芷念及自己救命之恩,手下留 情了。 朱铃芷早对杨飞暗生情愫,幽居深宫,虽说谈不上朝思夜想,倒也是偶尔念及, 陡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按下抓刺客的念头,细辨杨飞老脸,又惊又喜道:“杨大 哥,怎会是你?” 玲儿拦在朱铃芷身前,惊叫道:“公主,你认识他吗?” 心想难道公主在宫外认得什么情郎?还冒着生命危险,追到宫里来了?自己日 夜相伴,怎么不知道? 朱铃芷低声道:“就是在石家庄遇到的那位杨飞公子。” “可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刺客,咱们不是该叫侍卫将他抓起来。” 杨飞见朱铃芷没有叫喊,心神本松,闻得此言,咬牙忍痛,急急道:“你们放 心,在下决计不会伤害你们的。” 朱铃芷叱道:“玲儿,杨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咱们岂可恩将仇报,快去弄些 金创药来,我帮杨公子将背上的箭矢取下。” 玲儿苦着脸道:“咱们不叫侍卫抓他已是仁至义尽,为何还要帮他治伤?这深 更半夜的,哪里去寻金创药?” “那你先去打盆热水,再准备一些包扎伤口的软布。” 玲儿领命而去。 杨飞终于暗暗叹了口气,朱铃芷并非暗藏心机之人,若要找人抓他,犯不着如 此大费周章。 朱铃芷搀住杨飞,柔声道:“杨大哥,你俯身躺好,铃芷好为你取箭。” “多谢铃芷姑娘!”杨飞左臂被朱铃芷搂住,只觉口干舌燥,欲火大盛,好不 容易俯身而卧,侧首望向朱铃芷,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朱铃芷仅着亵衣,四肢全裸,酥胸半露,缎子般的肌肤在灯光下透着淡淡 的光华,要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朱铃芷这时方知不妥,低头一看,啊的一声,霞烧双颊,双臂抱胸,羞声道: “杨大哥,你闭上双目。” 杨飞老脸一红,连忙闭上色眼。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只闻朱铃芷道:“杨大哥,可以了。” 杨飞睁眼瞧去,朱铃芷果已穿好外衣,心中稍感遗憾,讪讪道:“铃芷姑娘, 方才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朱铃芷红着脸道:“不关杨大哥的事,是铃芷自己不小心。” 杨飞取出蝉翼剑,递给朱铃芷道:“铃芷姑娘,劳烦你先用此剑将我背上的箭 簇斩断。”那两根长箭迎风招展,不住晃动,勾起一阵阵的痛楚,几乎让他昏厥过 去。 朱铃芷犹豫一下,接过蝉翼剑,有些胆怯的握住箭簇,不觉颤动了一下。 杨飞闷哼一声,额头直冒冷汗。 杨飞等了半天,见朱铃芷仍无动静,不觉低吼道:“快斩。”再被她摇两下, 自己这条小命多半给摇没了。 “对不起!”朱铃芷珠泪泉涌,紧闭美目,挥下蝉翼剑。 这一剑倒是奇准无比,两根利箭齐根而断,只余两寸箭头,杨飞全身大汗淋漓,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半天,杨飞望向朱铃芷,只见她哭得好似泪人一般,心中大奇,暗道痛的是 我,你哭什么? “公主,谁惹你生气啦?”这时刚刚睡醒,双目尚未睁开的珑儿走到近处,忽 然瞧见朱铃芷手中的蝉翼剑,顿时大惊道:“公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朱铃芷破涕为笑道:“谁想不开了?” “那你拿剑干什么?”劈手抢下蝉翼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 “啊!”杨飞一声惨叫,声传千里。 原来珑儿那一屁股恰好坐在他背上,双箭入肉再进半分。 珑儿摸着被扎痛的香臀跳起,尖叫道:“什么东西?” 蝉翼剑一阵乱挥,在杨飞屁股上划出两道伤口。 杨飞再也忍不住,痛昏过去。 “珑儿,你在干什么?”朱铃芷抢下蝉翼剑,厉声道:“床上是杨飞公子,不 得惊动外面的侍卫。” 杨公子?珑儿捂住小嘴,偷偷瞧了杨飞一眼,顿时认了出来,她当初对杨飞可 是印象深刻。 珑儿低声道:“公主,他是刺客吗?” “咚咚咚!”房外响起敲门声,只闻有人道:“公主殿下,卑职听到房内有男 子惨叫之声,不知发生何事?” 朱铃芷使了个眼色,珑儿喝叱道:“大胆,敢说公主房中藏着男人,该当何罪?” “卑职不敢,只是今日宫中闹刺客,卑职唯恐有刺客闯入公主寝宫,伤了公主 金枝玉叶之体,姑娘可否让卑职派名太监进殿查看一下。” “方才是我看到一只臭虫,一时失态,并无刺客,公主尚在安睡,你是不是想 惊了公主鸾驾?” 那人仍道:“卑职职责所在,请姑娘不要让卑职为难。” 此时朱铃芷已然上榻,盖上锦被,将杨飞藏在被中。 珑儿收好断箭和蝉翼剑,放下帘帐,看看没有破绽,开了殿门,扠着柳腰道: “要看快看,别惊动了公主。” 那人只是锦衣卫一名千户,官轻职微,连连赔笑,让身后太监进房察看。 那太监不敢惊扰朱铃芷“安睡”,只在房内略略一瞧,回禀道:“房内并无刺 客,只是不知为何有一股血腥之气。” “血腥之气?”那千户脸色一变,便欲撞入。 “干什么?”珑儿拦在门口,喝道:“公主闺居,岂是你们这些大男人所能擅 闯?” 那千户道:“梁公公有令,不可放过半点蛛丝马迹,以免让刺客有机可乘,房 中既有血腥之气,说不得是刺客藏在房中,姑娘请速速让开。”心想为了升官发财, 也只好冒险一搜了。 珑儿气呼呼道:“要是找不出刺客,到时梁公公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那千户再三犹豫,仍决定入房搜拿刺客。不过他再怎么搜,也不敢跑到公主床 上来搜,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他隔帘望着榻上的朱铃芷,仍不死心,犹豫不去。 “珑儿,怎么回事?为何有侍卫跑到本公主的房里来了?”朱铃芷适时醒来, 诧声惊问。 珑儿娇哼道:“公主,这个狗侍卫,不把咱们宁王府放在眼里,非说房里有刺 客,要进来搜查。” 朱铃芷道:“小小一个侍卫,有这么大胆?” “那倒不是,听说他是奉了梁公公之令。” 朱铃芷怒道:“梁公公?什么梁公公?竟敢欺负到本公主头上,今日本公主定 要禀告皇上,治治那个梁公公。” 二女一唱一和,那千户大骇,跪下连连磕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朱铃芷不过宁王府的一名郡主,承蒙当今皇帝收为义女,封为宁平公主,实对 朝廷有重大干系,连梁芳也开罪不起,若真追查下来,梁芳多半会拿他当替死鬼。 再说朱铃芷堂堂大明公主,焉会同刺客扯上干系? 朱铃芷喝道:“还不快滚,别让本公主再看到你。” “多谢公主殿下!”那千户捏了冷汗,匆匆离殿。 时已黎明,珑儿见那些侍卫走得一乾二净,方才关紧门窗,低声道:“公主, 人都走了。” 朱铃芷揭开锦被,全身已是香汗淋漓,纱衣湿透,颇为狼狈。 不过杨飞更惨,老脸苍白,黑血不断自伤口渗出,将锦榻大半染成黑褐之色。 “杨大哥,杨大哥!”朱铃芷焦声疾呼。 叫了半天,杨飞幽幽醒来,气若游丝道:“铃芷姑娘大恩大德,在下,在下??” 白眼一翻,死活难料。 朱铃芷泪水再次落下,抓住珑儿,喝道:“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珑儿颇为委屈道:“公主,他是刺客,哪能让御医诊治?” 朱铃芷六神无主道:“那怎么办?” “唯今之计,也只好自己治了,这箭上有毒,只要剜出箭头,解去箭毒,以杨 公子的武功,自会没事了。” “这剜箭头还好办,可是这解药该哪里去寻?珑儿,你去试试能不能找那些侍 卫弄到解药?” “那些侍卫正在怀疑咱们,贸然前去,不是更增嫌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对了,不如我用这毒箭刺伤自己,再请御医前来医治, 到时多配几副药方即可。” 珑儿大惊道:“公主千金之躯,岂可为了一个男子冒此风险,万万不可。” 朱铃芷毅然道:“我意已决,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救杨大哥了。” 珑儿再劝道:“可是公主找何借口说自己受了箭伤?” “你去拾几枝流矢,就说本公主在宫中散步,不小心跌了一跤,被箭头划伤肌 肤,那些侍卫定然不会起疑。” 珑儿望着杨飞,叹道:“他何德何能,能让公主如此垂青?不过公主??” 朱铃芷挥挥手道:“你毋须多言,先去看看玲儿那小妮子为何还未准备好热水。” 门外玲儿嚷道:“公主,玲儿刚去御药房拿了些金创药,被那些侍卫盘问半天, 现在才脱身。” 万事皆备,只欠东风。尚有余息的杨飞上身全裸,那两截箭头瞧上去触目惊心。 朱铃芷拿着锋利的小刀,向玲珑双姝道:“你们谁来?” 二姝异口同声道:“奴婢不能。”心中皆想万一将杨飞给剜死了,自己恐怕罪 责难逃。 朱铃芷再三催促,见二女仍互相推诿,一咬贝齿道:“本公主自己来。” “啊——”昏迷中的杨飞活活痛醒,想要大叫,口中却塞满布条,连四肢亦被 人紧紧缚住,哪能动弹? 他心想自己定是嗝屁着凉,在地府被铐住享受十八般酷刑,现在只是牛刀小试, 更厉害的刑法还在后面呢! 朱铃芷剜了半天,总算将那两截箭头剜出,她紧张之极,完事之后全身虚脱, 再无余力。 杨飞前后痛醒三次,实乃生平第一活罪。 背上伤口由玲儿敷药包扎,屁股上面的是珑儿所为,便由她处置,她生平第一 次脱男人裤子,自是俏脸绯红,忙活了老半天,方才搞定,最后合力将杨飞移到侧 室榻上。 换去榻单锦被,开窗散去房中浓郁的血腥之气,已是日上三竿,二女试试杨飞 还有气息,总算松了口气。 箭伤既去,以杨飞的武功,运功驱毒亦非难事,不过他陷入昏迷,体无真气, 毒素根本无法自行驱除,这恐怕亦是他新练神功弊端之一。 到了下午,恢复过来的朱铃芷正欲实行她那自残身体,舍己救人的壮举,事情 忽见转机。 珑儿到御药房去弄解药,无意听到此处新来御医乃南宫世家的二公子,她思起 朱铃芷说过杨飞有位夫人娘家亦姓南宫,连忙回去向朱铃芷禀告,看看二人是否亲 戚。 无巧不成书,朱铃芷听到杨飞的舅兄在此,自是大喜,谎称身染小恙,将南宫 逸请来。 南宫逸昨晚趁乱将梅云清二女送离皇宫,一直心忧杨飞,此刻见到这家伙大难 不死,大喜过望,区区毒伤,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南宫逸本想将杨飞送出宫去,转念一想太子遇刺,宫内宫外乱成一团,京城必 要大肆搜捕,杨飞重伤之下,反在皇宫最为安全,因为任谁也想不到他会藏身在一 名公主房中。 梅云清亦与姚柳青觅得藏身之处,得知杨飞无恙,芳心大慰,连对这家伙栖身 公主寝宫的艳遇也未放在心上。 梁芳那晚命韦兴在杨飞住处伏下重兵,自以为可一举击毙杨飞,没想到被这小 子逃脱,他现在倒巴不得杨飞逃得愈远愈好,免得泄漏自己的阴谋。故而在宫中搜 了一日一夜,便转到宫外,对那名千户报称宁平公主宫中之疑点亦未在意。 梁芳第二日前去探望太子,见朱佑樘只剩半口气,离死不远,心中又喜又忧: 喜的是太子一死,万贵妃便可名正言顺的劝皇帝立兴王朱佑杭为太子,忧的是万一 太子活过来,自己奸谋败露,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杨飞居于深宫,不但有玲珑二姝贴身服侍,还有朱铃芷深情相对,当真如坠温 柔乡,心中矛盾之极:既想早日脱困,又盼多留时日。 朱铃芷知他乃行刺朱佑樘的刺客时,还伤心了几日,她在这深宫之内,唯有朱 佑樘待她如同亲妹,可杨飞竟是凶手,让她情何以堪。 杨飞再三解释自己只是伤了朱佑樘皮毛,朱铃芷后来见朱佑樘精神渐好,方才 稍稍相信,待问杨飞是何人指使,杨飞不欲拖她下水,故而一直支支吾吾,不肯明 说。 杨飞在宫内住了七八日,伤势已然大半痊愈,闲来无事,便在宫内无人之处耍 耍剑法,舒展舒展筋骨。 那柄蝉翼剑自从沾上朱佑樘的血迹,剑身那如蛛网的脉络皆成鲜红,看去怪异 之极。 杨飞真气凝聚,内息流转,所至之处,余毒尽消,剑势愈发凌厉,每出一剑, 气劲必在身前爆开,若非不敢毁坏这宫中器物,此处早已面目全非。 久而久之,蝉翼剑似有灵性一般,生出一股无名之力,牵引杨飞练剑不休,那 一招招剑法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如何施出。 此刻已不是人驭剑,而是剑驭人。 蓦地,蝉翼剑光华大作,随着剑身的舞动,在室内幻出一幅血红色的地图,一 眼看去,便知那是一座海中小岛,岛上标了不少箭头,指向正中一个红圈,上面书 着五个血红大字:天下第一剑。 难道这就是蝉翼剑的秘密?杨飞刚刚生出这个念头,那幅地图已然消失得无影 无踪。 ------- N维空间